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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平突围(2)

    第一日,赵军共计突围十二次,皆为成功,赵军合计伤亡一万四千人,秦军伤亡一万五千多,白起看到这个战报,不禁心生寒意,赵军自胡服骑射后战力果然彪悍,就算是闻名天下的秦国锐士都未讨到半点便宜,眼下能否围住赵军,困住赵军尚未可知。

    “赵军已经疯了,完全疯了!”王龁气呼呼的冲了进来,“武安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末将愿率军直捣韩王山,彻底灭了赵军主力。”

    “王将军,你都说了,赵军疯了,和一群疯子拼命,你可有胜算?”白起头也不抬,依旧看着手里的竹简。

    “可是这样也不是办法,这个伤亡比例,实在是我大秦耻辱!”

    “耻辱?多死几个就叫耻辱了?王龁你要记住:一军之统帅,要放眼全局,不要盯着一城一地,一兵一卒之得失。“

    “武安君教诲,末将唐突了。”

    ”长平,注定是百万人之坟墓,以守为攻,是我军唯一战胜赵军的办法,守得住,赵军不死即降,我军才会以最小的代价打败他。”

    “赵军左突右攻,从不同位置攻击我军防线,我军兵力分散,无法占到便宜,只能堪堪防守被动挨打。”

    “再难也要顶住,盘点各营各寨伤亡情况,尽快补充满员。”白起放下手里的竹简,站起身走到王龁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再忍一忍,顶多再忍七天,赵军必败!”

    “末将知道了。”

    “王龁将军辛苦回咸阳一趟,督促我王,尽快将援军与粮草送往长平,另外告知我王,切勿心急,相信白起,此战必胜!若问起何时取胜,你便回:半月之内即可。”

    “喏,末将即可启程。”

    “去吧,顺便把军前大司农叫过来。”

    ......

    “军前司农见过武安君。”干瘦男人进帐,毕恭毕敬拜道。

    “粮草还够支撑多久?”白起依旧头也不抬。

    “勉强大军一月调度,只是......”司农略有窘色,吞吞吐吐道。

    “只是什么,有话直说。”白起放下手中的毛笔,看向这个白面文生,有些不耐烦。

    “近日伤员剧增,库房所需的纱布药石皆供应不上,更可怕的是有些伤员因无法及时救治而伤口感染得了伤寒,眼下若不控制,必然会演变成不可预估的疫情,爆发,便会波及全军五十万生命安全。”司农说得激动,整个身体都似乎在颤抖着。

    “的确,赵军这几日攻势不减,我军伤残必然大幅增加,医师药石等需求就会与日俱增,你能够未雨绸缪,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难能可贵。”白起起身,走到他面前,正了正衣冠,“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收罗周边之药农游医,同时分你三百士卒由你调度,总之一句话,确保伤兵全部医治,控制疫情不得爆发!能做到吗?”

    “下官试试!”

    “孤要的不是你的试试,而是胜利,你知道吗?”

    “下官竭尽全力,定不让武安君失望。”

    “去吧,记住今天你说过的话。”

    惊雷乍响,瓢雨粼至。造物主大概厌烦了这吵闹的杀戮声,恶臭的血腥味,冲洗着身上的肮脏,黑乎乎的瘀血在雨水糅合下,顺着河谷流进丹水水脉。士兵们站在大雨中,感受着大自然的浇筑,眼睛被打得睁不开,还在坚强的对峙着。追溯起来天色尚在阴暗之时,赵军便趁机偷袭昏昏欲睡的秦兵,本想秦军疲惫无防之时打通通往大粮山之粮道,解决缺粮无食之燃眉之急,奈何巡视小东仓河的哨兵发现,疯狂的呼喊“敌袭”示警,整个秦军壁垒如同石投静海惊起层层涟漪,士兵们操起长长的铁戟一致对外,驷马战车瞬间被武装成长满棱角的铁刺猬,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赵军有些举足无措,短暂的尴尬后,赵军面面相觑,副将搭弓捻箭将坏他好事的秦哨兵射杀,高呼“杀呀!”便一马当先冲了上去,秦军虽是仓促应战,却是居高临下以逸待劳,赵军本就无法突破驷马战车的防御,更何况是有防备的精锐秦军,长长的铁戟相互碰撞着,纠缠着。

    于此同时,王翦的丹水壁垒同样受到赵军猛烈的攻击,可以说是一群疯子在拼命,赵军简直是在送死,直挺挺的扎在秦军的戟头上甚至还在往里拱,秦兵何曾见如此疯狂的赵军,一时之间有些慌乱,不约而同的竟向后倒退。这正是赵国栋所预期的,昨日的短兵相接让他见识到秦军防御的厉害,想要打破僵局,只有让秦军胆寒才会有希望,于是他连夜挑选了百名敢死队员率先发起冲锋,目的便是控制住秦军的长戟,而能够吸引他们的只有迎面而来的胸膛,四五杆铁戟扎向送到嘴边的战功,却不曾想猎手往往以猎物的身份出场,被扎的遍体鳞伤的敢死战士,拼尽全力将罪恶的铁戟揽入怀中死死不放,鲜血沾满衣甲,顺着戟杆流了出来,更有秦军被喷了满脸血迹,秦军呆住了,从未见过如此视死如归的敌人,任凭赵军的自杀式冲锋,而万万没想到,后边的赵兵趁机将一个个肇事者搂下战车,乱矛扎去,绳之以法。

    赵军的疯狂让坚不可摧的秦垒开始动摇,王翦交代副将顶住压力,挡住赵军,扭头大喝一声,“随我来!”翻身上马便顺着丹水一路往东南飞驰而去。

    忽然,远处山间传来几声闷雷,犹如劈山裂地,紧接着便是狂风大作,厚厚的乌云气势汹汹的压了过来,使人压迫的喘不上气来,“轰轰轰“,苍天话音未落,雨幕便迫不及待席卷而来,豆大的雨滴打在盔甲上发出“滋滋”的声音,确实,除了饮血的兵器,高温下的金属装备早就饥渴难耐,感谢这大自然的馈赠。

    雨水打在脸上,厮杀在一起的士兵虽然还在机械的重复着刺-搂-抽的攻伐动作,但眼睛早就被血水浇灌,模糊了世界,也模糊了战场。大雨洗礼的丹水河滩更加泥泞不堪,跑起来的战马也是一蹄浅一蹄深,王翦擦了一把脸,俯下身子策马飞驰,他的目的地是将军岭,雨幕刚好抹去了他的行踪,更掩盖了他的声响,赵军偷袭秦军,万万不会预料到秦军会在这般情况下反偷袭,他必须争分夺秒,因为激战的赵军随时都会撤回去,倒时王翦就会陷入前后夹击的被动处境。只有拿下将军岭,凭借山地之险要来抵御赵军,将丹水壁垒连成一片,这样赵军便不敢觊觎丹水防线而是守好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了。

    将军岭赵军营寨,是就地砍伐粗木简单构筑防御,除了几处哨台外,几乎看不到赵军的影子,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五百人,此时此刻,也是松松垮垮的找地方避雨,哪有战前备战的一丝迹象。王翦一行绕过赵军侧翼,从韩王山与将军岭之间的狭小通道绕后而去,一路上竟未遇到一兵一卒,甚是疑惑,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虽有种种不解,王翦还是传令,减速慢行,人马噤声,小心的不得了。

    “将军,前方并无异常,可畅通!”哨兵报。“可有赵兵走动?”王翦还是有些不信,问道,“启禀将军,未见一兵一卒。”“难道赵括就这么放心韩王山的西门户,将军岭与他的帅帐可是咫尺之遥啊,你再去仔细探马,不要放过任何细节!”“喏!”“全体都有,暂且隐蔽,等待号令!”

    ......

    韩王山赵括帅帐。

    “将军,秦军动了,大概五六千骑的样子,已经穿插到我韩王山与将军岭之间,暂时尚未动手。”

    “好,依计行事,让他们先开心一下。”

    “将军,如此是否太过冒险,万一秦军得手死守,那我韩王山岂不危矣。”

    “冒险?该说冒险的是这股秦军吧,实在是不知死活。真当我赵军是泥捏的。哼,老虎嘴里拔牙,就让他有来无回!告诉前沿将士:沉住气,不要怠慢了异乡人,热情好客才是我赵人的待客之道,等本将军将令再做定夺。”

    “喏,只是将军,我军兵力分散,主力聚焦在韩王山与羊头山之间,西山兵力单薄,万一秦军占据将军岭又一鼓作气威胁中军帅帐,岂不是得不偿失。”

    “五千秦兵倒不至于如此紧张,我的三千铁鹰骑士可不是吃素的,你只管布置将军岭伏击事宜,吃掉他!”

    “遵命!”副将领命冲出帅帐,消失在雨幕之中。

    将军岭脚下,王翦焦急的等待着,远处急促的马蹄声让他们警惕起来,队伍更加往隐蔽处靠拢,待其靠近,这才辨别出来者乃是斥候复命,王翦迫不及待跳了出来,斥候勒马跳下,跪拜报道:“启禀将军,将军岭驻防不过千人,军容松垮毫无防备,韩王山亦未发现异常。”“果真如此,实在是天意助我也。”王翦拍了拍手,士兵很自觉的将他的战马牵来,他深深上马,接过缰绳,“兄弟们,杀敌建功的机会到了,随王翦一同杀过去,杀呀!”马蹄声雷暴声纠缠在一起形成令天地都为之色变的交响乐,天崩地裂犹如世界末日一般。王翦军就这样如入无人之境,一马当先杀向将军岭高地,赵军还未及反应过来,就像待宰的羔羊可怜巴巴看着由远及近的长剑呼啸而来,然后便是身首异处,这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赵军迷茫的四处逃窜,无助的像个孩子,秦兵则是秋后收麦的农夫,手起刀落收割着胜利的麦穗。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将军岭失守。

    王翦不敢大意,毕竟是在人家家门口搞事情,还是要夹着尾巴做人,胜利让他变得更加清醒,尤其是这般身处险境,如果处置不当必然会偷鸡不成蚀把米,所以,王翦占领将军岭第一要务便是检查是否有赵军残余,不留一兵,不放一卒。同时迅速构建防御工事,赵军随时都会发现这个“钉子”,如果攻打壁垒的赵军与韩王山的赵军前后夹击将军岭,而王翦又立足未稳,无所依靠,必然铩羽而归,甚至无路可退,那结果便不仅是五千秦军覆没,甚至直接波及到丹水防线的安危,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早就浮于心头,王翦立刻交代道:“兄弟们,仗还没打完,我们的危险还在!加强警戒,构建工事,务必在赵军反应过来之前做好一切准备!”

    “呜呜呜”沉闷的牛角声封印了整个战场,悠扬的声音从韩王山传出就像被惊醒的老虎愤怒的咆哮着。众人先是一愣,随后便将求知的目光投向王翦,失神间竟有士兵滑落手中的石块重重砸到脚上,也不敢喊出声,硬是咬着牙忍了下来。王翦擦了一把被雨水蹂躏过的脸颊,感慨道,“天公不作美啊,兄弟们,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该是要来的,大家作好战斗准备,应战!”

    “报告将军,攻打我军壁垒的赵军掉过头来攻我,将军岭西面南面已经发现赵军踪迹,将军,情况不妙啊。”

    “报——韩王山赵军倾巢而出,东面和北面全是敌军。”

    “哈哈哈,没想到赵括身临绝境竟然还想着算计着我。将军岭不过是他的一个诱饵,置死地而后生,想反败为胜,岂可如你所愿。”

    “将军,是守是退?还请速速裁夺!”

    “敌众我寡,敌强我弱,敌暗我明,敌有备而我无备,战之必败。全军听令,撤!”王翦跳上马背,策马扬鞭顺着一条往西的羊肠小道飞驰而去,五千秦骑紧随其后,待赵军冲上来时,眼前只剩下尚未掩埋的赵军尸首和破烂不堪的断壁残垣,秦军连一根毛发都没留下。话说王翦率众向西突围,迎面撞上从丹水撤下来的万余赵军,话说冤家碰面,杀得便是分外眼红,赵军仗着人多势众拦路不放,再加上刚刚攻垒失利,赵军一肚子委屈和愤怒就此释放,如同野兽一般张牙舞爪向秦军扑来。而王翦部则不然,前有狼后有虎,若不尽快脱身便会面临着前后夹击被合围歼灭的危险。秦军不敢恋战,死命往西突围,秦军本是战力强悍,再加上这般绝境求生的疯狂,在二倍于我的态势下竟然占尽上风,然而赵军咬紧牙关,弓弩手压住阵脚,改进攻为防守守住路口,任凭王翦军如何突围,就是不退让一步。时间,是一双掐在秦军喉咙的大手,越往后就越让人喘不上气来。王翦急得满头大汗却找不到出路。

    “报告将军,韩王山赵军前哨部队距离我军已不到五里。”

    “可恶!难道我王翦真的要命陨于此吗?”王翦仰天长叹,忽然赵军防线一阵躁动,不禁引起王翦注意,定眼望去,原来是丹水之秦军游哨见闻此处有打斗,仔细观察,才发现是赵军断了王翦将军的退路,而我军还面临着前后被夹击的危险,此时正是突围不成,僵持在此的时候。十几个秦军游哨下了马,沿着山脚下的隐蔽处一路摸到赵军后方,趁其不备突然掩杀过去,赵军不明就里被打了个手足无措,一时间竟然乱了阵脚,这才出现王翦绝处求生的一丝契机。王翦何等机警,战场上的机会瞬息万变,王翦知道这是他唯一一次突破防线,重获新生的机会。

    王翦抽出腰间佩剑,振臂高呼:“兄弟们,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