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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成王败寇

    凤七九哈哈一笑,说道,“瞧你说的。玲珑阁的玲珑郡主手艺天下无双,是黑市炙手可热的商品。咱们之前在长安的时候不已经见识到了吗?”

    郁胜宗点点头,那凌未然戴上玲珑郡主制作的人皮面具,以假乱真,居然在长安太守家长居下来,也真是骇人听闻的事情了。

    祁少悲从凤七九手里接过面具,说道,“既然如此,就委屈凤大哥和我一起暂且扮做何龙头的小弟了。但郁兄弟他们怎么办?”

    凤七九说道,“无妨,他并非霍老大他们的目的,其余眼线就算见到了他也不会认识。而且这人皮面具千金难求,我随身就带了这两张、”

    风霜儿心细,说道,“不,宗哥哥和你们少龙头是堂兄弟,长相相似得紧。还是乔装打扮一下比较好。”说完她仔细端详了一下郁胜宗,接着笑嘻嘻地说道,“有啦。宗哥哥,香羽迷蝶这二人能不能听我指挥。”

    香羽听了蛮不高兴,说道,“我们姐妹只服侍主人,你这个小妮子做什么来同我们颐指气使。”

    迷蝶较香羽更为机敏伶俐,早就知道郁胜宗和风霜儿日后必成秦晋之好。心里早视她为主母,给妹妹一个爆栗,给风霜儿道了个万福说道,“凤姑娘莫怪,有什么事但请吩咐罢。”

    风霜儿笑道,“还劳烦两位妹妹去左近寻寻看有没有什么人家,向他们借些面粉来。”

    这事还颇不好办,此时已经是夜晚,寻常人家多半已经熄灯休息了,他们又在荒郊野外。但这姐妹二人知道风霜儿这些事情都是为了郁胜宗,是以虽然有些困难,但姐妹二人还是尽力去做。所幸雍州地处西北,人皆食喜食面食,借点面来还办得到。这要是放在南方,估计打死也是借不到的。

    风霜儿看着擦着汗的姐妹两,笑道,“你们辛苦啦,快歇会吧。”接着将面粉和上水,郁胜宗瞧的有趣,说道,“霜儿,你要是说你借了这点面粉是为了做饭,她两姐妹要是和你生气,我可不管。”

    风霜儿不去理他,又从地上弄起一点泥土,一并混了进去。郁胜宗瞧得目瞪口呆,凑近了说道,“你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风霜儿见他凑近自己,忽然神秘一笑,将混了泥巴的面糊糊往郁胜宗的鼻子上一点。

    郁胜宗未料到风霜儿在这当口会捉弄自己,再加上风霜儿这半个月来研读母亲遗留的手札和相剑阁秘传的卷轴,已经有了小成,出手之快,始料未及,鼻子上已经多了快污点。

    风霜儿更不等郁胜宗生气,一双小玉手又弄了些面糊,便往郁胜宗的脸上抹去,郁胜宗更惊,便要躲开。那边凤七九笑道,“胜宗,别躲了,这小疯子在给你易容呢。”

    风霜儿嘴巴一扁,说道,“算你臭凤凰这次眼光好。哎,宗哥哥你别动。”

    郁胜宗听了凤七九的话,这才老老实实地坐着,任凭风霜儿在自己脸上抹弄。只觉得霜儿一双小手温润如玉,倒也舒服受用。

    接着风霜儿又拿出自己画眉的笔,对祁少悲说道,“祁大哥,可能借你的颜料一用。”

    祁少悲笑道,“我这颜料都是上好的品质,可不能随便糟蹋了。”他虽然这般说着,却还是从自己的行囊中拿出几只小盒子。他名号“丹青生”,颜料画笔自然是随身携带,风霜儿笑着接过了,那画眉笔沾了些,在郁胜宗的脸上点了点。

    如此过得片刻,风霜儿这才停下。她掏出一面银质的小镜子,交到郁胜宗的手里笑道,“喏,大功告成。你自己瞧瞧吧。”

    郁胜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鼻子被风霜儿用面粉糊了泥巴垫的高高的,肤色也让泥抹黑了一层。两条眉毛被画的耷拉下来,说不出的讨厌。脸颊上还有几个麻子。郁胜宗笑道,“如此甚好,这张脸我自己瞧了都讨厌。想必旁人也不愿再看第二眼了。”

    凤七九心思缜密,瞧了一会,说道,“小疯子手艺不错,跟玲珑郡主学两手,也能做几张不错的面具了。只是.......”

    风霜儿心中不满,说道,“怎么了?”

    凤七九说道,“胜宗这张脸好弄,可是他肩头隆起这么一块,再穿着这么一件披风,实在惹眼。”说着,问何彪说道,“何龙头,你们随性可带有铁锅一类的器物。”

    何彪点点头,他们自洛阳一路赶来,路途遥远,不能保证每晚都有客店住,是以锅碗瓢盆都会简单备一点。凤七九拿起其中一个较小的汤锅,对郁胜宗说道,“胜宗将此物贴身背在背上,我们在给你打磨打磨,装成个驼背罗锅的样子。到时候就不会有人对你起疑心了。”

    郁胜宗点点头,背上这口锅,样子颇为滑稽,但决不似先前那般惹人注目了。

    当晚众人就地扎寨结营,休息了一晚。次日清晨,两路人马合二为一,一同继续往长安赶去。

    先前两路人马相遇之时,便已经在雍州境内,虽然是边界地带,但是距离长安也不过两三日的路程了。

    就这几日里,他对北燕文字的学习终于达到可以自行阅读的地步了。是以开始研读聿明老太爷留给他的手札。他初学乍道,先前文字功底也并不扎实。这份手札记载的文字又是艰辛难懂。总算郁胜宗心性坚韧,这才硬生生地读懂了开篇的一些文章。

    而这些文章也并无些特别的内容,讲的是平南王少年时顽劣的事迹。诚如王陵地宫里面的记载,平南王少年时顽劣不堪,不喜读书,好舞刀弄剑。

    但手札记载,明显又比石刻所叙述的更加详细。其中还提到了平南王少年时不喜帝王学,不喜同王族子弟有过多来往,反而常常偷偷溜出王府,和屠夫、商人家的小孩混迹于市井之间。按这些文章所说,掀翻旁人的生意摊铺,给说书先生唱反腔、叫倒好,别人家白事偷人供果吃,这些都是家常便饭。

    郁胜宗虽觉文字读来艰辛,断没有练功习武那般得心应手,但看着这百年前的大人物这些鲜为人知的成长轶事,也是颇为有趣。再加上这平南王少年时也实在是顽劣的紧,做的都是常人不敢做,想的都是常人不想。比起寻常的帝王传记,要有意思得多。

    这一日,郁胜宗骑着高头大马,手里还在孜孜不倦地读着手札,不时地发出“嗤嗤”的笑声。风霜儿在一旁听得奇怪,好奇地问道,“宗哥哥你看什么呢,这么好笑。”

    郁胜宗这才放下手札,笑道,“我是笑这位平南王爷,年轻的时候好生淘气,什么祸都闯的出来。”

    风霜儿问道,“他做了些什么事情,这般好笑?”

    聿明老太爷虽然吩咐,此手札只有郁胜宗才可以翻阅,但没有说过不可转述其中内容,是以郁胜宗想了想,觉得也不算有违先人遗嘱,指着手札说道,“你瞧这篇,说的是燕昭平二十一年八月初三,长安城北富户刘府迎亲,平南王爷年十四岁,携城南巷屠户、商人、当铺掌柜家子侄共计三十余人,前往刘付闹洞房,当天晚上居然将新娘子抬了出来,给人家新铺的喜床上放了个大和尚,而把人家家的新媳妇抬到了附近的那大和尚念经的寺庙里去了。霜儿你说有趣不有趣。”

    风霜儿皱着眉头,“这可不是苦了人家家里的新媳妇吗?哪里好笑了?”

    凤七九笑道,“小疯子此言差矣。你有所不知,北燕统治下的北地,女子社会地位极低,出家人又极其重视清修,寻常家的女儿媳妇,根本不能去寺庙或者道观上香祈福。是以平南王爷当年此举,可以说是大有深意。”

    风霜儿一怔,到不曾听说过这些事情。但她口直心快,立刻说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些出家人,自己定力不够,却又怎么能怪到女儿家的头上来,真真岂有此理。”

    凤七九不禁大笑道,“小疯子此话深得我心,这世界上多的是满嘴仁义道德,却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人。那些出家人嘴里说着为着清修,但若定力足够,又哪来的这么多戒律清规。”

    郁胜宗皱眉,听凤七九对那些伪君子们点评,心中却闪过师父师叔两人的背影。

    风霜儿又叹一声,“唉,世人都说红颜祸水,商纣王白白葬送自己的一片锦绣江山,大家却都说是妲己的过错。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为的是博褒姒一笑。其实这些古代君王若真的是圣主明君,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子白白送掉江山呢?唉,这历史的黑锅,都让我们女人来背了。”

    祁少悲饱读诗书,却又不同于世间大儒迂腐,在一旁笑道,“霜儿姑娘之言固然不假,但历史的真相,时常不是一两句话可以交代清楚的。就像你说的烽火戏诸侯,说是让褒姒来背亡国的黑锅,但实际上,它真实的作用可能正是为了抹黑幽王,而非褒姒。”

    郁胜宗听他讨论历史,来了兴致。这些脍炙人口的故事他小时候市场听说,此时听祁少悲的言下之意,似乎有些新意,顿感新鲜,说道,“祁兄,这故事背后难道还有什么奥妙不成?”

    祁少悲顿时来了精神,笑道,“幽王自然是没有德行的昏君。但是烽火戏诸侯这样的故事,稍微想想就觉得是不可能。郁兄弟,我问你,咱们从徽州一路赶来雍州,花了多久?”

    郁胜宗想想,说道,“半个多月吧。”

    祁少悲说道,“照啊,这还是咱们中间有伤员,要照顾伤员慢走的结果。你想想看,若有蛮夷攻打长安,幽王从长安发出烽火求援,那些远道而来的诸侯率兵来救,近的要数日,远的要好几个月。他们的距离不比咱们从徽州赶往雍州来的短,但他们要带更多人马,动员准备都有可能要花好几天时间。

    而烽火戏诸侯的故事里,这些诸侯可是‘朝发夕至’。而且我刚才说了,这些诸侯们到达长安的时间都是不一样的。褒姒在那里每隔几天看一个诸侯来一次笑一次,褒姒吃饱了撑的?

    而且正史记载,幽王最后死在了骊山,而不是镐京,那个时候的骊山还在申国境内。是以可想而知,这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就是后人杜撰出来的。”

    所有人都“哦”了一声,没想到听习惯了的那些先人的故事,背后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此时祁少悲已经讲上了兴头,说道,“再说霜儿姑娘说到的商纣王。那就比周幽王更冤了,因为你们听说过很多的暴行根本就不是纣王而是夏桀做的。后人说到昏君,第一反应总是想到桀纣,导致桀纣不分。其实纣王文治武功都不算差的,其中甚至还有废除奴隶制度这样的好事情,但正是这些改革触及贵族的利益,文王反旗一竖,大家都反了。后来周朝要给自己正名,这才多出很多故事来给纣王泼脏水。至于妲己这个人物,是否真实存在,都是不一定的事情。”

    郁胜宗听得此言,这才惊道,“那么此次霍老大此次造反杀死两位龙头,是否正是因为两位龙头的存在,妨碍了他的人头买卖?”

    凤七九沉吟道,“你断我财路,我断你生路,这确实是我们黑市的生存法则。”

    何彪原本听得正入神,他不曾读过回风谷鸽房里的那些信件,此时也是惊讶,转头看着凤七九说道,“凤老弟,有这等事情?”

    凤七九沉吟道,“是了,是了,这下这一切就都能连起来了。恐怕霍老大为这些杀手组织做中间联系人,赚了个盆满钵满,肯定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被两位龙头发现了,他才造反的。”

    祁少悲说道,“但若两位龙头已经知道了此事,又怎么会让霍老大这厮有所行动......啊!是了。”

    凤七九赶紧问道,“怎么了?”

    祁少悲说道,“账本!事发当天我在给两位龙头算账,我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不对。那天的账本里一定有什么玄机!霍老大秘密做此事多年,一定会做好假账呈上来,而我那天算的账本没能算完......肯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郁胜宗长叹一声,“祁兄方才说的故事,最后无非是成王败寇,胜者无论怎么书写历史,咱们也只能看着了。”

    凤七九看着他良久,这才说道,“你说得对。”说着,眼中凶光渐盛,说道,“但胜者定然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