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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重逢

    郁胜宗正踌躇之间,从木屋里却传来一名女子温和的声音,“你这是中了云南孔雀家的‘腐骨毒’,皮肉腐烂。能撑到现在,已经实属奇迹。想要恢复如初,实在是难比登天。但想要救你性命,倒也不难。二位在此稍安勿躁,我夫君的锻剑炉烧地正旺,你的毒属阴寒,在此休息一段时间可抑制体内毒质。我去外面采点药来。”

    却听另一个人声音十分熟悉,说道,“夫人,请恕在下无礼。我兄弟这张脸,当真恢复不得吗?”

    那妇人叹道,“凤公子,不是我不肯医治。俗话说医者父母心,但凡你这兄弟有一点希望,我都不会放弃。可是你应当知道,孔雀家的毒都是以蛊为基。这腐骨毒虽然比不上长生蛊、傀儡蛊这样的禁蛊厉害,可也不是轻易解的开的蛊术。此毒难以根治,他这张脸腐烂成这个样子,我加以治疗,还可以保全性命。我若替他恢复了容貌,反而会毒发。”

    说完,那妇人便打开了门,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一下就瞧见了郁胜宗和风霜儿。

    这妇人生得不算丑,眉目间颇美,只是似乎从年轻就做惯了粗重活儿,身体生得健壮,年纪又已经大了,实在是说不上好看。

    那妇人一怔,问道,“你们......你们这是?来求医的吗?”

    这岛上显然已经荒了许久,罕有人至,今天来了这几个人,显然也是来找这妇人求医的。

    郁胜宗似乎有点局促不安,双手放在哪里,都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那个.......我.......”

    屋子里却又传出来另一个男子的声音,这声音是那么地熟悉,比起从前的温暖,却冰冷、威严了许多。

    “宁儿!管外人做什么!小子,我夫妇二人不是开善堂的,你们要治病去别处吧!”

    那妇人见郁胜宗神色有异,关切地说道,“你别听他的。孩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此时郁胜宗的双眼早就已经被泪水模糊了。他看着那妇人,说道,“我姓郁,我来找我爹。”

    “当啷”一声,那有节奏的打铁声戛然而止,铸铁的器具似乎都掉了下来。从屋里跑出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健壮中年汉,和另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二人都是郁胜宗相识的,一个高声喊道,“胜宗!是你!”另一却是低沉地念着,“儿啊......儿......”

    那妇人看上去也是惊喜交加,但接着又似乎有些黯然神伤,躲到屋子后面去了。

    那中年汉子看了一眼喊郁胜宗的人,说道,“喂,你怎么认识我儿子的?”说话间,自然是承认自己就是郁三锋了。

    那人虽见中年汉子出言无礼,也不敢顶撞,仍然是彬彬有礼地说道,“大叔,令郎如今是我黑市中的大龙头了。小侄还未来得及汇报给大叔,大叔您莫怪!”

    而另外一个相识郁胜宗的,自然就是凤七九了。

    郁胜宗惊喜交加,冲上前去抱上二人,边笑边哭道,“爹!凤大哥!你们都还活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郁三锋此时也不和凤七九斗口,拍拍郁胜宗的后背,大笑道,“好啊!我儿子回来了!我儿子回来了!”

    风霜儿在一旁笑着看着他们,也不禁喜极而泣。

    郁三锋看到了她,觉得有些眼熟,大笑道,“孩儿他妈,你出来,躲着做什么!咱儿子带着儿媳妇来看咱们了!”

    谁知他喊了半天,那妇人却不回应他。郁三锋松开了儿子,对凤七九笑骂道,“你小子进去,陪着你带着的那人。儿子,走,见你妈妈去!姑娘,你也过来!”凤七九虽然还不十分清楚情况,但还是知趣地避开了。风霜儿却双手握在一起,捏得紧紧的,有些扭捏害羞,原地不动。

    郁胜宗有些糊涂,说道,“妈?爹,你不是说我妈早死了吗!”

    那妇人却将一样东西砸了过来,砸到郁三锋身上,妇人这才从屋子后面闪出来,双手叉腰,骂道,“你个老不死的,竟然敢和儿子说老娘死了!”

    原来妇人初见儿子时虽然欢喜,但这欢喜之情一瞬即逝,只想到自己生下了儿子,这么多年却没有养育过他,只觉得心中难安,这才躲到屋子后面替凤七九他们在屋子旁边的药田里采集草药。只是她从年轻时候就是一副火爆性子,听见郁三锋诓骗儿子已经死了,这才气哼哼地出来,拿手头的草药砸向郁三锋。

    郁三锋挨了这一下,只是笑嘻嘻地瞧着他。郁胜宗仍是满脸疑惑,妇人却又是满脸的不安了,瞧着儿子的模样,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郁三锋一手拉着郁胜宗,一手则拉着妇人,说道,“有什么事,咱们屋子里说去!”说着又冲风霜儿说道,“闺女,别愣着了,来我家喝杯热茶吧!”

    小木屋里一下子多出了这么些人,显得有些狭小了。但郁三锋就像变戏法一样,在自己的铁匠炉旁边摸索着,寻着了一个暗扣,他用力一按,整个铁炉瞬间沉了下去。郁三锋搬出几张藤椅,让大家坐下。自己则在一边烧了壶水,妇人坐下来也有点局促不安,干脆站起来说道,“你们几个年轻人先聊,你们先聊。”说着便和郁三锋一起去灶房上忙活、让几个年轻人自己说话去了。

    郁胜宗、风霜儿、凤七九,以及另一个戴着斗笠看不清脸的人,一同坐着。郁胜宗先问道,“凤大哥,你那天是怎么脱险的?何龙头呢?这位是什么人?您给我引荐引荐。”

    凤七九叹道,“大龙头,凤某能拣回一条性命,全赖何大哥替我殿后.......那天朝廷军和正派人士来得实在太多,我和何大哥架不住人多,都是何大哥替我杀出一条血路,这才捡回一条命,可何大哥自己却.......”

    郁胜宗安然道,“这样吗.......”说完他看了一眼那个头戴斗笠的人,他刚开始在外面听见对话,还以为凤七九是带着何彪在这里治伤。但他刚一进屋就觉得不对,这个人的身形比起何彪,实在是矮小了许多。如今听到凤七九这么说,想来何彪是已经遇难了。

    只听凤七九说道,“对了,如今你是大龙头,这三样东西,都改交给你了。”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事物来,这件事物都是凤七九贴身珍藏,显见凤七九对它的重视程度。

    郁胜宗接过来,只见这样事物沉甸甸的,闪着点点光芒,上面镌刻了一些文字,定睛一瞧,正是块天慧龙头令。他们之前拿到了四块,分属扬州、徐州、青州,以及何彪的那块冀州令牌。此时手中这块,却是不知从何而来。

    郁胜宗抬头问道,“凤大哥,这是?”

    凤七九淡淡说道,“那天我逃出长安以后,本想搜寻你们的踪迹,一路上却完全找不到你们的线索.......想来是几位龙头和你的几个手下,掩藏工作做的极好。我虽然担心,但也没听说你们出什么事。所以心想干脆走一趟梁州,问问老狐狸发生了什么。”

    郁胜宗紧皱眉头,问道,“老狐狸?”

    凤七九道,“哦,就是袁敏那家伙。我要问他到底为什么匆匆离开长安,为什么在他走了以后长安就立刻发生了变故。”

    郁胜宗问道,“结果如何?”

    凤七九笑道,“我喊他老狐狸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一般被别人叫做老狐狸的人,不光光是狡猾,也一般都活得比其他人长,因为他们都擅长闻到危险的味道。”他顿了顿,说道,“袁敏就是这么一头老狐狸。果然如我们当初所料,袁敏这里老狐狸狡猾归狡猾,黑道上的义气他还是讲的。自从老龙头和少龙头身故之后,他就一直明察暗访到底是何人所为。他虽然查到了霍老大的头上,但没有人证物证,最后终于查到了和霍老大有过联系的杀手组织。最终得知,杀害二位龙头的,乃是一个叫做天道宗的杀手组织,其中下手之人,正是一个名叫紫电、和一个叫做流星的亡命杀手。而那个紫电,就是那天被扔到七龙聚首上的乞丐。”

    郁胜宗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问道,“然后呢?”

    凤七九说道,“袁敏其实早在七龙聚首之前便有意要抓走这紫电了,但他和我说,那天晚上他目睹了益州大龙头元霸图被杀一事!”

    郁胜宗和风霜儿都是一惊,绷紧了身子说道,“怎么说?”

    元霸图的死,确实一直是个秘密。人们所知道的,只是那天元霸图活着出去,被抬回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身上全是血。不久之后袁敏就逃走了。

    凤七九说道,“那天袁敏去检查了尸体,发现了元霸图身上多处伤口,但其中一处伤,是霸武内功造成的。他不知道如今大龙头正是霸武的传人,还道是从前的人物出来兴风作浪。他说这个会霸武内功的人物,是个不世出的怪杰,一旦出世,定然要搅弄天下不得安生,是以他马不停蹄地回到了梁州老家。阴差阳错,倒是躲过了朝廷官军的肃清行动。”

    郁胜宗揉揉太阳穴,颇为头疼,凤七九口中那个“不世出”的怪杰,他如今已经知道是谁了。凤七九虽说袁敏是阴差阳错,躲过一劫,却也未必。天知道这次的肃清行动是否又是这位平南王世子的所策划?风起云为什么又要一意孤行地常伴他左右?

    凤七九又补充道,“哦对了,还有一事。袁敏这老狐狸说他当时被霸武内功留下的内伤给惊到了。但他后来细想那天查看的伤口,发现了一件可疑的事情。”

    郁胜宗问道,“何事?”

    凤七九说道,“霍老大身上的致命伤其实应该是胸前血肉模糊的伤口才对。他说那个血洞乃是用利器和霸道内功造成的。但这门霸道内功似乎并不像是霸武心诀所为......反而是像黑虎寨的人下的手.......”

    成深的身影在郁胜宗的心头一闪而过。他紧皱眉头说道,“所以?”

    凤七九说道,“黑虎寨自从被一锅端以后,他们的人很少出现在江湖上了。我在长安黑市还有权在手的时候,确实手下的眼线也见到过黑虎寨的人在黑市行走做交易,可其实并没什么交情.......”

    风霜儿先反应过来,说道,“他们虽然不是雍州黑市的人,却是雍州黑道上有名的人。这是正道中人要伪装成益州龙头为雍州黑道所杀的假象。到时候雍州黑市也脱不了干系。”

    凤七九睁大了眼睛,奇道,“我也想过这一层,但是黑虎寨的功夫不含糊,虎啸功秘诀在长安黑市也从未有出现过。正道中人怎么会使得?”

    郁胜宗叹道,“凤大哥,这其中曲折,我们也是方才得知......你、你还是别说了。”

    凤七九虽然满心疑窦,但毕竟郁胜宗才是真正的大龙头,他不得不听从,只好低声说道,“属下遵从。”

    郁胜宗说道,“只是袁敏如此狡猾,怎么会轻易和你说这些?又会轻易地把天慧龙头令交给你?”

    凤七九贼贼一笑,说道,“他是老狐狸,但既然是狐狸就肯定有狐狸尾巴。我拿手头几条情报和他交换了。而且他虽然狡猾,精于自保,但并非全无义气。他知道我是聿明家的心腹,又知道真凶另有其人,自然不会太难为我。”

    郁胜宗点点头,这才明白过来。他又看了一眼坐在凤七九身旁那个头戴斗笠,用黑纱遮住面孔的人,有心再问几句。却被郁三锋的一声吆喝打断了。

    “来,水烧沸腾了,我给你们泡茶!”

    说着,铁匠从灶房里拎着水壶,给众人沏茶。茶碗、茶壶都是极其粗糙,茶叶也不是好茶,是茶叶末子。只是第一泡喝起来,还是有些香气和味道的。郁三锋这时也有点局促不安了,说道,“儿,爹这没什么好东西。岛上的样子就这样了。你将就将就。”说完也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