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梅可茴，或是妮可
【光明城城区】
天彻底暗了下来。光明城的夜晚诚如其名，一片光明。梅延情一眼就分别出干道上那些发光的灯体是精灵灯。
就在他出去游历的这些年里，精灵和人类有着不少贸易往来，精灵灯就是其中之一。这种灯使用特殊的燃料，以魔咒点燃，经久耐用，给人类的夜晚带来了可靠的光线。
也由于这个原因，梅延情很快就找到了回家的路，然而，驻足在梅府门前不知所措。眼见门口的仆人越发紧张，他终于迎上前去，说：
“你是新来的？”
“哪里的话，我干了好几年了，大家都叫我阿三。您有什么事？”阿三眨巴眨巴眼睛，他的左右眼不一样大，“大晚上的，背一把剑在人家门口晃悠，容易误会！您别看我五短身材，也是练过的……”
没等他说完，梅延情笑着打断了他，“进去通报梅方缘，就说孽障回来了。”
“聂什么？姓聂的人可不兴这么取名啊。”阿三上下打量着，觉得对面站着的的确是个体面人，于是进去通报了。
阒静的梅府不一会儿就嘈杂起来，梅延情听见好几个脚步声，哒哒哒朝他而来。
大门一开，为首的中年男子正是梅方缘，他不似糖果摊的老爷子那么福气，几年不见，苍老了许多。然而声音依旧浑厚有力，骂道：“孽畜！你还知道回来！”
梅延情听了仰头憨笑，“回来了，爸，您别生气。”
作为妻子的苑华梅虽然没有显露丈夫那样衰老的痕迹，但是脸色苍白无气色，显然是身体抱恙。梅延情看着她，低声道：“妈。”
苑华梅连连点头，灯光之中，她的眼里闪着点点泪光，终于走到梅延情身旁，摸摸他的脖子，拍拍他的肩膀，哽咽道：“好，平安就好。”
“夫人，这是……”阿三问道。
“他是离家多年的大少爷，你老爷天天惦记的那个不孝子。”
“胡说！你天天惦记，我可没有。”梅方缘置气道。
苑华梅笑出了声，梅方缘自己也忍俊不禁，于是大家一齐笑了一回。
梅延情注意到除了父母和开门的阿三，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子默默站在一边。一件灰色的长袍将她身体罩住。她的眼睛如猫，瞳孔随着灯光的明灭忽大忽小，耳朵细长，肤如凝脂，灰色的长发扎了一绺细长的麻花辫绕在额头，其余自然披散身后。粗看一眼，他几乎和梅延情等高。
“爸，妈，这位是？”
“哦，她是你的妹妹。”苑华梅说，“你刚走的那年，你爸奉命去复兴城谈一桩城际合作，在官道旁小解的时候……”
“不要这么详细，你说这个干什么！”梅方缘打断道。
“好好，知道了，你别插嘴。”苑华梅继续说下去，“那时候，你爸在灌木丛里发现了她，她奄奄一息，虚弱得睁不开眼。你爸看到她就想起了你，一时心血来潮，不惜误了公务去救。后来，虽然合作还是谈成了，却错过一个晋升的好机会。不然，光明城第一家族的家主就是你爸，而不是你李叔了。”
“原来如此。”梅延情点头，看了看那精灵妹妹。
“我们给她取名叫梅可茴，就是盼着你快点回来。她现在已经可以和我们交流了，虽然说得还不是很好。可茴，过来叫哥哥。”
梅可茴没有出声，迟疑间却听到梅延情嘴里吐出了精灵语。
“你的真名叫什么？”他用精灵语说。
“你会说精灵语，这怎么可能呢？”梅可茴瞳孔肉眼可见地放大了，看上去很惊讶，“我叫妮可，妮可·艾尼特森。”
“我在精灵的领地内待过不少时间。你也知道，精灵语不像人类的语言那样需要一点一点地学。有一次我帮助一位博学的精灵渡过难关，他就用咒语把精灵语刻在我脑海里了。”梅延情说。
“你们在说什么？”苑华梅忍不住问道。
“妈，我在用精灵语和她交流。”
“噢……”苑华梅若有所思。
妮可朝养父母点头示意，继续说道：“你帮助了谁？”
“欧蒂特·特里斯。”
“那是树脉的大祭司！”妮可更加惊讶了，“他怎么会需要你的帮助呢？他办不到的事情，人类也不可能做得到。”
“不要小瞧了我，也不要小瞧了人类，我的妹妹。你自己不是也被普通的人类男子救了命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妮可微微低下头，“我们有精通箭术的弓手，有精通魔法的法师和祭司，大祭司手下能调遣的可不少。假如他们办不到，你又怎么办得到呢？”
“你已经把精灵族的优点和缺点都说出来了。”梅延情对着父母一笑，以示对等候的抱歉，继续道，“精灵擅长从远处打击敌人，可一旦遇上了善于冲锋和潜行的敌人，就不占上风了。这也是为什么你们水脉精灵和树脉精灵联合起来才能勉强和血脉精灵战平。”
“可那是因为他们的力量太邪恶……”
妮可还想继续说，却被梅延情打断了。
“爸，妈，她真正的名字叫妮可。”
“是吗？妮可，怪怪的，但是很好听。”梅方缘对苑华梅说。
这时，梅延情听到身后轻盈的一声呼唤：
“哥。”
他立即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应答：“嗯，妮可……妹妹。”
“好了，天色不早，大家早点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梅方缘作为家主下了命令，“阿三，找几个下人把延情以前那间房子收拾干净，速速办妥。”
“是！”阿三领命而去。
大家这就分手了。月光下，妮可全身散发着白色的清辉，像一颗剥了壳的荔枝，仿佛降临人间的仙子。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李家登门拜访，恭喜梅家团圆之乐。梅方缘上了大宴，众人推杯换盏，聊得很是愉快。
尤其是李正非，简直喝得烂醉如泥。梅延情想将他送回李府，被李匡国拒绝，最终由仆人背了回去。一路上仍喊着什么，“梅延情……终于……你小子……哈哈……你这……喝，喝！”
午后，大家喝了点醒酒汤，陆续从醉酒中恢复过来。
“延情已经回来，是时候把真正的名字还给你了。可茴，我最后这样叫一声。我相信你给梅家带来了好运，真心感谢你。”苑华梅握着妮可的手说，她看妮可的眼神像是看着亲生闺女。
没等回应，一道白光从妮可身上亮起来，将她包裹住。光辉流转，一遍又一遍环绕着她，最后散开，落在梅府院子的角角落落。
“这是怎么了？”梅方缘和众人都显得既惊讶又迷茫。
“谢谢你，妈。”
妮可这会儿看起来精神焕发，如果说昨晚她看起来像一个孱弱的美人，那么这会儿她的身上平添几分英气，更加健康了。
“爸，妈，让我来跟你们解释吧。”梅延情刚才亦喝了不少酒，脸上红扑扑的，微笑着说，“要是没猜错的话，爸，你救她的时候满心都想着这件事能给梅家带来好运，保我平安，愿我归来。是这样吗？”
梅方缘没有吱声，只是点点头。
“精灵就是这样。如果他们被人救了命，那么必须得到救命恩人真诚的感谢才能离开，就像刚才那样。那道白光就是束缚已经解除的象征。是这样吗，妮可。”
“是这样。”妮可说着人类的语言，听起来很蹩脚。
“是吗？太好了，”苑华梅又握起了妮可的手，“你怎么不早跟我们说呢。”
“不能说，说了就永远解不开了。”妮可一字一句道。
“嗯，说了以后，她就永远得不到最真诚的感谢了。”梅延情说。
“臭小子，你现在成了精灵通啦？”梅方缘说。
“可不止啊，爸，我现在博学多识，剑术高超，简直是梅家的骄傲。读万卷书，我没做到，可是行万里路也不错嘛。”梅延情仗着酒劲，豪不谦逊地说。
夫妇俩和妮可都被他这自大的模样逗笑了。笑声过后，梅方缘突然严肃起来，对梅延情正声道：“你没打算留下来吧。”
梅延情躲开父母的眼神，看向一边的花丛，尴尬地咳了几声，又笑了几声，笑得十分干瘪。最后安静下来，对上梅方缘的眼睛道：“是的，爸。”
“什么时候走？”
“过一阵子。”
此时，苑华梅抿着嘴，什么也没说，只把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儿子，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消失。
“回来，是有事情要办？”梅方缘说。
“几乎没有，主要是陪你们。”
“那就是有事，臭小子，直说吧。”
“哎，爸，你怎么不信我呢？我最主要的事情就是陪你们。”
“知道了，还有呢？”
“城里有场剑术大赛，我要去拿冠军。”梅延情只好交待。
“然后呢？”
“告诉他们我是光明城梅家的人。”
“这次大赛虽然举办在光明城，来的可是四面八方的高高手。虽说追求点到为止，可是毕竟赛前要签生死状，刀剑无情，我们一年比一年老了，可不希望你有事。”梅方缘沉声说道。
“爸，这几年我一个人都过来了，一场比赛能奈我何？我承认咱们人类中剑术大师很多，可是再厉害的剑术也没有荒野来得危险。我能在蛮荒之地活下来，就不会扛不住一场比赛——请相信我。”
“你的酒还没全醒，等你清醒了再说吧。”
“是。”梅延情不再辩解。
夫妇二人感到疲乏，回房午休去了。院子里只剩下梅延情、妮可和两个仆人。梅延情一挥手，支开旁人。
“说实话，你活了多少个年头了？”他注视着妮可的眼睛问。
“这是秘密。我听说，问人类女性的年龄是不礼貌的行为，对于精灵来说也是一样。而且，如果不问问水脉，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
“我特别想知道，你叫我哥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
“哥，只是人类世界里的一种称呼，讨妈欢心而已；妈，也只是你们的称呼，对于精灵来说毫无意义。你要是不喜欢，以后我就不这么叫你了。”
“不，你就这么叫吧。”梅延情又喝了几口醒酒汤，“这么说，精灵无性繁殖的传闻是真的了。”
“当然是真的，所有精灵都是靠水脉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这种联系可不比人类的亲情差。”
“那你们何必保留两性的状态，何必有男有女？”
“我们只是不通过性来繁殖，不代表不能自由恋爱。精灵也有情感，只是大多数时候比你们人类理智。”
“换言之，比人类冷血。”
“就算是吧。”
此刻梅延情的酒意已经完全散去，他端坐起来，抬头看着天空。“束缚已经解开，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回去的路太远了，我感应不到他们的位置。”
“怎么办呢？”
“跟着你，我的哥哥。”妮可笑道。
“跟着我？”梅延情头一侧，似乎很疑惑。
“你不是要走吗？我跟着你，总有一天会找到他们。对于精灵来说，五年、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都不算漫长。荒野太危险了，我怕重蹈覆辙，你我一起有个照应。”
“我才做你哥一天，就被你安排得明明白白啦？”梅延情苦笑道。
“这对你来说又没有坏处。我听你爸说过一句话，‘出门靠朋友’，很正确。我们是相互帮忙，我不是你的寄生虫，能帮上忙，请放心。”妮可说。
“我不怀疑这个，而且，一个人也时常感到孤独。欢迎你，我的……妹妹。”
梅延情伸出手来要和妮可握手，妮可却没有回应。
“你们人类传达友谊的方式太虚伪了，什么也感应不到。试试精灵的，你靠过来。”
妮可说罢，身体微微前倾，她示意梅延情把额头靠过来。于是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一瞬间，梅延情感到四周的鸟语花香都被放大了，天光云影，风吹草动，落花流水，大自然用各种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活力，表达着与他的亲近。
“这就是你？”他问。
“这就是我。”她说。
“你感受到了什么？”
“说不清楚。”
“好还是坏？”
“说不上好坏。”她笑着说。
“哎，你这精灵！”梅延情假怒道。
……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午后不知不觉已经过半。梅延情决定趁早去报名剑术大赛。
剑术大赛拟定在武斗场举行，报名自然也在此处。光明城内有大大小小的比武场，可当人们提到武斗场的时候，一般指的都是这座官办的最大场地。它几乎坐落在光明城最中央的位置，是当今人类尚武精神的实体化象征。
武斗场最中央的空地是比武的场所。四周有巨大石块组成的石墙环绕着，被隔在场地外面的便是观众席。一圈一圈围绕着中央，一圈高过一圈，无论坐在哪个位置都能拥有最佳的视角。
裁判席以及公证席在北斗星所在的方向，同时离中央的空地十分接近，以便公正判决和作证。在一些盛大的场合下，常有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甚至是帝王亲临观赛。
这次的全国剑术大赛便是当之无愧的重大活动。人们已经预料到至少会有公爵级别的人前来观看。考虑到帝王对于剑术的偏爱，他的出席也不是没有可能。
梅延情来到报名台前，对坐在台内的工作人员道：“你好，我要报名剑术大赛。”
“请交纳一个金币的报名费，或接受剑术测试。”
“剑术测试，那是什么意思？”
“剑术测试是专门为寒门子弟准备的，防止平民中有杰出的剑士被埋没。”工作人员解释道。
“我能不能交了这一金币，去观摩观摩测试？”
“不可以，只能二选一。”
“剑术测试的流程是怎么样的？”
“有一个实力相当的考官。双方手持木剑，接受测试者只要能在规定时间内率先击中考官就算通过。”
“好，请为我准备剑术测试。”
“这位先生气度不凡，大可交钱省事。”工作人员打量着他，说道。
“不了，请为我准备剑术测试。”梅延情坚持道。
“当然，这是你的选择自由。对了，参赛时双方必须使用比赛方准备的完全一样的铁剑，避免神兵利刃带来的不公正。”他瞟了一眼梅延情的剑。
“明白。”
“请填写申请表，”工作人员将表交给梅延情，待他写完，继续道，“这边请。”
梅延情被领入武斗场内，几位身着显眼服装的考官在一旁等候。场地外有若干测试者正摩拳擦掌，场地内另有一名考官正与测试者比试。这位测试者没过多久就因为被考官击中胸口，丢了参赛资格。
测试者们按顺序一一接受测试，半数失败，半数成功，成功者也大多没有可圈可点之处。直到一个身着藏青色练功服的男人上场。
一开始，引起梅延情注意的是这个男人的肤色。他不光身着藏青色的练功服，就连皮肤也泛着青光，显然不是纯种的人类。
大概是某种类人生物和人类的混血儿，梅延情心想。
“青狼。”考官报出了他的名字。
“到。”这个名叫青狼的混血儿站了出来，手持木剑，一言不发地上场了。
一声令下，测试开始。场边的考官准备点燃计时用的香。
青狼率先提剑，抢步出击，一剑朝考官刺去。
考官脸上露出了轻蔑的表情，在他眼里，这种毫无章法的进攻是十分低级的。于是重心下沉，随时准备闪开，或者招架。
青狼的木剑眼看要刺中考官时，考官迅速地作出反应，想以剑身架开青狼的攻势。
剑身即将相互接触的瞬间，青狼身体一转，带动剑扭转攻势，将剑柄朝空中一扬，手中握拳，一个寸劲打在考官的手腕上，他手里的剑应声而落。
这时，青狼接住下降的剑，劈向考官。木剑在他的身上击打，发出一声十分清脆的“啪”，木剑断了。
而场边的那柱香则由于考官扯了一句闲话，还没来得及点上。尽管目瞪口呆，他们不得不宣布青狼通过了测试。他看了宣布结果的考官一眼，什么也没说，离开了武斗场。
经过梅延情身边时，那青色的皮肤和野性的眼神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又过了会儿，终于轮到梅延情。
测试过程很无聊，考官的进攻虽然算不上虚弱，但是毫无威胁，他抬手一剑，既把攻势挡下，又掌握了进攻的空间。不过考虑到考官们已经受过惊吓，他还是等了几招，表现出十分努力、艰难取胜的样子。最后，在考官们眼里，他不过就是一个剑术还算精明的普通考生罢了。
天彻底暗了下来。光明城的夜晚诚如其名，一片光明。梅延情一眼就分别出干道上那些发光的灯体是精灵灯。
就在他出去游历的这些年里，精灵和人类有着不少贸易往来，精灵灯就是其中之一。这种灯使用特殊的燃料，以魔咒点燃，经久耐用，给人类的夜晚带来了可靠的光线。
也由于这个原因，梅延情很快就找到了回家的路，然而，驻足在梅府门前不知所措。眼见门口的仆人越发紧张，他终于迎上前去，说：
“你是新来的？”
“哪里的话，我干了好几年了，大家都叫我阿三。您有什么事？”阿三眨巴眨巴眼睛，他的左右眼不一样大，“大晚上的，背一把剑在人家门口晃悠，容易误会！您别看我五短身材，也是练过的……”
没等他说完，梅延情笑着打断了他，“进去通报梅方缘，就说孽障回来了。”
“聂什么？姓聂的人可不兴这么取名啊。”阿三上下打量着，觉得对面站着的的确是个体面人，于是进去通报了。
阒静的梅府不一会儿就嘈杂起来，梅延情听见好几个脚步声，哒哒哒朝他而来。
大门一开，为首的中年男子正是梅方缘，他不似糖果摊的老爷子那么福气，几年不见，苍老了许多。然而声音依旧浑厚有力，骂道：“孽畜！你还知道回来！”
梅延情听了仰头憨笑，“回来了，爸，您别生气。”
作为妻子的苑华梅虽然没有显露丈夫那样衰老的痕迹，但是脸色苍白无气色，显然是身体抱恙。梅延情看着她，低声道：“妈。”
苑华梅连连点头，灯光之中，她的眼里闪着点点泪光，终于走到梅延情身旁，摸摸他的脖子，拍拍他的肩膀，哽咽道：“好，平安就好。”
“夫人，这是……”阿三问道。
“他是离家多年的大少爷，你老爷天天惦记的那个不孝子。”
“胡说！你天天惦记，我可没有。”梅方缘置气道。
苑华梅笑出了声，梅方缘自己也忍俊不禁，于是大家一齐笑了一回。
梅延情注意到除了父母和开门的阿三，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子默默站在一边。一件灰色的长袍将她身体罩住。她的眼睛如猫，瞳孔随着灯光的明灭忽大忽小，耳朵细长，肤如凝脂，灰色的长发扎了一绺细长的麻花辫绕在额头，其余自然披散身后。粗看一眼，他几乎和梅延情等高。
“爸，妈，这位是？”
“哦，她是你的妹妹。”苑华梅说，“你刚走的那年，你爸奉命去复兴城谈一桩城际合作，在官道旁小解的时候……”
“不要这么详细，你说这个干什么！”梅方缘打断道。
“好好，知道了，你别插嘴。”苑华梅继续说下去，“那时候，你爸在灌木丛里发现了她，她奄奄一息，虚弱得睁不开眼。你爸看到她就想起了你，一时心血来潮，不惜误了公务去救。后来，虽然合作还是谈成了，却错过一个晋升的好机会。不然，光明城第一家族的家主就是你爸，而不是你李叔了。”
“原来如此。”梅延情点头，看了看那精灵妹妹。
“我们给她取名叫梅可茴，就是盼着你快点回来。她现在已经可以和我们交流了，虽然说得还不是很好。可茴，过来叫哥哥。”
梅可茴没有出声，迟疑间却听到梅延情嘴里吐出了精灵语。
“你的真名叫什么？”他用精灵语说。
“你会说精灵语，这怎么可能呢？”梅可茴瞳孔肉眼可见地放大了，看上去很惊讶，“我叫妮可，妮可·艾尼特森。”
“我在精灵的领地内待过不少时间。你也知道，精灵语不像人类的语言那样需要一点一点地学。有一次我帮助一位博学的精灵渡过难关，他就用咒语把精灵语刻在我脑海里了。”梅延情说。
“你们在说什么？”苑华梅忍不住问道。
“妈，我在用精灵语和她交流。”
“噢……”苑华梅若有所思。
妮可朝养父母点头示意，继续说道：“你帮助了谁？”
“欧蒂特·特里斯。”
“那是树脉的大祭司！”妮可更加惊讶了，“他怎么会需要你的帮助呢？他办不到的事情，人类也不可能做得到。”
“不要小瞧了我，也不要小瞧了人类，我的妹妹。你自己不是也被普通的人类男子救了命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妮可微微低下头，“我们有精通箭术的弓手，有精通魔法的法师和祭司，大祭司手下能调遣的可不少。假如他们办不到，你又怎么办得到呢？”
“你已经把精灵族的优点和缺点都说出来了。”梅延情对着父母一笑，以示对等候的抱歉，继续道，“精灵擅长从远处打击敌人，可一旦遇上了善于冲锋和潜行的敌人，就不占上风了。这也是为什么你们水脉精灵和树脉精灵联合起来才能勉强和血脉精灵战平。”
“可那是因为他们的力量太邪恶……”
妮可还想继续说，却被梅延情打断了。
“爸，妈，她真正的名字叫妮可。”
“是吗？妮可，怪怪的，但是很好听。”梅方缘对苑华梅说。
这时，梅延情听到身后轻盈的一声呼唤：
“哥。”
他立即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应答：“嗯，妮可……妹妹。”
“好了，天色不早，大家早点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梅方缘作为家主下了命令，“阿三，找几个下人把延情以前那间房子收拾干净，速速办妥。”
“是！”阿三领命而去。
大家这就分手了。月光下，妮可全身散发着白色的清辉，像一颗剥了壳的荔枝，仿佛降临人间的仙子。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李家登门拜访，恭喜梅家团圆之乐。梅方缘上了大宴，众人推杯换盏，聊得很是愉快。
尤其是李正非，简直喝得烂醉如泥。梅延情想将他送回李府，被李匡国拒绝，最终由仆人背了回去。一路上仍喊着什么，“梅延情……终于……你小子……哈哈……你这……喝，喝！”
午后，大家喝了点醒酒汤，陆续从醉酒中恢复过来。
“延情已经回来，是时候把真正的名字还给你了。可茴，我最后这样叫一声。我相信你给梅家带来了好运，真心感谢你。”苑华梅握着妮可的手说，她看妮可的眼神像是看着亲生闺女。
没等回应，一道白光从妮可身上亮起来，将她包裹住。光辉流转，一遍又一遍环绕着她，最后散开，落在梅府院子的角角落落。
“这是怎么了？”梅方缘和众人都显得既惊讶又迷茫。
“谢谢你，妈。”
妮可这会儿看起来精神焕发，如果说昨晚她看起来像一个孱弱的美人，那么这会儿她的身上平添几分英气，更加健康了。
“爸，妈，让我来跟你们解释吧。”梅延情刚才亦喝了不少酒，脸上红扑扑的，微笑着说，“要是没猜错的话，爸，你救她的时候满心都想着这件事能给梅家带来好运，保我平安，愿我归来。是这样吗？”
梅方缘没有吱声，只是点点头。
“精灵就是这样。如果他们被人救了命，那么必须得到救命恩人真诚的感谢才能离开，就像刚才那样。那道白光就是束缚已经解除的象征。是这样吗，妮可。”
“是这样。”妮可说着人类的语言，听起来很蹩脚。
“是吗？太好了，”苑华梅又握起了妮可的手，“你怎么不早跟我们说呢。”
“不能说，说了就永远解不开了。”妮可一字一句道。
“嗯，说了以后，她就永远得不到最真诚的感谢了。”梅延情说。
“臭小子，你现在成了精灵通啦？”梅方缘说。
“可不止啊，爸，我现在博学多识，剑术高超，简直是梅家的骄傲。读万卷书，我没做到，可是行万里路也不错嘛。”梅延情仗着酒劲，豪不谦逊地说。
夫妇俩和妮可都被他这自大的模样逗笑了。笑声过后，梅方缘突然严肃起来，对梅延情正声道：“你没打算留下来吧。”
梅延情躲开父母的眼神，看向一边的花丛，尴尬地咳了几声，又笑了几声，笑得十分干瘪。最后安静下来，对上梅方缘的眼睛道：“是的，爸。”
“什么时候走？”
“过一阵子。”
此时，苑华梅抿着嘴，什么也没说，只把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儿子，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消失。
“回来，是有事情要办？”梅方缘说。
“几乎没有，主要是陪你们。”
“那就是有事，臭小子，直说吧。”
“哎，爸，你怎么不信我呢？我最主要的事情就是陪你们。”
“知道了，还有呢？”
“城里有场剑术大赛，我要去拿冠军。”梅延情只好交待。
“然后呢？”
“告诉他们我是光明城梅家的人。”
“这次大赛虽然举办在光明城，来的可是四面八方的高高手。虽说追求点到为止，可是毕竟赛前要签生死状，刀剑无情，我们一年比一年老了，可不希望你有事。”梅方缘沉声说道。
“爸，这几年我一个人都过来了，一场比赛能奈我何？我承认咱们人类中剑术大师很多，可是再厉害的剑术也没有荒野来得危险。我能在蛮荒之地活下来，就不会扛不住一场比赛——请相信我。”
“你的酒还没全醒，等你清醒了再说吧。”
“是。”梅延情不再辩解。
夫妇二人感到疲乏，回房午休去了。院子里只剩下梅延情、妮可和两个仆人。梅延情一挥手，支开旁人。
“说实话，你活了多少个年头了？”他注视着妮可的眼睛问。
“这是秘密。我听说，问人类女性的年龄是不礼貌的行为，对于精灵来说也是一样。而且，如果不问问水脉，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
“我特别想知道，你叫我哥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
“哥，只是人类世界里的一种称呼，讨妈欢心而已；妈，也只是你们的称呼，对于精灵来说毫无意义。你要是不喜欢，以后我就不这么叫你了。”
“不，你就这么叫吧。”梅延情又喝了几口醒酒汤，“这么说，精灵无性繁殖的传闻是真的了。”
“当然是真的，所有精灵都是靠水脉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这种联系可不比人类的亲情差。”
“那你们何必保留两性的状态，何必有男有女？”
“我们只是不通过性来繁殖，不代表不能自由恋爱。精灵也有情感，只是大多数时候比你们人类理智。”
“换言之，比人类冷血。”
“就算是吧。”
此刻梅延情的酒意已经完全散去，他端坐起来，抬头看着天空。“束缚已经解开，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回去的路太远了，我感应不到他们的位置。”
“怎么办呢？”
“跟着你，我的哥哥。”妮可笑道。
“跟着我？”梅延情头一侧，似乎很疑惑。
“你不是要走吗？我跟着你，总有一天会找到他们。对于精灵来说，五年、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都不算漫长。荒野太危险了，我怕重蹈覆辙，你我一起有个照应。”
“我才做你哥一天，就被你安排得明明白白啦？”梅延情苦笑道。
“这对你来说又没有坏处。我听你爸说过一句话，‘出门靠朋友’，很正确。我们是相互帮忙，我不是你的寄生虫，能帮上忙，请放心。”妮可说。
“我不怀疑这个，而且，一个人也时常感到孤独。欢迎你，我的……妹妹。”
梅延情伸出手来要和妮可握手，妮可却没有回应。
“你们人类传达友谊的方式太虚伪了，什么也感应不到。试试精灵的，你靠过来。”
妮可说罢，身体微微前倾，她示意梅延情把额头靠过来。于是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一瞬间，梅延情感到四周的鸟语花香都被放大了，天光云影，风吹草动，落花流水，大自然用各种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活力，表达着与他的亲近。
“这就是你？”他问。
“这就是我。”她说。
“你感受到了什么？”
“说不清楚。”
“好还是坏？”
“说不上好坏。”她笑着说。
“哎，你这精灵！”梅延情假怒道。
……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午后不知不觉已经过半。梅延情决定趁早去报名剑术大赛。
剑术大赛拟定在武斗场举行，报名自然也在此处。光明城内有大大小小的比武场，可当人们提到武斗场的时候，一般指的都是这座官办的最大场地。它几乎坐落在光明城最中央的位置，是当今人类尚武精神的实体化象征。
武斗场最中央的空地是比武的场所。四周有巨大石块组成的石墙环绕着，被隔在场地外面的便是观众席。一圈一圈围绕着中央，一圈高过一圈，无论坐在哪个位置都能拥有最佳的视角。
裁判席以及公证席在北斗星所在的方向，同时离中央的空地十分接近，以便公正判决和作证。在一些盛大的场合下，常有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甚至是帝王亲临观赛。
这次的全国剑术大赛便是当之无愧的重大活动。人们已经预料到至少会有公爵级别的人前来观看。考虑到帝王对于剑术的偏爱，他的出席也不是没有可能。
梅延情来到报名台前，对坐在台内的工作人员道：“你好，我要报名剑术大赛。”
“请交纳一个金币的报名费，或接受剑术测试。”
“剑术测试，那是什么意思？”
“剑术测试是专门为寒门子弟准备的，防止平民中有杰出的剑士被埋没。”工作人员解释道。
“我能不能交了这一金币，去观摩观摩测试？”
“不可以，只能二选一。”
“剑术测试的流程是怎么样的？”
“有一个实力相当的考官。双方手持木剑，接受测试者只要能在规定时间内率先击中考官就算通过。”
“好，请为我准备剑术测试。”
“这位先生气度不凡，大可交钱省事。”工作人员打量着他，说道。
“不了，请为我准备剑术测试。”梅延情坚持道。
“当然，这是你的选择自由。对了，参赛时双方必须使用比赛方准备的完全一样的铁剑，避免神兵利刃带来的不公正。”他瞟了一眼梅延情的剑。
“明白。”
“请填写申请表，”工作人员将表交给梅延情，待他写完，继续道，“这边请。”
梅延情被领入武斗场内，几位身着显眼服装的考官在一旁等候。场地外有若干测试者正摩拳擦掌，场地内另有一名考官正与测试者比试。这位测试者没过多久就因为被考官击中胸口，丢了参赛资格。
测试者们按顺序一一接受测试，半数失败，半数成功，成功者也大多没有可圈可点之处。直到一个身着藏青色练功服的男人上场。
一开始，引起梅延情注意的是这个男人的肤色。他不光身着藏青色的练功服，就连皮肤也泛着青光，显然不是纯种的人类。
大概是某种类人生物和人类的混血儿，梅延情心想。
“青狼。”考官报出了他的名字。
“到。”这个名叫青狼的混血儿站了出来，手持木剑，一言不发地上场了。
一声令下，测试开始。场边的考官准备点燃计时用的香。
青狼率先提剑，抢步出击，一剑朝考官刺去。
考官脸上露出了轻蔑的表情，在他眼里，这种毫无章法的进攻是十分低级的。于是重心下沉，随时准备闪开，或者招架。
青狼的木剑眼看要刺中考官时，考官迅速地作出反应，想以剑身架开青狼的攻势。
剑身即将相互接触的瞬间，青狼身体一转，带动剑扭转攻势，将剑柄朝空中一扬，手中握拳，一个寸劲打在考官的手腕上，他手里的剑应声而落。
这时，青狼接住下降的剑，劈向考官。木剑在他的身上击打，发出一声十分清脆的“啪”，木剑断了。
而场边的那柱香则由于考官扯了一句闲话，还没来得及点上。尽管目瞪口呆，他们不得不宣布青狼通过了测试。他看了宣布结果的考官一眼，什么也没说，离开了武斗场。
经过梅延情身边时，那青色的皮肤和野性的眼神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又过了会儿，终于轮到梅延情。
测试过程很无聊，考官的进攻虽然算不上虚弱，但是毫无威胁，他抬手一剑，既把攻势挡下，又掌握了进攻的空间。不过考虑到考官们已经受过惊吓，他还是等了几招，表现出十分努力、艰难取胜的样子。最后，在考官们眼里，他不过就是一个剑术还算精明的普通考生罢了。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