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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城中无岁月

    柳回春从灵芙儿怀里悠悠醒来时,第一眼便碰撞上了南山关切的目光,脸没来由一阵羞红。

    灵芙儿干咳打破屋内的静谧,柔声问柳回春:“姑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柳回春这才发现屋内多了一人,尴尬答道:“刚听皇甫公子提起那个青衣女孩,我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通为什么熟悉。越往深想,越觉头痛欲裂,终于一发不可收,以致刚才失态。”

    “姑娘许是在哪本典籍里看过这一记载,”南山心有疑惑,口上却宽慰道:“我知姑娘救人心切,不愿放过任何线索,但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姑娘慢慢想总能想到的。”

    灵芙儿也附和道:“姑娘白日操劳过度,晚上很容易一想事情就疲乏。况眼下天色已不早,明日姑娘还有病人要救治,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

    “灵姑娘说的对,”南山虽有些不舍,但看到柳回春这副憔悴模样表情,只得也附和点头:“关于那东西的大部分信息,我已尽数告知姑娘,姑娘若有其他问题,可随时找我。”

    柳回春点头称谢,随后在灵芙儿的搀扶下,下了楼。

    三人刚出客栈,迎面便听到一个熟悉的童音在嚼舌根子。说来说去一个意思,无非是骂南山是无耻的“登什么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师父”(柳回春)自降身份,如何的重色轻徒、恩将仇报云云。

    灵芙儿率先笑出声来,这一笑顿时把柳回春闹了个大红脸,南山则尴尬咳嗽几声后不知何言。

    柳回春当即甩开灵芙儿的手,强撑起身子,端出长辈师父的架子,示意门口其他弟子免礼。

    她挥了挥手,示意无须其他弟子动手。这次她亲自上前,拎起了那背对着她、尚不知她来、依旧喋喋不休的小丫头,点住她的哑穴,这才向身后两人拱手道别。

    望着她们的背影,南山叹了口气。

    灵芙儿没好气地问:“你叹什么气?是在遗憾姐姐及时出手让这登徒子没得偿所愿?”

    南山一愣,随后摇了摇头:“我是在替那小丫头叹气,这次可有罪受喽——”

    灵芙儿想起小丫头之前那些话,再次笑得险些背过气去。当她终于缓匀气,却发现身边早没了南山的踪影,回头才看到那道即将消失在楼梯的背影。

    “南山!”灵芙儿正有话想告诉南山,情急之下脱口道。

    南山止步转身,望向门外那个初次这般亲昵唤他的少女,面露疑惑。

    灵芙儿俏脸绯红,索性将错就错,故作自然地再唤了一声“南山”,然后继续道:“我有话和你说。”

    “什么话?”南山扶栏转身,看着她慢慢地走上了楼。

    灵芙儿红着脸道:“关于魔君,其实它并不在......”

    然而她忽又立刻住口,眼珠一转,道:“我想说的其实是,既然魔君就在这座城里,那我一定会用仙术帮你找到它的!”

    “那就多谢姑娘了!”南山已开始信任眼前这红衣少女,因此并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南山自知能力低微,在面对像魔君这样强大恐怖的存在时,绝对需要灵芙儿这样的强大助力。

    而且,他并不用像担心柳回春那样,担心连累她陷入险境。他相信以灵芙儿的本事,危难关头足够自保。

    “不用谢!”灵芙儿朝南山夸张地摆手,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路过南山,径自朝楼上客房走去。

    关门前一刹那,她忽又探出头:“还有,你以后就叫我芙儿吧,别整天姑娘姑娘的叫,辜负了我这么好听的名字!”南山刚想说话,灵芙儿却已“碰”地带上了门。

    此后数日,南山仿佛又回到从前书阁里的忙碌日子。

    白日配合听杏阁救治魔化人,晚上则与灵芙儿一起潜行于大街小巷,秘密搜索魔君踪迹。

    尽管当清晨第一声鸡响后他就得立刻出门,黄昏吃完饭未及歇口气便被灵芙儿急匆匆拉走一直到半夜三更。

    每天都是席不暇暖的疲惫,但却充实过以往在书阁里每一刻。若非要时时目睹那些可怜人丧失理智的悲惨一幕幕,说不定南山真会很享受这段时光。

    相较与灵芙儿寻人时更清闲的夜间,南山更喜欢陪伴柳神医的白天。

    她施针时他专心替她护法,她捣药时他假装查看周围环境,暗中却在偷看她忙碌时依旧从容优雅的样子。她衣发飘飘似弱柳扶风,任何角度的一瞥都是那样心旷神怡。

    久而久之,当年那缕不知所起的情丝,在跨越了八年的遥望与暗想之后,最终在此刻发芽茁壮。

    南山第一次生出想接近、了解某个异性的冲动,可巧那个不止一次对他出言不逊的小丫头,后来他才知道她叫秋月,给了他一个绝好机会。

    秋月作为柳回春的贴身助理,丝毫不珍惜这一让其他弟子看得眼红、可以近距离学习医术的机会,不止偷懒,还时常低声嘟囔以发泄师父不让她睡觉的不满。

    于是,在这小丫头某次无精打采地递药过程中,南山不动声色地用石子弹落她手中的草药,然后行云流水地在草药落地前接住,递到正专心捣药、头也不抬的柳回春伸来的掌中。

    见柳回春没发觉,南山便向小丫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一旁休息。小丫头冷哼一声,鼓起了腮帮子。

    正当南山焦急地以为此事要被揭破时,那小丫头竟什么也没说,昂头坐到空凳子上,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原来小丫头是拉不下脸来受“仇家”恩惠,南山忍俊不禁之余又长松了口气,朝旁边几名女弟子微微一笑,后者则还以微笑。

    几日相处下来,除那个视他如仇敌的小丫头外,所有听杏阁弟子都对南山的印象有所改观。

    这自然得益于他从父皇处学来的褒扬朝臣之术——不失身份、不显谄媚的甜言蜜语时常不着痕迹地夸一夸那些女弟子,她们很快就个个转怒容为笑脸。而原先那次被视作对阁主大不敬的冒犯,就这样演变成了一次可被原谅的误会。

    捣完药后是配药,南山按柳回春报出的草药名称,极为利索地依次递上之前捣碎的药末。

    许是柳回春太专注了,好几次都误触到南山的手,那股难以名状的柔软令南山不觉心跳加速。

    直到所有药末都调到一起,聚成一颗药丸后烘干,柳回春温言赞了一句:“小月,这次表现极好……”

    可当她抬头看到一张倜傥的笑脸时,将起的笑容陡然间一僵。随后她的目光四处搜寻,最终落到呼呼大睡的小丫头身上,不由莞尔一笑,又摇了摇头。

    柳回春看了眼一旁的海棠,刚想说话,南山便立时猜到她接下来想让海棠替下自己的企图。只因除那个很聪慧的秋月外,跟得上柳回春行医用药思路的就只有这海棠了。

    因而他立刻抢先问海棠:“姑娘昨日辛苦一天定然很累,不如今天就由我来替你,如何?”

    海棠妙目流转,冲南山意味深长地一笑:“公子既主动请缨,又能胜任此事,只愿你能好好配合我们阁主!”

    她故意将配合二字咬的极重,说罢嘻嘻一笑,笑得南山有些脸红,知被她窥破了心思。

    柳回春一心只在炼药上,对这女弟子的言外之意并未领会,听海棠这般说,于是点点头,向南山告了声:“有劳了”。

    不等柳回春吩咐,南山已拿起竹管,用铁钳撑开魔化人的嘴,将竹管塞入。恰此时,柳回春的丹药与水也均就绪,顺竹管流下。

    一人,两人,三人……虽是第一次,但他两人配合得宛如一人,转眼十三人都已服下了药。

    灌完药后,南山立即从桌上药箱里取过纸笔,准备记录。原来柳回春每次让病患服完药,都会记录症状,以便后期对药物成分进行微调。

    他不止注意到了这件小事,在之前旁观过程中更记住了不少细节,如柳回春习惯从什么角度伸手拿药,什么时候她处于思考状态不能打扰,哪些药物她习惯使用简称等。

    他并没刻意去记,但这些琐事附骥于她恬淡倩影,不知不觉间便烙入了他的脑海。

    南山的表现无疑是三人里最出色的。他与柳回春的配合令这位女神医事半功倍,一天能多试八九种配方。

    而当某一日,小秋月嘟着嘴隔在他俩中间,花式找借口想替下南山时,柳神医的神色里第一次露出截然不同于微笑、平静的第三种表情——不舍。但这表情消失之快,又让南山怀疑它是否出现过。

    虽然柳回春最终因溺爱同意了小丫头的请求,可小丫头的“笨手笨脚”(相对南山而言),很快又让她找到充足理由将南山换回来。

    南山心知肚明,柳回春这次是鸡蛋里挑骨头,不由暗喜自己终于得到心中的女神认可。虽还谈不上有多大好感,但至少此后他能光明正大地接近她,彼此关系有望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