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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之折戟

    黑色的洪流向远方逝去,王龁望着远去的大军,心中仍有焦虑,兵法云: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如今韩军被掣肘在沁水一线,野王诸城已无暇关注,一旦武安君大军压上,韩军进无可进退无可退唯有死战,到时反倒是两败俱伤,此般道理武安君自然是胸有成竹,但以武安君的作风,出拳定是重拳出击,伤人岂止伤其表面。武安君之所以愿冒风险去以少击多,便是想趁机消灭韩国生力军,然后为占据上党郡扫清障碍,继而挥师南下一举覆灭韩国本土,彻底将韩土并入秦国版图。

    “将军在为武安君担忧吗?”副将秦卜见王龁心神不定,宽慰道,“武安君乃当时豪杰,用兵作战自有道理,将军就放心好了。”“但愿如此吧。”

    为保证野王万无一失,副将秦卜奉命将城内男丁悉数集中在城外一空地,由一千甲士看守,另派五百斥候在方圆十里之间巡视,如此才放心回了城。

    ......

    “白起之战神称号果真名不虚传,不可与之对决,速退!”韩庭听到阻击的噩耗,只得恨恨的命令道,倘若继续纠缠下去,他将面临的不仅仅是吃不掉王陵,更有可能的是被秦军吃掉。韩军开始有条不紊的往南后撤。韩庭大军已陆续安全渡过浮桥,向李县靠拢。被留下的副将韩明手握一万精锐殿后,谁知韩明求功心切,将王陵残军团团围住,猛攻不断,却是久攻不下。韩庭见大部队已经安全过河,殿后部队却迟迟没有动静,才知道韩明与王陵打成一片。“胡闹,速传我令,收兵撤退,延误者,斩!”“诺。”

    “报告将军,北面尘土飞扬,似有大规模军队飞驰而来,请将军速做决断!”斥候飞马来报,韩明眼看王陵快支撑不住,心有不甘的私语道,“全歼王陵军再说,关键时候岂可动摇军心?必须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有来无回!”“报告将军,韩庭将军命令殿后部队速速撤离战场,切勿恋战,违令者斩!”“报告将军,浮桥南岸不知从何冒出秦国骑兵,人数不下三千,已截断我军去路,请将军决断!”“报告将军,王陵援军的先头部队已距离我军已不足三里,统帅者乃是猛将蒙武,后有连绵大军,疑似武安君白起亲率,至少有数万精锐,请问将军是否需分兵防御?”

    韩明心里盘算:野战原本便不是秦军对手,一万对三百的绝对优势下都未能捞到多少好处,更何况前有援军后有拦截,想要拿下王陵军已是奢望,唯有保全实力,速速撤回李县,不然莫说是拿得王陵脑袋领赏,就是自家脑袋都难以保全,只是可惜了这到嘴的战功,吩咐道:“命令:全军速速撤出,后军变前军,防御式过桥撤退!”

    韩军的进攻如退潮一般,明显已经对剿灭残军心不在焉,感受不到死亡的气息,王陵有个大胆的想法——武安君的援军到了,韩军要跑!

    “兄弟们,武安君的援军到了,大家跟我杀出去,咬住这群韩狗,不要让这群挨千刀的跑了!”王陵大吼道。虽有强弩之末不可穿鲁稿之说,但置死地而后生之勇必有万夫不当之势。疯了似的秦兵衣甲破烂不堪,血与泥占满全身,时间久便凝成黑色的铠甲,瞪着血瞳大眼犹如地狱恶鬼一般张牙舞爪的反扑过来,韩军成了受了惊的羔羊四处逃窜,溃不成军。韩明忙着大部队渡桥已是无暇光顾,王陵之众遇人杀人,遇神杀神,一路上横七竖八的韩军死尸抽搐着,痉挛着。生者长戚戚,死者已别离。万念俱灰的韩兵在惊恐中踩踏致死,溺水致死不计其数,白起的骑兵风驰电掣,像收小麦一般横扫而来,战场瞬间化作人间炼狱,摇摇欲坠的夕阳被染的血红,敌我之间的优劣倒置,屠杀变成了被屠杀,侥幸的是大部队渡过浮桥,韩明也顾不上被无情屠杀的韩兵,下令烧了浮桥才算长舒一口气,但不幸的是浮桥南岸还有秦国轻骑等着,依旧是生死未卜。原来这支秦国轻骑乃是由蒙武收拢的守军组成,为节省奔袭的时间,蒙武将一切装备、辎重统统丢下,轻装而来这才赶上韩明军撤退之前到达指定位置等待,可惜的是韩庭这只老狐狸提前撤走,没能留下甚是遗憾。

    “对面的韩人听好了:放下武器投降可饶尔等一命,继续抵抗唯有死路一条!”蒙武示意士兵喊话道。

    “兄弟们,莫要弯了我韩人的腰,折了我韩人的脊梁,勇士们随我杀出一条血路,冲啊!”韩明动员道,一马当先率众与秦兵混战在一起。两军对战难分秋色,韩兵虽破釜沉舟,但几经鏖战战力大减,秦兵虽是强悍,但限于守城士兵临时组建,长途奔袭而来,亦是勉强应战。夜幕如同饕餮一般吞天噬地,瞬间便是天地一色,漆黑一片,浮桥冲天的火光下映照着一波又一波的士兵倒在血泊里,战马长途奔袭已是打着响要么鼻摇头晃尾的站着不动,要么歪着脑袋原地转圈,任凭士兵如何抽打,没有战斗迹象。要知道骑兵失去来无影去无踪的速度与冲击,反而被战马掣肘牵累,骑兵是非常危险的。事实证明如此:韩兵的长戟可以轻松将敌人搂下马来,未来得及安装马镫的秦兵控制不了平衡,便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下马!步战!”蒙武大吼道,第一个跳下马冲向韩军,秦兵闻令紧随其后。韩军集结方阵,盾牌兵在前,长戟兵次之,弓弩手最后,有序的向前推动,韩明知道,稳扎稳打逼退眼前敌人,尽快摆脱蒙武军。对岸还有数万秦兵虎视眈眈,一旦渡过沁水,必是灭顶之灾,时间就是生命,希望上天保佑!

    蒙武率众本是轻装上阵,更兼全军基本佩戴六尺长剑,如此岂是长戟盾阵的对手,失去骑兵冲刺优势,蒙武军虽是英勇阻挡,奈何临时军各方面不如正规军表现,颓势已显节节败退。韩明眼明心尖,立刻命令弓弩手压住阵脚,盾兵与长戟兵加快前进速度,各军配合作战。韩军如同穿了铠甲的铁刺猬,无缝可趁。蒙武也只得挥舞着长剑,乒乒乓乓青铜碰撞声让她更加心烦意乱,无法突破韩军防御,大部队不能渡江支援,如何才能让这只尾巴留在此地,如此僵持下去与我不利,倘若韩庭军回头来援,我这六千孤军就真的要在武安君眼皮底下被吃掉。破阵及破局!蒙武当即跳到搁置在一旁的战车上,甩起马鞭狠狠地向马屁股抽去,只见血渍染红马鞭,潺潺热血顺着伤口向外冒,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让战马咆哮不止,前蹄腾空差点将战车掀翻,随后便是一股脑的狂奔,蒙武紧抓缰绳控制方向冲向敌阵,“闪开!”蒙武长驱直入,秦兵见状慌忙避开,眼看就要撞到前排盾阵,韩兵停驻了前进步伐,等待撞击。蒙武急勒缰绳,战马被迫扭头顺着盾阵外围奔驰,战车受惯性原理车尾直接甩了出去硬生生砸在盾兵上面砸出一个豁口,四名韩兵当场吐血身亡。“驾!”两匹马也是筋疲力竭,笨重的车轮被尸体绊住死活过不去。韩军见势便挥舞着长戟向蒙武刺去,无奈只得放弃战车一个翻滚稳稳落地,战车被掀翻,战马被捅死倒在血泊中抽搐着,嘴上遗存的白沫被染红,眼角流逝的泪花也被染红。蒙武虽侥幸逃过一劫,但却惹怒韩兵,韩明派出一队士兵去围攻蒙武,同时再次集结盾阵,继续前进。秦兵见将军如此行之有效,便纷纷驱车来撞,运气好的撞出个豁口壮烈牺牲,运气不好的未等靠近便被射死在路上。韩明自知这样下去十分被动,于是下令改变队形——盾兵左右排开保护俩翼,长戟兵开路在前,弓弩手在里面杀靠近的敌人,全速前进,不许恋战!

    蒙武与几名韩兵纠缠着,无法发布号令,眼看着韩军就要逃脱,心里万分焦急,忽然看到一个个火球从天而降,落在韩军盾阵中,死伤一片。没错,武安君的大部队已悉数到达沁水北岸,但河宽水急,又无船筏,只得将投石车设在河岸,协助蒙武军作战,由于韩兵集结成阵,在皎洁的月光下十分显眼,于是便有了万投从天落,不死即为伤的战局。韩明眼看着战局已完全失控,号令无人听从,韩军乱了阵脚,慌乱之间便丢了性命,众人诚惶诚恐一股脑向南逃窜,韩明一拍大腿自知大势已去,只得趁着夜色随乱军逃命去了。

    “兄弟们,不要放他们跑了,杀呀!”蒙武干脆将破烂的上衣扯下,光着膀子见人便砍,疯了一般令人胆寒,韩兵躲闪不及就被砍掉一只胳膊,鲜血如同喷泉一般滋滋喷涌,还未感到疼痛,便被已到削去了脑袋。

    这一夜注定令人难眠!韩明在前玩命的逃,蒙武在后死命的追,白起隔岸观火,韩庭登城望远,各怀心思,各有所念。就这样一万多人浩浩荡荡边跑边杀整整数十里方休,尸体遍地都是,横七竖八,此战蒙武大胜,韩军死伤半数,韩明也在逃跑过程中被韩兵踩踏致死,也算是为自己的贪功冒进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白起站在沁水南岸,望着白茫茫的河面升腾的雾气若有所思,蒙武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向他走来,不曾想一脚踩空重重摔倒在地昏睡过去,副将将其拖起送回大帐休息,白起唤人将怀中早已备好的书锦火速交往咸阳秦王手中。白起心里明白,拿下野王城只是拉开战争的序幕,真正的大战才刚刚燃起,这场战争不仅仅是秦韩的上党之争,更关乎秦赵霸权之争,更关系一统大业之争,接下来才是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