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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内征兵

    “哈哈,武安君果真不负寡人之望,好,太好了。”秦昭襄王一遍又一遍看着战前来报,不禁龙颜大悦,“丞相,快看,武安君之喜报。”

    “恭喜我王,贺喜我王。武安君剑指长平,长平指日可破也。只是......”范睢欲言又止,故作为难状,捋着小胡子观察着秦昭襄王,只见秦昭襄王脸色一变,“增兵之事刻不容缓,寡人知道三年来各郡县抽调男丁派往长平已是极限,然而寡人立誓举全国之力与赵国一较高低,值此胜败之际,再难也要征,走,寡人要亲自去河东郡督促征兵征粮。”

    河东郡,西到黄河,南到黄河,东达今安泽、沁水一线,北至今石楼、霍州一线偏北。郡下领二十县:安邑、闻喜、猗氏、大阳、河北、蒲坂、汾阴、皮氏、绛邑、临汾、襄陵、杨县、平阳、永安、北屈、蒲子、端氏、获泽、东垣、解县。河东郡是秦地管辖处人口大郡,拥户二十三万六千八百九十六,口九十六万二千九百一十二。此番征兵,河东郡肩负巨大使命。

    安邑辛庄,里正的梆子响从村东敲到村西,嘴里还大声吆喝着:“村东议事,村东议事!”全村的男女老少习惯性的把头探出篱笆墙,见有人出去,这才搀老携幼的跟在后面,不一会村东的空地上挤满了人。里正见大家来的差不多,高喊“坐”,便一屁股坐在石磨上。里正,本是无名无姓的流浪者,父母死于战乱,十一岁就跟着流民乞讨到了秦国雍城,风餐露宿被摧残成黑瘦精干的少年,十六便从军入伍,伍长给他起名叫黑狗,他也便欣然接受,从军的日子里,黑狗冲锋杀敌一马当先,屡获战功,一步步走到锐士什长的地位。后来在对魏征战的时候,不幸被砍断了左腿,不得不顶着上造的爵位退役种地,这一晃就是十多年。拄着一个光溜的树藤走路总是一瘸一拐,还有那全身七八处刀伤箭疤,处处皆是碗口一般大,这枯树般的身躯硬生生的抗了下来。黑狗身旁的那棵长了不知多少年的大柳树,枝繁叶茂生机盎然。更像是一位智者默默的伫立着凝望着,看着这些晚辈后生们说一些稀奇古怪的家长里短,时不时用他那调皮的头发骚扰下一个个聒噪的后生,令其抓耳挠腮也算是老年人的乐趣。

    “老少爷们,安静安静,听俺说话。”黑狗拼命敲着手里的梆子,用尽全身力气呐喊道,“官府又下了征兵令,起征年龄划到了十五岁,谁家娃到年龄了,赶快报名,凡是报名入伍者,赏爵一级!”

    “黑狗里正,要这官爵有何用啊?俺男人去年被拉去打仗,现在还没回来,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再去,还能活着回来吗?!”妇人说着便哭起来,大喊自己命苦,男人是个短命鬼种种丧气话。人群又是一片骚动,大家各说各的“要这爵位啥用,男人都死在战场上,连个种都没留下,我这妇道人家算个啥事啊!”“大壮啊,你怎么这么可怜啊,才刚满十五就要被拉到战场上厮杀了,为娘心疼你啊......”“让俺去吧,换我娃一条性命,娃他爹还在那里等着俺呢!””让俺去,俺这把年纪怎么也能拉两个赵狗垫背,换俺孙儿不去如何?”“还有俺,俺要陪着老哥哥一起上战场,死也好有个伴。”“算俺一个。”“还有俺”......

    “你们这些老爷子还添什么乱啊!这打仗杀敌就留给后生们了,征兵令明确要求年满十五岁就当响应入伍,年过六旬者不得从军!”黑狗猛敲梆子,打断了乱作一团的讨论,“还有你这些婆姨,上战场上得了,咋自家的田地没了男人就种不出苗来了?男人干的都是玩命的活计,岂是你两唇一碰来得轻快?谁家没有个娃,该送战场的就要送,仗打完了,男人和娃都回家!俺娃今年也十四周岁,俺第一个送他去!”

    众人一阵莫言,大家都不敢说话,里正家有三个娃,黑大黑二早就随军出征生死未卜,如今又轮到黑三,黑狗的婆姨早年得了病早早撒手人寰,黑三这么一走家里就剩他一人,这生活都难以自理,其他家虽说嘴上硬气,可是心里也是老心疼这个吃了战争一辈子苦的男人。

    “黑三就别去了,里正家不能没个照应,其他家满十五岁的娃,该去的就去,谁让俺们也是秦人哩,赳赳老秦,共赴国难!”三老拄着拐棍走出来,说起公道话。

    “常老勿用劝阻,黑三是俺黑狗的儿子,他就有义务和其他的孩子们一样,去为国杀敌,谁家的娃不是宝贝,谁家的娃舍得送走,俺黑狗是这村里的里正,就该做好这个榜样。黑三,不要怪爹无情,是爹无能不能保护好你,但是上了战场,一定要替爹多杀几个敌人,爹的这条腿,还有这些伤疤都是他们留下来的!”黑狗说得慷慨激昂,感情之深时掀起身上的破衣衫漏出当年的“光荣”痕迹,惹得众人频频抹起眼泪。突然有人响应道,“黑三去得,俺家大壮也不怕。”“还有俺家的辛娃。”

    辛庄,本是安邑辖区的的大村落,人丁兴旺,少说也有二百口人。然而长平之战爆发后,官府便按照人口户籍掐着生辰八字一天不多一天不少的把年满十六岁的男丁统统带走,就像拿着生死簿阴差一般勾魂索命,三年下来除了老弱妇孺,鳏寡孤独者村里满打满算也不过百人。这次郡守大人却给了十个名额,要求三日之内必须到位。辛庄真是牙缝里挤肉,好歹凑出十一人算是交了差,村里的婆姨缝缝补补,把换来的皮革铜铁打造出战甲兵器。

    三日期限至,夜,里正依旧是在村东空地举办了送军行,燃烧的篝火窜起冲天火焰,整片夜空都被映得通红,就连星与月也被考得白里泛黄。十一名婀娜多姿的妙龄少女飘飘而来,将佩剑战盔一并交由少男手中,含情脉脉的吟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日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日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场送行宴会,众人推杯换盏,畅谈过去。言语间皆是笑,眼角处却是泪。喝的是苦酒,道的是酸水。战争对于全村而言,哪个男人没有赴死受伤之苦,哪个女人没有丧夫丧子之痛。然而,时代的创伤只能由一代又一代的人用鲜血和生命去治愈去疗养。像这样的村落有千千万万,千千万万个村落面对战争,都有着相同的命运——榨干了新生的劳动力。面对徭役与赋税,伟大的劳动人民苟延残喘着,没有选择的权利,更没有选择平凡活下去的理由,国府令下,全民皆兵。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河东郡郡守府上。

    秦昭襄王怒火冲天,拍着案几大吼道:“王稽大胆,寡人给了你三日,你给了寡人什么?”秦昭襄王将案几的多卷竹简扫在王稽面前,吓得王稽仓皇跪地,“启禀我王,非王稽与河东军民之过也,自接王上之兵员征召令,郡县不遗余力,年满十五岁之男子,皆悉数汇于城外之军营听后调遣。”

    “辛庄登记二百六十三户,为何才征十人?难道王郡守已经征齐?”

    “启禀我王,自上党之战起,河东郡各县各里皆已连续三年年年征调兵员,从未停止,眼下想这般大里也只能勉强凑够十人。”

    “王稽啊,长平乃是寡人生平第一大战,你可知晓?”

    “臣知晓。”

    “知道为什么寡人亲来河东郡吗?”

    “知道,督战征兵事宜。”

    “结果如何?难道是寡人来听你倒苦水的吗?”

    “臣不敢吗,还请我王明察,河东郡登记在册之成年男子已悉数入军,再征,已无人可征也,还请我王宽限数日,容臣从长计议。”王稽委屈巴巴的望向丞相范睢。范睢也只好解围道,“我王息怒,长平对峙三年,补充之兵员河东郡是占了大头,征召有困难是必然得。然而眼下战事吃紧,各郡各县都要完成既定指标,不光是你王稽难,大家都难,想想远在长平的武安君和四十五万将士,不如再给王稽三日时间调度补齐缺员,我王意下如何?”

    王稽刚要张嘴叫苦,被范睢犀利的眼神一瞪,又硬生生的吞到肚子里,头也不敢抬等待暴风雨洗礼。“三天?!这赵军还会等你派援军去了再突围?开玩笑!”“折中一番,不如满五千人为军发往长平,三日为期。”“也好,就按丞相的意思去办,王稽啊。”“臣在。”“你是丞相的心腹,也是寡人的心腹,寡人信你就像信丞相一般把河东郡交到你手中,不要让寡人失望。”“臣明白,这便安排属官督促,三日内完成兵员征调。”“去吧。”“喏。”

    “丞相,军粮督办的如何了?”

    “启禀我王,今年刚刚收上来的新粮已发往长平,足够大军三个月开支。另外,臣以高价收购民间散粮,不日便可运往前线也。”

    “如此甚好。”秦昭襄王喋了口茶,“凡是身有官爵俸禄者,必须不遗余力支持官府收粮,如有背驰者,丞相有先斩后奏之权,宗亲亦如此。”

    “臣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