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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兽犹斗

    “王上可曾苏醒?”赵王宫外,平原君赵胜急得团团转,见宦官从赵王寝宫出来,一把拉住急忙询问,一朝文武也都凑了上去。

    “还是昏迷不醒,医官说王上这是急火攻心,需要静养。已是开了药方,只是王上昏迷,未得用药,就如此耽搁着,实在是让人着急。”宦官说着,便以泪洗面,哭了起来。

    “丞相,你可那个主意,这长平战事,如何是好啊?!”

    “王上昏迷,定当先佑我王安康才是。”

    “长平要死人了,四十万!赵国天都要塌了!”

    ......

    众臣叽叽歪歪乱成一片,扰得赵胜心烦意乱,还没个主意,就把目光投向一旁闭目养神的虞卿,但又不好意思张口,这时廉颇大踏步走到寝宫门前,守门的两个小宦官出手拦住,廉颇声如洪钟,“闪开,老夫要见王上!”小宦官哪见过此等架势,这位号称赵国第一良将的廉颇,不怒自威,身上散发的压迫感就让他们瑟瑟发抖,吓得他们不敢说话,赵胜见状,训斥道:“廉颇,你放肆!王上的寝宫你也敢闯!难道要逼宫不成?”“平原君你少来这套!眼下长平什么局势,赵国什么局势明眼人都知道,再耽搁下去就是亡国灭种!”“你危言耸听,自有庙堂神佑!”“省省吧,不要白日做梦了,秦人可不会手下留情。”“哼,秦赵长平兵力战力旗鼓相当,想那白起没这么大胃口。”“赵胜,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我军断粮三日便无战力,如何抵挡?秦王之志乃是气吞八荒,一统华夏。”

    言语间,只听寝宫那高有丈余的金边楠木门缓缓打开,年轻的赵王丹在左右搀扶下出来了,众臣见状停止议论,齐刷刷跪地大呼王上金福,赵国万年。赵王丹示意起身,自责道:“寡人之过也,错用赵括替下廉颇老将,轻敌冒进,失了长平关故关,以致四十万精锐被困韩王山,赵国危矣!”众臣莫言,赵胜圆场道,“王上保住身体,事已至此,唯有尽快补救,诸位也说一说,如何个补救法?”“补救?月前平原君可是拍着胸脯力推赵括,此时,平原君当有良策!”“平阳君,你......”“两位王叔就不要逞口舌之快了,如何救赵国啊?”“臣该死,若要破局,当问廉颇老将军。”

    众人将目光投向身披重甲的老人,老人稍作思索,直言道:“启禀我王,通往长平的故关失守,若无重兵,很难接应到赵括主力,唯有求救于魏国。”

    “魏国?这来来回回,等其出兵只怕是天长地久。”

    “魏王惧怕秦国,使其救赵,恐怕比登天还难。”

    “非也非也,信陵君魏无忌乃是平原君之妹夫,更兼此人以侠义著称,不会不帮的。”

    ......

    “还请我王定夺!”众人争执不下,只得搬出赵王,赵王听得头大,可又不得不面对,同意请求魏国救援长平,由虞卿出使魏国,平原君赵胜则戴罪立功,领赵国新征士卒及粮草出征故关,二人欣然领命,赵王看了一眼廉颇,欲言又止,到此也便散了众人,回了寝宫。

    事后,赵胜心存愧疚,拉住虞卿,将自己手书给魏无忌的信笺塞给了他,眼下是国家危难之际,身为赵国的王叔,赵国的丞相,他只有选择同仇敌忾。“这是赵胜写给信陵君的信,上卿可先拜会信陵君,再做定夺。”“平原君放心,虞卿定极力周旋。”

    结果,赵胜的援军刚到故关,便被伏在左右的秦兵给打了个措手不及,舞刀弄剑不是赵胜强项,好在来时将府上的游侠之士带在身旁,来犯的秦兵被逐一击退,此番下来损兵折将不说,携带的军粮更是被烧了个精光,赵胜在门客的保护下这才捡了条命落荒而逃,只剩下几十个残兵败将回了邯郸,气得赵王丹再次晕厥过去,好半天才醒了过来。而出使魏国的虞卿也碰了一鼻子灰,即使信陵君魏无忌再怎么言说,魏王两耳不充,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原因很简单,秦丞相范睢就在堂下看着,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比说什么都让魏王胆寒,魏王只得问东答西,顾左右而言他,只有中立才是他保全自己,两边都不得罪的做法。一连数日下来,毫无成效,虞卿拉着魏无忌的衣袍道:“无忌公子,唇亡则齿寒,你我皆已尽力,今日覆灭的赵国便是魏国的明天。”说完,便拜了拜魏王头也不回的走了。

    话分两头,韩王山赵军已是断粮月余,被围后收集起来的散粮几天就被吃的一干二净,就算是长叶的草,带皮的树都被洗劫一空,伤马老马甚至是正常马都被吃得不过千匹,士兵被饿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哪怕是秦兵近身连拿起兵器的力气都没有了。秦军的每一次的用饭都是对赵兵的一次无情打击,饥饿是打败赵军的致命武器,随着秦军包围圈的缩小,赵兵就在眼皮子底下慢慢失去生机,然后安静的死去。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会有成百上千的赵兵在睡梦中离开这个充满腐臭的世界。

    “启禀武安君,赵军已经开始吃人了!”王龁一本正经的汇报道。

    “什么?”白起猛地站起来,被惊出一身冷汗,“多少天了?”

    “已经是四十五天了。”

    “赵人壮哉!即使是在这般情况下也未见一人投降,不愧是赵武灵王训练出来的勇士,传言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果真不假。”白起一顿夸赞,“传令下去,劝降赵军,凡降我者,一律饱餐。另外,多支起几口大锅,火烧的旺旺的,让他们看得见闻得见,食物,才是他们希望!”“末将这就安排。”

    “还有,赵括位置在哪?”“目前我军包围圈基本已经可以看得到韩王山的脚下,不出意外,赵括应藏身在韩王山顶峰。”“记住,赵军小股投降可信,赵军主力投降,不见赵括之人头,一概免谈!”“赵括必死无疑?”“必是无疑!”“明白了武安君。”

    “将军,士兵已是数日无食可进,已经,已经有人吃人的现象了。”副将挤满了军帐,看着眼前被堆积如山的竹简和蓬头丐面的年轻人,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失望,年轻人扔掉手里的竹简,愤怒的将案几掀翻,吓得众人到退一步,“白起,你个阴诈老儿,我赵括死不足惜,可怜我这四十万兄弟兵,却成全了你这战神闻名,哈哈。”“将军,我军尚能组织一战,给他们拼了吧!”“哈哈,困兽犹斗,徒增伤亡,不如降了吧。”“将军不可啊,我军战力还在,秦军硬碰硬,我们未必吃亏,请相信将士们吧。”副将齐刷刷跪地求战,赵括万念俱灰,眼眶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赵括上前扶起众将,语重心长的说,“留有用之躯,日后还有报仇的机会,今日死战,必然全军覆没,我军已是弹尽粮绝,逼入绝境了。我赵括死有余辜,不死,白起不会放过大家的,我自己也不会放过我自己的,那就用我的生命来告慰赵国的亡灵吧。”“将军——”副将已是泣不成声,只是赵括心如磐石,“不要哭!投降,是为了救兄弟们的命!把剩下的马匹都杀掉充饥,让兄弟们饱餐一顿,今晚养精蓄锐,明日做最后一搏!让秦人看看,我赵人不是没有种,这样投降,他们才会真正尊重我们,知道吗?!”“知道了。”“副将景腾接任统帅实权,此为虎符印信收好,明日待我死去,三军由你统帅。投降武安君,切记条件只有一条:带兄弟们回家!”

    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太行山脉洒在清澈的小东仓河上,微波粼粼,水光不兴。风穿过弥漫着薄薄水雾的河域给大地送来阵阵清爽。河的两岸整齐陈列着几十万红黑大军,人头攒动,旌旗猎猎,车攻马同、持枪鹄立。人人一副决一死战的态势。忽一骑白马缓缓从红色大军开出,驻足于河前,只见来者头戴赵武灵冠,冠插曼胡之缨,短衣高靴,皮甲外卓,剑配腰间,手持金枪,英姿飒爽,豪气逼人。“武安君白起,可在军中,还望军前一唔。”

    “汝乃何许人也?还请自报家门。”秦兵一小卒上前问话。

    “赵军统帅赵括是也。”

    “稍后。”

    不过一盏茶功夫,秦军中军让出一条通道,一辆驷马战车从后军飞驰而来,驭手勒马停车,扬起冲天沙尘。只见一老人缓缓从车上走下,虽有些佝偻矮小,却从骨子里透出腾腾杀气。摆了摆手,驭手便将战车掉头,飞驰而去。“赵括啊,你要见我?”“可是武安君乎?”“我就是白起。”“生前见得武安君尊容,实乃万分荣幸,秦赵对峙长平,是该有个了断了。”“你想如何了断?”“轮主帅能力,我不如您,先是伪装病危麻痹与我,然后故意诈败诱惑与我,偷袭两关断后绝地与我,围而不攻消耗与我,如今的赵军已是您嘴边之肉,瓮中之鳖了吧。”“兵者,诡道也。”“哈哈,赵括轻敌,死有余辜,毫无怨言。然我赵国男儿皆是英豪之士,他们输,输得憋屈!”“你想怎样?”“我死之后,还望武安君善待我赵军,放过他们!”说完,赵括便扭头往赵军而去。白起当然知道他的言外之意,赵括这是撂下遗言,虽然说完便离开不等白起回应,但白起明白:赵括是在为自己的失败买单,无论胜负,赵括都不可能活着回邯郸,死在长平才是他最终的归宿,但这几十万的赵兵不是,他们没有错,赵括死了,便不会有人约束他们继续反抗,人性的弱点就会完全暴露出来,投降才是他们最明智的选择,可几十万赵军的生杀大权还攥在白起手中,也许这就是赵括阵前约见白起的原因吧。不管怎样,赵括如此说,至少赵军的结局已经注定于此,白起也长舒一口气,秦国灭亡赵国的日子就在眼下了。

    隆隆的战鼓声响起,赵括一马当先,率赵军徒步冲向小东仓河东岸秦军壁垒,史料记载:赵括强行突围,被秦军乱箭射死。赵军前赴后继,视死如归。整整一日,虽未杀出重围,却重创秦军。夜,赵军再往西南突围,迫退,后赵遣使者议和乞降,并将赵军虎符印信信物及赵括尸首抬到白起面前以示诚意,白起准降。

    至此,长平大战以秦惨胜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