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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空谷观的方丈室中,陆沅芷正殷勤的招待着方群玉,两个曾经最亲密的爱人在长久的离别后再次面对,竟是无语凝噎,看着对方就像面对易碎的精美的瓷器,他们要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说话,生怕哪一句一不小心就会伤到对方的心,就像失手把瓷器碰翻,摔成一地碎片。方群玉解释了一下他为什么一直没有给陆沅芷回信,顺便就描述了自陆沅芷走后,他的家中发生的变故。陆沅芷听到他说苏氏已经去世,心里突然闪过一丝喜悦,但瞬间那丝喜悦就如浮云般被风吹去。她知道,即便是苏氏去世,她也不可能被扶正为方群玉的妻,本来就不肯接纳她的方家,在她经历过一段半道半娼的生涯后,更不会再接纳她。即便是方群玉本人,他还能接受已在风尘中翻滚了那么久的自己吗?

    方群玉心情黯然的诉说着,他一边诉说一边仔细观察着陆沅芷的表情,他看到陆沅芷在听他诉说时,新月般的细眉时而舒展,时而蹙紧。他猜不出她心中在想什么,只能小心的试探着问她一别之后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当初说好了来皇都,最后却去了青州,最终又为什么弃了青州转来皇都出了家?

    陆沅芷见他问起,就把当初收到封敖的邀请信,但一直没有回复,直到要被赶出沅湘时才决定去那里。后来之所以答应了方群玉去皇都却又中途改去了青州,是因为在离开沅湘之前,苏氏曾经去杏花巷找过她,并让她为了女儿的健康脱离方家。于是才有了说好去皇都,却中途转去了青州的事。到青州后本来各方面都还可以,但后来因和幕府里的同僚相处的不太顺心,于是就离开了青州,之后因一个人孤零零没有归处,就只好出家做了女冠。

    方群玉一直仔细的观察着陆沅芷,见她说话时目光有些躲闪,就怀疑她是在骗自己,故意把当初背弃约定改去青州的责任推给已故的苏氏,为此他的心里有些不悦,但却又不好发作,就问她说:“当初既然夫人去找你,说了让你脱离方家话,你却为何不让某知道?”

    陆沅芷对本来的那番解释就有些心虚,因为她忽略掉了支持她做这一切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出人投地,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的理想。又见方群玉听完她的话后,似乎看破了她的避重就轻的事实,所以说话的语气似乎有些责备和不高兴,心里就有些慌乱,又见他在自己面前,依然那么维护着苏氏,即便自己说的关于苏氏的是真话他都要怀疑,她心里也有些黯然,好在方群玉诘问她的事情是真的,她倒可以理直气壮的解释,她说:“当初夫人不让奴告诉三郎,所以奴才一直未敢说起,如今夫人既已故去,没有了当初的那些忌讳,三郎又问,奴才说起。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再提,徒增感伤。”

    方群玉听她语气中似乎有些无奈和怨尤,又想到当初母亲听信柳树庵老尼的胡言乱语,硬生生要逼走她,而自己明知道老尼的话不可信,却也没有及时出来保护,还狠心把她遣出沅湘,让她受了那么多委屈,结果自己可爱的女儿并没有因她的离开而好转起来,还是无可避免的夭折了。还带走了对自己情深意重的妻子。他想到这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结局不由得又叹了口气,潸然泪下起来。这样的悲剧到底是谁之过?母亲?老尼?病魔?战乱?还是因它们都叠加在了一起。自己堂堂的一个七尺男儿,却连自己钟爱的女人们一个都没有保护好!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唯一还活在世上的,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正愁云惨淡柔弱无依的坐在那里,心里由然升起了一股要努力把她保护好的愿望。

    他走到她的身边,拉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深情的凝视她的眼睛对她说:“跟我走吧,离开这里,我们一起去过书剑走天涯的快乐日子。”

    陆沅芷听他这样说,心里升起一阵喜悦,眼睛也瞬间明亮了起来,和他曾有过的美好岁月又历历在目。她温柔的倚靠在他的怀里,一边幸福的遐想,一边柔声问他:“离开这里后,方郎打算去哪里?”

    方群玉一手拉着她的手,一手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对她说:“我们先去四川寻找父母家人,找到之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陆沅芷听他说到父母家人,心里刚刚升起的希望之火陡然熄灭下来,她又想起在沅湘时方老夫人对她的驱使和苛刻,还有那些出身名门望族的嫂子对她的歧视。她从方群玉身上移开她的身体,用已经黯淡了的目光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叹了口气,垂下了头。

    内心已转悲凉的她,从方群玉身边站起身走到门前,看门外山坡、树林中,许多野花开的正盛。她看着那一簇簇盛开的野花问方群玉说:“方郎,君家的花园里种野花吗?”

    方群玉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就随口答道:“怎么想起问这个问题?谁家会在花园里种野花?花园里长出了野花一定会被园丁除去,不然它就会跟名贵的家花争肥争地,影响家花生长。”

    陆沅芷叹息着指着漫山遍野的鲜花对方群玉说:“这些野花跟名贵的家花比,难道就不美了吗?在奴眼中,它们比家花甚至更美。可它们却不能长到富贵人家的花园。若长到富人的花园中,它们就会被处死,只有长在野外,它们才能好好活着,才能绽放出属于它们的美丽。”

    方群玉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手指的方向,也点头附和说:“它们美则美矣,却因太过普通才不受人们重视。人们更喜欢用稀少珍贵的东西来彰显自己的尊贵。”

    陆沅芷听他说完,用酸楚的语气幽幽的说:“奴就是一支野花,只合开在无边的荒野中,君家的花园不是奴能生长的地方。”

    方群玉没料到陆沅芷说了一大圈野花,原来是暗指她自己,他走过去再次把她揽入怀中,歉然对她说:“以前让你在方家受委屈了,以后某一定好好保护你,把你养成一支最美的牡丹花。”

    陆沅芷黯然靠在他怀中说:“方郎此举只怕是徒费心机,生就的野花,再怎么养也难成牡丹!奴生在皇都,长在皇都,以后也不想再离开皇都,请方郎勿再为奴这样一支随处可见的区区野花浪费时间了。”

    陆沅芷说完那句话后,再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一直以来,因为出身的低贱卑微,给她带来了多少困扰和苦痛。条件再好,嫁人也只能做妾,做了妾就要受正妻和家中其他比自己身份地位高的人的冷眼和欺负,即便明明是一块美玉,也要被当成石头对待,最后在被虐的无奈中破碎……她在无以名状的委屈中放声大哭起来,方群玉一边用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一边柔声的安慰她。

    陆沅芷正在痛哭的时候,冬阳突然过来说:“王乡绅正在前殿里烧香,他说烧完香马上就要过来拜访住持。”已哭了一会的陆沅芷听后马上停止了悲声,她让几个侍女赶紧给她打水洗脸换衣服,重新化妆梳理头发。暖香和春花、秋月、夏雨、冬阳五人就赶紧分别忙了起来,一个给她用湿面巾擦去脸上的泪痕、一个给她宽衣解带脱去已有些皱并沾上了泪痕的衣服、一个拿了面脂赶紧往她已擦去泪痕的脸上涂,另一个拿着干净平整的衣服给她穿上,还有一个赶紧整理她稍有些乱了的头发。方群玉看着她被几个穿着道袍的侍女围在中央,再没了时间搭理自己,心里升起一些说不出的失落,他只得起告辞。陆沅芷也不挽留,让已经帮她换好衣服的春花、秋月两个小丫头代替她去送一送方群玉。方群玉回头再看一眼在几个侍女的装扮下,又已光艳四射、媚态十足的陆沅芷,酸楚的说:“你再仔细考虑一下某说的话,下次某再来时,给某个回复。”陆沅芷淡淡的说了声知道了,就不再对他搭理,方群玉无奈,只得在春花、秋月的陪同下颓丧的走出空谷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