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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起杀降(上)

    赵军放下了武器,被分割成多股安置在韩王山附近十多个据点,虽然被没收了无忌和战甲,但同时也换来粮食和水。可分到食物的赵军也未见消遣,一直嚷着吃不饱,还要吃的,这么庞大的俘虏军队,杀也杀不得,放也放不了,天天还消耗天量的粮草,如何处置让白起犯了难,王龁张唐蒙骜王陵王翦一干将官进了帅帐,本是喜不自胜的表情看到白起的苦瓜脸一下子就僵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心试探道,“启禀武安君,赵国降兵已悉数安置于指定位置。一切井然有序,还请武安君定夺。”“知道了。”白起面楼难色,明明打了胜仗,确实郁郁寡欢,蒙骜心直口快,“武安君,仗都打赢了,咋还这么不高兴?”“那,这么多张嘴,还等着吃饭呢!”白起指着西面,继续说道,“我白起打了这么多仗,向来自信,胜败之数皆在掌控之中,可这降兵,还是这么多降兵,每日消耗天数粮草,若不当机立断,定然会危及全军。”“武安君言之有理,眼下粮草匮乏,就算是我秦军将士都是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张嘴,确实难以应付。”王龁附和道。

    “肯定不能放回赵国,下了这么大的血本。实在不行,干脆统统杀了得了,一了百了。”蒙骜一阵头大,脑子里还在想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需要这么复杂的思考呢?

    “万万不可,杀降有失天道人道,秦国就会众叛亲离,同时还会引起六国合纵,共诛暴秦!”张唐反驳道,“虽手无寸铁,可是他们一旦反抗,我军必然造成巨大损失,他们放下武器是俘虏,可拿起武器就是魔鬼!”

    “张将军言之有理,而且杀降对我军后续攻城略地大大不利,人人惧秦怕秦,战也是死降也是死,只会激起更为顽强的反抗。”王陵补充道,“不如把他们编入我军,赵军胡服骑射后战力堪比我军锐士,日后秦国便是步骑皆是精锐,天下便可横扫无虞了,哈哈。”

    “你就不要异想天开了,你敢把武器发给他们吗?有朝一日他们就会将枪头指向我们的,不要忘了,他们可是和我们有着国仇家恨的。”张唐继续反驳道。

    “武安君,您说该怎么办吧。”王翦看大家也拿不出个主意,主动征询白起的看法。白起看了看众人,站起身来背着手,神情凝重地围着他们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踱步到帐门前,语重心长的问道,“还有多少粮草?”

    “加上降卒用度,不过十日之需。”王龁汇报。

    “这般大事,不可草率决断,起手书现状言明于我王,至于降卒的生死去留,就留给王上定夺吧。”白起将案几上的竹简卷起来,放入信筒,黏上封泥,在火上烤了烤,看着王龁继续补充,“王龁将军,你是名义上的长平主帅,你去面王最合适不过,丞相主张攻城必消灭敌之有生力量,这么多降兵怕是过不了他这关,你要说明缘由据理力争,白起就八个字: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末将明白。”王龁接过信筒,转身就出了帅帐,骑上快马直奔咸阳而去。

    “启禀武安君,一自称蝉玉的墨家女子想要见您。”一士兵禀报道。白起紧锁的眉关竟然松弛了许多,众将知道两人关系,劝说大战已是结束,见见也是无妨,毕竟祖孙两人多年未见,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不是任何仇恨所能抹杀掉的。白起已是风烛残年,对家人的渴望远不是战争胜负带来的快感所能比拟的。短暂的迟疑过后,白起收敛起憧憬,板着脸,“告诉她,如果是为得军国大事而来,不见!其他事情,可入军营改日再见。”“武安君......”“尔等休要多言,退下吧。”

    那日,蝉玉站在营门前守着,直到饿晕被秦兵送到营帐中为止。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赵军投降的事情竟然是韩王最先得到消息,一时间,整个韩廷像炸了锅一般,没有了赵国这座靠山,韩国离着覆灭也就不远了,韩国哪里还有军队可以抵挡恶秦东出,更没有土地去乞求和平,留给韩国的只有死路一条。“肃静肃静,都给寡人闭嘴,赵人倒了,扛了三年都没能抗住,四五十万的赵军就这么被打败了。秦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赵国韩国首当其冲,何以应对?”韩王越说越心虚,干脆直接把问计于朝堂。众臣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宽慰自己的王上,低头扳弄着手里的笏板。“偌大的朝堂,竟无一人!丞相,你说!”韩王暴跳如雷,扫视着堂下的一群白首,顿感暮气沉沉,如何能不气?“启禀我王,臣以为眼下可尽快遣使出使赵魏燕楚齐诸国,再兴合纵以抗秦国。同时臣有一人举荐,可担此合纵大任。”“丞相快快说来,何人如此了得?”赵王紧锁的眉头这才舒缓了下来,“此人师承兄长衣钵,纵横侠义游说诸侯而闻名,以挂六国相印为目标,以合纵诸国抵抗强暴为己任。而此人刚好也在新郑作客。”“丞相说得可是昔日苏秦之弟,大纵横家苏代?”“是也。”“真是上天开眼,还望丞相将苏代先生请于庙堂,一同商议。”“王上见谅,事关国运,臣以为还需王上亲自请教,以示诚意。”“对对对,是寡人唐突了,走,现在就去。”说着韩王便拉着丞相的手出了朝堂,留下一群朝臣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张平的丞相府邸距离王宫也不过两条街,穿过熙熙攘攘的闹市,总算是看到那座从骨子里散发着古朴的三进四合宅院,张平将韩王引进客厅,吩咐下人将客人苏代请来,下人则面带苦色低声告知:苏代先生正与老爷对弈不让打搅。张平先是一愣,尴尬的冲韩王笑了笑,只言去去便回,韩王又不傻,下人随时耳语张平,却一字不落的听到了,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有求于人岂可故作姿态,更何况许久不见令尊大人,也该探望了。”就这样,一行人七折八绕来到张府后院,推开门一股花香迎面扑鼻,定眼细看才知别有洞天: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郁郁葱葱,红红绿绿的,各种知名的不知名的花朵争芳斗艳,曲径通幽,路的尽头是一方靠湖凉亭,亭子不大,两人对坐也便刚刚好。张平引路,将“拦路”的花枝藤蔓挡了回去,韩王紧随其后,然后便是贴身的太监和侍卫。拨开最后一波不知名大树叶,这才看到凉亭下两位白首老翁正襟危坐,全神贯注的注视着石桌上的棋盘,面无表情,互不参言。不过那波澜不惊的表情确实让来者一度赞叹不已。韩王制止想要搅局的张平,静静的站在身后等待两位智者,大概一炷香时间,身穿华服的老者率先笑吟吟的赞叹道:“苏兄好棋艺,没想到还是被你赢了,哈哈。”“张兄过谦了,侥幸胜汝一子而已,你我乃是平分秋色。”“苏兄能在我如此猛烈的围追堵截中取得优势,技高一筹。”“哎呀,你们两个老爷子真是的,怎么还相互吹捧起来了。”只见一带着草圈的蓬头稚子从湖边蹦蹦跳跳而来,手里拿着莲蓬,边走还边吃着蓬籽。“小张良,你说是祖父厉害还是大伯厉害?”张良靠近石桌,放下手里的东西,捧着脑袋仔细端详着棋盘,“黑胜,胜在势也。”“不得了哎,这么小的年纪就懂棋,少年可期啊。”一身简朴麻衣的老人捋着白胡须夸赞道。“可别这么说,这个臭小子一夸就闯祸,哈哈。”华服老者笑着说,“快去玩去吧,午饭前别忘了找你母亲背诵《逍遥游》。”“知道了。”叮嘱间,小家伙已经消失在大家视野里。两位老者这才发现站了许久的众人,丞相张平自当认识,只是站在他前面的青年却显得如此尊贵,难道是......

    “老臣失礼,见过韩王,韩王万年!”张开地慌忙从石凳上滑落,说着便要跪拜,一旁的苏代见势,也是起身作揖,已世尊重。青年一把搀扶住张开地,笑着答道,“两位大师免礼了,今日韩然登门拜访,一者是想看看老丞相身体安康,一者是拜访苏代先生寻求救国大计。”三人分别坐下,张平则站在张开地身后,静静听三人交谈。

    “韩王抬爱了,苏代何德何能,不过世间一行将就木,哪有救国大计。”

    “苏代先生,实不相瞒,为今之计也只有你可以救我们了。并非本王危言耸听,长平大战秦赵对峙三年,一朝换将赵国四十多万将士被围长平,弹尽粮绝已经投降了。”

    “老朽也有耳闻,赵国输的有些可惜也。”

    “秦国乃是虎狼之邦,赵国韩国皆在秦人的铁骑之下,眼下没有一国可抵挡秦人东出,不出半年,韩赵两国就会有灭国之危,韩然不才,虽无丰功伟业,但也不想将祖宗之基业毁于一旦,还请先生出山力挽狂澜,重拾武安君当年雄风,携六国相印合纵抗秦!”韩王心意诚诚看着苏代,此话一出,众人各有心思,最为别扭的是张平,找苏代合纵是他出的主意,可是这“携六国相印合纵抗秦”岂不是把自己搭进去了,丞相之位白白拱手相送?张开地则不然,他的心里一直挂着韩国安危,莫说是把儿子的相位给他,就算是要他的爷俩的命也在所不惜,见韩王如此诚恳,补充道,“苏兄,平时你言:人生在世,若无武安君之功绩,岂不是白来世上一遭。今日正是机会。”“韩王、张丞相的心意我苏代岂能不知,只是这般年纪、实在是无心气操作大国杀盘。不过,有三人更适合,轮胆识轮名望,此人绝对可堪当大任。”“先生是指何人?”“赵国平原君赵胜、魏国信陵君魏无忌、楚国春申君黄歇。三大公子联合,赵魏韩楚四国合纵,主心骨及成,想那秦国在长平耗时三载将士疲惫不堪,不敢以身犯险,倒时四国可全面反击,收复失地,攻进函谷关也未可知。”“韩然不是不信,只是这三大公子......”“韩王不用担心,三大公子皆为本国权臣,虽不能直接调动兵权,但朝堂之上皆是一掷千金的翩翩君子,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会懂得的。”“既然如此,韩然还是要谢过先生指明方向。”“不过,老朽还是愿意为韩王和赵王去秦国游说一番,免于刀兵岂不更好。”“先生大恩,韩然代表韩赵两国千万子民谢过了。本王现在认命苏代先生为我韩国外相,所有邦交事宜皆由您负责。”“哪里话,不过举手之劳,还请韩王收回成命,老朽无名无分出入秦国,方更加便利。只是此番游说老朽需万两黄金以作打点只用,不知可否。”“莫说万金,就算是万万金,韩然也会尽力去筹办,放心便是。”“如此,明日后老朽需去趟邯郸见一见赵王。”“听先生安排,如此韩然书信一封于赵王,方便先生行事。”“再好不过!”

    白起有些坐立不安,书信已经送出去七日,再没有回信这粮食就吃尽了,俘虏不尽快处置,也会殃及三十多万秦军将士。于是召集众将议事,众人的态度早在送信前就已经表明,此间反倒是没了声音,大家等着白起决定。白起也就开门见山:“前秦已拔上党,上党民不乐为秦而归赵。赵卒反复。非尽杀之,恐为乱。”“将军心意已决?!”“已无退路可言!”“既然如此,武安君,您就下令吧!”

    “不!不可以!”忽然帐外传来女声,众人被吓了一激灵,细思下来原是蝉玉反对,大踏步迈向帅帐,蒙骜直呼拦住她,可惜已经进了帐门,白起摆了摆手,示意守卫退下,蝉玉双眼放光,仿佛要吃人一般,“白起,只要你杀降,千年万年你都遗臭万年!”“放肆,他是你祖父,怎么这么没大没小!赶快给武安君道歉!”“让她说,今日就让她说个痛快。”“你也不用惺惺作态,今日你若杀了他们,手上就是沾满百万人之血,天下人谁人不是你的仇人?你可曾为父亲和我想过?”“他还好吗?”白起有些哽咽,但极力去掩饰。“当年父亲忍受不了您罪孽杀戮,带我出了家门一路往东,择一山涧安静处隐居,本想太平无事就这样虚度一生,可天不遂人愿,刚刚安定下来的我们就被附近的山贼给盯上了,把家里的东西都给洗劫一空,若不是墨家人路过救下,我父女二人早就死于非命。你可知道这些山贼是何许人吗?”蝉玉润了润嘴唇,继续说,“就是当年伊阙之战幸存下来的韩国逃兵,当他们知道我们身份时,父亲被五花大绑押在他们头领面前,就这么用脚踩在他的脑袋上,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吗?那磨得蹭明挂亮的大砍刀摆在眼前,在众人的谴责下,父亲被按在临时简陋的刑场上砍头,你见过这种让人咋舌的场面吗?”“白仲他死了?不可能,怎么可能呢?!”蒙骜插嘴道,“是墨家子弟救了我们,虽然他们很痛恨你,但还是收留了我们,后来我就入了墨家,行侠仗义,兼爱非攻。要知道,你犯下的错,终究是有人要替你偿还的,蝉玉为这数十万赵军求你了,放他们一条生路吧,祖父。”众人听了不禁心存怜悯,数十万生命就在一道命令,生命如草芥。本就不建议杀降,如今听了蝉玉的经历,开始左右动摇起来,白起安慰蝉玉道,“蝉玉,祖父知道你和你父亲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即使吃了很多苦也不要找我,但是你也要理解祖父的难处,刚刚说得话祖父都知道了,你先回营帐休息,我和诸位将官再商量商量。”“墨家巨子令:凡面白起者,格杀勿论!”蝉玉走到帐门前,甩下最后一句,头也不回就走了。

    打发了蝉玉,白起坐回主席,嘬了一口茶,看着众人期待的眼神,“命令:全军一级戒备,蒙骜率三万锐士押全部降兵至韩王山与将军岭之间;王陵张唐各引一万将南北出口扎住,其他将领率本部兵马于山间高处,多备弓弩箭簇、滚石猛油,亥时,坑杀!”

    众将领命,无一人逗留,抱拳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