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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玉心结

    一连多日,窗外的士兵忙碌的跑来跑去,整得李县上下军民人心惶惶,蝉玉孤坐在床榻上,百无聊赖的盯着案几上的饭菜,提不起一分食欲。只要是一个人独处,她便会陷入深深的回忆中。

    而这个心结要从她的父亲和母亲相识开始说起:

    那年,正是武安君白起发起鄢郢之战的第二年,秦军攻陷楚国国都郢,烧毁其先王陵墓夷陵,向东进兵至竟陵,楚襄王在兵败后,向东北方溃逃至陈。可楚廷之上的文武大臣却没楚王这般幸运,许多官员还未及反应,便被秦兵堵在家里,而楚大夫钟吾玄便是其中一家。钟吾氏系出芈姓,楚公族钟建封于钟吾,其后改为钟吾氏,前后已传十多代,钟吾玄本就刚正不阿,拒不投降,被白起强制迁徙黔中郡,而此时的黔中郡郡守是白仲,白仲虽是将门虎种,却不喜舞刀弄棒,更不喜打打杀杀,受白起荫护,秦王大手一挥,将黔中一郡交由他打理,白仲心有不愿,却也不好驳了秦王好意,只好远涉他乡,走马上任。且说白仲带全郡官员一并出城迎接,虽说迁来的都是阶下囚,可昔日都是楚国贵族,白仲十分看重礼遇有加。在秦兵的看护下,几千人的迁徙大队总算是到了黔城,白仲率先迎道,“诸位远道而来,白仲有失远迎,城中已备好酒水,为诸位接风洗尘。”众人脸上勉强挤出微笑以示感激,毕竟以后就要在人家地面上走动,少不得关照,更不用说他是白起的儿子,唯独钟吾玄板着脸,冷冷说道,“我等已为鱼肉,悉听尊便,不用如此惺惺作态,假仁假义,岂不累哉?”白仲脸上的不悦之色一闪而过,赔礼道,“白仲知道,家父在鄢郢之战中,多有残忍手段,可那是战争,古人云:既来之,则安之。何不放下心结,从头开始。”“国破家亡,心结何以放下?酒饭就免了,阶下之囚,无颜大人赏识。”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径直进了黔城,身后家眷也便随之入城,白仲看着从身边走过的男男女女,眼睛却被钉在一女子身上,只见那女子十四五岁,脸庞雪白细腻,眉弯嘴小,眸清鼻高,颦笑间妩媚妖娆,言语间端庄大方,虽不及倾国倾城,却也是万中挑一的颜值。女子欠礼一拜,“小女钟吾红月,拜谢大人好意,家父心情不好,故而顶撞大人,小女代之道歉,还望大人包含。”“哪里哪里,姑娘多心了。白仲已安排官吏引大家选择住处,回头白仲自当登门拜访,以表乔迁之喜。”“大人费心了。”

    就这样,两人眉来眼去,心中暗埋情愫,后不顾家人反对结成连理。

    白起自然不悦,本是与丞相范睢说好结成儿女亲家,组建政治联姻,结果白仲自作主张先斩后奏,让白起失信范睢,直接导致两家面和心不和。待白仲回到武安君府上时,已是两袖清风,辞官隐退,一番莫名其妙的行径差点没把白起气死。更让白起费解的是:钟吾一家在白仲卸职之前,被秘密护送回了陈都。本以为这事也就到此为止,结果楚王以叛国通敌之罪将其一家满门抄斩。可怜钟吾玄到死都没想到,自己坚守的国,效忠的王竟然这般对他。而消息传到武安君府上已是半月之后,此时的钟吾红月已经怀有身孕,闻此噩耗急火攻心,口吐鲜血晕厥过去,如此反复折腾数日,水饭不进,整个人都消瘦了下来,为了腹中胎儿,红月这才勉强喝些汤水,整日郁郁寡欢直到生产。

    红月的心死了,哪怕是新生儿的诞生都未能激起她对生的渴望,她亲吻着她的额头,紧紧抱在怀里,满眼泪花的对她说:“女儿,母亲对不起你,不能陪你玩耍,也不能陪你长大,怪就怪母亲命薄。”白仲含情脉脉的看着红月,泣不成声,“红月,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们的女儿不能没有你啊,你要坚强起来。”“也许,当初我确实该听父亲的话,也许我们在一起确实不会有好结果,是我的错,害了父亲,也害了钟吾氏一族。”“红月,不要说了,求求你,好好休息好吗?会吓到女儿的。”白仲从红月怀里接过襁褓,看着白净可爱的婴孩,白仲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喜还是忧。红月闭上眼,眼角的泪珠悄悄滴在枕头上,小声说了句“对不起”,从此便再也没睁开眼。

    红月的离开让白仲久久不能原谅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的坚持,把归家心切的钟吾氏强留下,楚王万万没有机会怪罪钟吾氏,他也原谅不了自己的父亲,如果没有鄢郢之战的杀戮,楚王又怎会迁怒到他们身上。白仲再一次不顾白起反对,在红月墓前立起一茅草屋,并立誓为红月守墓三年,同时不接受白起的一文钱救济。就这样,过起了自足自给的原始生活,而蝉玉在这样艰苦的日子里,仅靠屋外的两只母羊奶熬过了母乳期。白起本以为白仲过一阵子知道苦头就会回来,可万万没想到是白仲不但真的守墓三年,而且三年期到白起亲自去接时,都未能见上这父女俩,只看到屋里的一卷竹简:

    父亲在上,不孝子白仲三拜,当您看到这封信时,白仲已经带着蝉玉离开了秦国,未能尽孝膝下,皆是白仲之过错。然白仲不想蝉玉沾染这喧世之污浊,隐居山林安安静静度过一生,没有恩怨,也没有情仇。还请父亲保重身体,少杀戮,多积善。白仲会为父亲祈福,拜别。

    蝉玉的思绪被门外的嘈杂声硬生生拽了回来,只见一丈多高的红木门被嘎吱推开,两名士兵押着的一年轻人被狠狠推了进来,“放老实点,小心你的脑袋。”随后便是关门声,蝉玉定眼看去那人虽是灰头土脸,但遮不住棱角分明的冷峻,乌黑深邃的眼眸如同一滩深水清澈,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粉淡的唇,是小七!蝉玉急忙跑过去,解开小七身上的绳扣,“怎么回事?你怎么还被抓进来了,不是让你野王协助韩庭将军吗?”小七一把将蝉玉揽到怀里,深深的吸吮着少女的体香,蝉玉很享受这种感觉,却也很不自在,“小七,你抱得太紧了,我有点喘不上气来。”“我都忘了,看到师姐太激动了。”小七傻傻挠挠头,一脸愧疚。

    两人久别重逢,甚是欢喜。对坐在案几前,小七就将太子不信任墨家,要求野王驱逐墨家子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又将自己是如何找太子理论,最后被定为蝉玉同党被绑起来押到这里。蝉玉也乐此不疲,沉溺其中,不觉已是深夜,跳动的烛焰将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泛红的脸颊更添红妆。

    “师姐,你瘦了,是不是又想起当年的事了?”小七见案几上的碗筷未动,便知道蝉玉心事重重,“正好我也饿了,师姐,一块吃吧。”“好,边吃边聊。”“这次是武安君白起来了,也就是你祖父。”小七试探的看着蝉玉,“他来了又怎样,父亲早已言明:与白家划清界限。”“这又何必呢,毕竟你们是亲爷孙啊。”“不要提了,父亲就是因为他才病入膏肓,母亲也是因为她才难产而去,还有外祖父一家,这些都是因为他而死的,还有那千千万万的无辜平民,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我这辈子都不会认他的。”“当年的事我不知道发生的什么,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武安君肯定不希望结局是这样的。他是一位将军,杀伐攻占是他的本分,我们应该理解,而亲情,他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和孙女恨他,甚至一辈子。”“小七,我不想提这些不愉快的事情,给我讲下外面的战况吧。”“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但刚刚听外面的人说,武安君要大举进犯李县,活捉太子,现在太子正从野王调兵支援,只怕野王朝不保夕了。”“太子安真是猪头啊,这种伎俩也信,只要韩庭将军识破诡计,野王还是能守得住的。”“师姐啊,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太子给韩将军下了死命令,让其率大部队火速支援,韩将军是个恪尽职守的军官,他是一定会来的,野王也一定会失守的。”“哎,真是前功尽弃啊,可惜死了这么多人,心血都付之东流了。”“所以说嘛,不如我们逃出去,还管他什么,好心当成驴肝肺,救他们还要我们脑袋,这是哪门子道理,这样的太子不要也罢,这样的国家不灭才怪!”“白起攻破野王,下一步就是上党郡了。”“韩国被拦腰截断,上党郡已经是唾手可得,武安君拿下上党只是时间问题了。”“小七,我也再见一次太子安。”“师姐,你怎么还不死心,他不信任你也不会见你,你说再多他也不会改变主意的。”“不,我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