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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遁逃

    平念喝了口粥,说道,“寺里有的太师叔和太师伯是不同意留下你的,但方丈大师和罗汉堂首座坚持要留下你,达摩院首座虽然没有同意,可也没有反对。再加上非尘师伯和非因师叔一再为你求情,送你来的人据说又和少林有极其深的渊源,这才将你安顿在少林派。”

    郁胜宗点点头,这才大概知道自己住到这里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他原本还以为是罗汉老和非因二人把自己安顿在这里,少林派的长老方丈等人并不知道。如今看来自己却是是闯出了不得了的祸端来,不然也不会惊动那些大人物了。

    平念偷瞧他一眼,又补充两句,说道,“而且我觉得.......你不像是干出那么多坏事的人。”

    郁胜宗一怔,苦笑道,“你说的那是已经被官府定罪的人,受了黥刑之罚,脸上刺了字。那些人是将坏人俩字写在了脸上。我坏不坏,又不会写在脸上。”

    平念摇摇头,说道,“非因师叔说了,坏人的坏是不会写在脸上的,而那些犯罪的人也未必都是坏人。虽然不会写在脸上,但做没做过坏事,看眼神就知道了。”

    郁胜宗微微一笑,说道,“我原本以为你不适合出家,但是现在发现,你还是挺有出家人的样子的。”

    平念不解地眨眨眼睛,说道,“你什么意思啊?”

    郁胜宗笑笑,抹抹嘴,站起身来说道,“我出去逛逛。你慢慢吃。”

    平念不干了,将筷子和碗一放,跟着他出去,边走边说,“你别急着走,我给你当向导。少林寺很大的!”

    郁胜宗走出客房,耳边听着时有时无的梵音,嗅着梵香香气,感受着少林僧人向佛的虔诚,虽然心中悲切不减,但已经渐渐趋向了平静。

    狂奔不羁的心中野马,似乎得到了佛门的约束,静静站在那里,不再冲动。

    “你身上的伤似乎还很重,这么四处走动不要紧吗?”平念跟在身后关心地问道。

    郁胜宗说道,“无妨,我和人约定了傍晚时分要去左近的杨家村一趟。”

    平念一怔,说道,“杨家村?那离我家很近啊。”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对黑漆漆的娃娃来,说道,“这是我给我妹子做的,你能帮我交给她吗?”

    郁胜宗看着他,摇摇头说道,“唉,所以我说你啊,尘心未了,怎么能进寺做和尚呢?”

    平念低着头,似乎也是这么挨过师父的训,忽然“啪嗒”一声,一滴眼泪落下来,说道,“其实我也不想出家啊......可是家里养不起太多孩子了.......爹爹妈妈原本就想要两个男孩,可是生了个妹妹。没办法,就把我送进庙里,说等妹妹长大以后嫁人了,家里得了嫁妆聘礼,就让我还俗,给我找媳妇。可是我不想进庙里,不想当和尚,也不想要什么媳妇。”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对郁胜宗说道,“我只想回家,我想我爹爹妈妈,想我妹妹了。”

    郁胜宗叹了口气,心中暗想,“当真胡闹,亲人安好,却只能为了一些心中长远之计,而无法相见,待得以后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之时,才知道珍惜。”想到这里,小心翼翼地收起平念做的娃娃,说道,“好吧,我就替你跑一趟。可我不帮你白白跑腿。”

    平念将眼泪一抹,笑哈哈说道,“郁大哥要我做什么,我都去做!”

    郁胜宗刮刮他的鼻子,淡淡笑道,“男子汉,一会哭,一会笑,羞也不羞?”他停顿了下,继续道,“我想见一见方丈。”

    平念吓了一跳,说道,“方丈?郁大哥,不是我不帮你。方丈闭关悟禅好多年了,除了莫语太师叔,谁都不见的。”

    背后却有一人说道,“平念!你又在偷懒了!”

    平念立刻打了个激灵,大声道,“没有!这是非因师叔嘱咐我的事情!太师叔可莫要错怪了好人!”

    接着一只宽大的巴掌在平念的小光头上拍了下,一名年老僧人走过来,神色却是和蔼,说道,“去去去,华山来的尊客,太师叔我来接待,你好好做功课去!可别贪玩!”

    平念似乎倒是怕这大和尚怕得紧了,听他如此说,倒是如获大赦,跑开了。

    郁胜宗看着平念远去的背影,淡淡说道,“小孩子贪玩乃是天性,大师何必如此苛责于他?”

    老僧则也是一脸的云淡风轻,说道,“玉不琢,不成器。修佛悟道,原本就是为了追求一颗寂灭之心。能断一切因果,能断一切尘缘,能断一切烦恼。他玩心太大,将来难修正果。”

    郁胜宗看了一眼老僧,说道,“大师如何称呼?”

    老僧说道,“贫僧法号莫语,七年前曾经接待过贵派的首席大弟子。”说到这里,将郁胜宗从头到尾打量一遍,叹道,“贵派当真是人才济济,人才济济。”

    郁胜宗冷笑一声,说道,“大师,不用和在下打哑谜了。还请将我的佩剑交还给在下,在下不敢多打扰贵寺的清净和各位大师的修行了。”

    莫语一怔,说道,“檀越,真是好利的口舌。”

    郁胜宗紧逼一步,沉声道,“大师若说话再如此云山雾罩,便可知是在下出手较利,还是口舌较利了!”

    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任何情感。他同非因是故交,和自己师姐也是渊源颇深,那一日在孤峰顶上非因也并不在场,是以不愿意难为他。至于平念,只是寺里排不上号的一个小沙弥。

    但是对待眼前这位名望皆高的莫语和尚,他终于不假辞色,开始针锋相对。

    莫语倒也丝毫不惧,若凭一个江湖后辈的几句凌厉言语便失了分寸,他也不可能坐上达摩院首座的位子,只是又淡淡回答他说道,“既然檀越如此坚持,还请跟我来。”说完兜兜转转,带着郁胜宗在少林寺内徘徊,带他简单看了几处景色,只觉得郁胜宗始终神色郁郁,有点意兴阑珊,是以也不似先前带领丘若君那般,细游少林。

    最终到了晌午时分,二人达到一间洞窟,莫语朝着洞口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朗声道,“方丈师兄,人我已经带到了。”

    洞中传来僧人苍老的声音,说道,“甚好。郁檀越身子可还安健?”

    郁胜宗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托方丈的福,还请方丈将晚辈的佩剑奉还,晚辈感激不尽!”

    洞中的老人奇道,“郁檀越,你怎敢断定你的佩剑在我们的身上呢?”

    郁胜宗说道,“晚辈不知道,但晚辈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是以晚辈就斗胆问一问,晚辈的佩剑,可是方丈大师收去了?”

    洞中老人沉默半晌,这才说道,“檀越有两把佩剑,一曰承影,一曰明灭,是也不是?”

    郁胜宗一愣,这才想起在火窟中寻找到父亲遗留下来的长剑,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隐约记得自己的先祖寒峰公曾经在岛上留下一柄未铸好的剑,名曰明灭,似乎就是父亲续铸的那一把。

    “没错,承影乃是相剑先生所赠。另一把明灭,是晚辈父亲留给父亲的遗物。”

    洞中老人继续说道,“没错,只是承影剑并不在我这里,据说当时是连同凤檀越遗留的鱼肠古剑,一同被令师弟收走了。至于这明灭......”说到这里,他幽幽叹气说道,“至于这明灭,确实是在老衲这里......”

    “扑通”一声,郁胜宗忽然跪下,大声道,“方丈大师,晚辈方才也说了,这‘明灭’剑,乃是晚辈的父亲赠与的遗物!如今晚辈家破人亡,晚辈的父母,和晚辈未过门的妻子,皆惨死乱箭之下,晚辈的师父也死于宵小之手!晚辈要以亡父之剑复仇!还请方丈大师成全!”

    方丈在洞内说道,“你的父母和凤檀越暂且不说,但你可知道,江湖上传言你害死了自己的师父师兄的人,没有一万,可也有八千人了。”

    郁胜宗沉声道,“大师明察,此乃我华山派中宵小之徒傅沉的一面之词!他诬陷晚辈为门中叛徒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家师在世之时,就是曾经听信此人谗言,将晚辈逐出了师门......”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说傅沉诬陷与他,可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好的证据,去证明傅沉的恶行。而这些恶行,他也只是从风起云那里听来的,又何尝不是一面之词呢?

    却听洞内发出“嗖”的一声,飞出一封信件,郁胜宗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郁檀越好快的身手。”

    郁胜宗问道,“此乃何物?”

    莫语上前补充说道,“郁檀越,你此次昏迷有半月之久。中原发生了一些大事,你读了就明白了。”

    郁胜宗紧皱眉头,点点头展开信来。

    “谨呈少林方丈大师。华山派掌门傅沉,书呈方丈莫闻大师座前。华山中落,前兄深执掌门户十数载,虽有建业,实乃前朝叛贼贼首之后。后为华山叛徒郁宗击杀。念其功德,可留存祠堂。郁宗斯人,亦为叛贼余孽,更居天下黑道之首。吾辈正道中人,人人得而诛之。”

    郁胜宗读了一遍,强忍心头怒气说道,“大师这是要把我交给傅沉那厮?”

    洞内传来一句佛号,“阿弥陀佛,老衲并无此意。只是不知为何,檀越暂居少林寺之事被传扬出去了。傅沉现居华山掌门,听闻此事,已经三番五次来找老衲要人。”

    莫语则在旁边补充说道,“不光是华山派,孔雀山庄、峨眉派、武当派,还有玲珑阁,乃至朝廷,都来和我们要人来了。郁檀越还请理解,鄙寺的压力实在是很大.......”

    郁胜宗不怒反笑,说道,“没想到我郁胜宗这么大的面子,连朝廷都惊动了。”

    洞中老僧说道,“大楚的天子命丧潜龙岛的孤峰之上,他们自然十分关注你的动向。”

    郁胜宗冷笑一声,说道,“那在下更得走了,否则岂不拖累了贵寺上下。”

    方丈说道,“你若走了,鄙寺还是无法给天下人一个交代。郁檀越,还请你委屈一下,在这里屈居一段时间吧。”

    郁胜宗不禁仰天长啸一声,这一啸又是悲壮,又是凄凉,啸得寺间的晨钟暮鼓皆失了梵音,啸得林中的百兽奔向竞走,啸得院落里的僧人失了魂又落了魄。

    那啸声戛然而止,郁胜宗忽然厉声喝道,“方丈大师,晚辈三番五次,好言相向,为得不过是先父的遗物和复仇,你与莫语大师却是要将晚辈交给朝廷吗?!你少林寺是朝廷的鹰犬吗?!”

    莫语大声道,“郁檀越莫要误会,我们只是希望你能给大家一个交代,我少林寺敢收留你,也是坚信郁檀越并非大奸大恶之徒!所有的误会解开了,不就都好了?”

    郁胜宗怒道,“什么误会!什么交代!我给世人一个交代!谁给我一个交代!”说完纵起轻功喝到,“大师,晚辈无礼了!”便要向达摩洞里飞去,要到老僧面前夺走明灭剑!

    莫语眼见事态失控,也不似先前那般和蔼,化作金刚狮子吼,喝到,“休得无礼!”

    二人身后也爆出两声怒吼,都是前来阻挡郁胜宗,一人是罗汉堂首座莫云大师,另一人却是少林的俗家弟子,朝廷的总兵——夏武!

    莫语最先和郁胜宗交上手,一个是达摩首座,一个是七州龙头,只电光火石之间,已经过了七八招。

    莫云在少林中武功排名第三,一苇渡江的轻功使将出来,只几步就塌到了郁胜宗的面前,一记般若掌便要向郁胜宗斩去。

    谁知郁胜宗早已看破他的身法,莫云身形尚未站稳,郁胜宗一掌和莫语插招换式,另一掌却早已经将凌厉的剑气凝聚在了掌心,向莫云激射而去,

    这一招若对上夏武,早已经得手。莫云大师究竟非浪得虚名,脚下变换,又一招铁板桥,定住了身形。只是这一刹那的功夫,他却失去对上郁胜宗的先机。

    两名少林大师对上郁胜宗,虽然郁胜宗略微落了下乘,却故意让这二人展开凌厉攻势,让夏武难以加入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