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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团结

    在B县,王子辉等婚庆公司的工作人员,工作完成之后,大家走出新郎的家门,准备一起离开。王子辉对刚才为自己解围的摄像师说:“老师,我今天也算开了眼界了,你在拉簸箩给新人安排的环节,我是第一次见。”听完这些,摄像老师有些尴尬,从王子辉的语气中,他知道王子辉话里有对自己“见多识广“的肯定,也带着一些,对如此这般婚俗的鄙弃。

    摄像师对王子辉说道:“我们跟着B县的司仪,出来干的多了,这些都是跟着B县的司仪学的。这些东西我们也感觉有些俗气,俗气倒无所谓,关键是俗的太不入流,可在一些老司仪的引导下,B县的年轻司仪也跟着这样学,慢慢的很多新人的认知里,就认为这才是一场完整的婚礼该有的,甚至必不可少的,现在作为我们婚礼人,大家都觉得应该去做适当的改变,可为了不让自己的业务受到影响,没有人愿意主动站出来,去挑战地方婚俗,哪怕那是遗风陋俗,慢慢的大家也就都选择了逆来顺受,或者苟且维生。”

    王子辉看着摄像师,缓缓说道:“我懂,想改变,就要大家齐心协力。挑战婚俗,貌似就是挑战B县将要举办婚礼的大多数人。这有些难,但早晚会有人做,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一旦有人挑头开始向遗风陋俗宣战,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摄像师接着说:“是啊,因为B县部分老百姓对遗风陋俗的坚守,也因为很大一部分B县婚礼人的苟同,甚至错误引导,造就了B县婚礼人的社会地位很低,很多人眼里,这个为别人大喜的日子锦上添花,提供服务的行业,是一个根本不入流的行业,这很尴尬。要想行业强,行业里的每一个人,先要自强才行。敢于向不公平,不合理说不。”

    王子辉听完,连连点头。

    摄像师接着说:“子辉老师,你知道昨天,吹萨克斯的田老师,为什么你报幕之后他没有上台吗?田老师按照婚庆公司通知的集合时间,提前半小时就到了新人家里。在等晚会开始前,田老师拿着自己的水杯,和新郎的父亲打了招呼,问可否接杯热水?新郎的父亲没回话,傲慢的顺手指了暖壶的方向。田老师走过去弯下腰,用暖壶倒了一杯水,随后被新郎的爸爸,语带呵斥对田老师训道:‘让你来是干活的,给你钱,不是让你来喝我们家水的,这活还没干就喝水?算什么东西。’田老师虽为人和蔼,却也是一个眼里不揉沙子,极有个性的人,他回了新郎的爸爸一句‘您的水我喝不起,您家的活我也干不了,您的钱我也不想赚,我走了。’说完,田老师出门,开上车就回R市去了。”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目睹了全部过程。

    王子辉听完这些,他觉得田老师的做法有些过激,可新郎父亲的做法,又何尝不是有失情理呐?

    B县的婚礼主持结束,几天后,承办那场婚礼的婚庆公司老板刘尔峰,给王子辉打来电话。

    刘尔峰有些怨气,略带嘲讽的对王子辉说:“子辉老师,那天您在我们B县主持的那场婚礼,新郎的爸爸非常不满意,说你带着新郎去接亲,伴郎叫门叫的那么凶,你都不制止,最后门都被拆下来了。还说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问总管。新人家因为这个事情,扣了我们公司3000元尾款,这样您的另外一半主持的尾款也不能给您了,我也知道这家人确实不太讲理,事情已经这样了,您多理解。“

    王子辉早有预感,听完刘尔峰的话,他缓缓的说道:“那天叫门的时候,我有制止,可是伴郎和朱石的伙伴并不听从我的劝解。朱石的父亲说我流程都不懂,我不是第一次给贵公司主持婚礼,之前主持的每一场婚礼流程都很顺利对吗?试问这场婚礼当天有任何遗漏,或者进行的不顺尝的环节吗?这件事情我觉得,我们应该团结一心去找到新郎的父亲,讨个公道。可我能听出来,你十分相信新郎父亲的话,你觉得扣的这个钱你该认,我也该认。那我不想和你争辩,婚礼人自己不团结,凭什么得到外界的尊重。我开车去B县要一个半小时,我不会因为这点主持费再特地去趟贵宝地,我强龙难压地头蛇,这个钱你不给,我也认了,咱们后会无期,就此别过。“说完,王子辉挂断了电话。

    这件事让王子辉辗转反侧了好多天,他对自己的过度自信后悔不及,他似乎真正明白了,为什么很多婚礼人不愿去B县主持婚礼?为什么B县会经常在结婚高峰的好日子,找不到婚礼的四大金刚?为什么会有一些,老家是B县的,在R市开婚庆公司老板会说:“我老家是B县,我都不去接那里的婚礼”。

    王子辉狠狠的告诉自己,不会再到B县主持一场婚礼。

    王子辉本以为这件事就此结束了,不想几天后,刘尔峰给王子辉发来一张微信聊天截图,是刘尔峰和新娘蔡娇的聊天记录。

    大致意思是,蔡娇去参加了一场朋友的婚礼,而那场婚礼蔡娇朋友也是找到了刘子峰的婚庆公司,那场婚礼刘子峰从B县找的司仪,对B县的婚俗人情更熟悉一些。蔡娇参加完朋友的婚礼之后,给刘尔峰发微信说自己朋友婚礼的司仪真好,质问刘尔峰是怎么给她找的司仪,蔡娇发给刘尔峰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结婚当天的司仪为什么不去死“

    王子辉想,刘尔峰发来这张聊天截图,也许主要是想让自己看最后一句话。这让王子辉哭笑不得,本来自己的尾款就没有结算,王子辉也没有做过多的争论。也许截图上,蔡娇说的这句话,其实正是刘尔峰想说的吧?只是他自己心有忌惮,无从说起吧?

    王子辉忽然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他没有马上给刘尔峰回复。

    王子辉有蔡娇的微信。蔡娇微信朋友圈的封面是一尊观世音菩萨,那张封面的图片,让王子辉印象深刻。王子辉想了想,用微信给蔡娇写道

    “您好,蔡娇,刘尔峰经理跟我讲了咱家跟他结算尾款的时候,所发生的一些不愉快,我有一半的尾款他也没有和我结算。发这条微信,不是想和你聊尾款的事情,只是想和您说明一下,那天我陪同朱石去娶亲,叫门的环节我做了制止,朱石的朋友没有人听劝,才弄坏了您家的房门。您家的总管和朱石都在现场,您可以和他们考证。你结婚是喜事,我有幸主持你们的婚礼,不想因为这些莫名的误解给你们添堵。婚礼当天,我对你和朱石双方的长辈,一直是和颜悦色,以叔叔阿姨相称,开口闭口说的都是恭贺道喜的话,整个婚礼流程也没有任何疏漏。如果你家中长辈有所误解,还望你跟家人们说明,大喜的事情,即便出现一点不愉快,不论原因在哪,还是不要太在意为好。我看您朋友圈封面是一尊菩萨,我也觉得您是亲善温婉之人,我试想,给您发这条微信,您也定不会对我恶语相加。”

    不一会蔡娇给王子辉回复了微信

    “您好,子辉老师,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其实我这边倒没什么?和我也没多少关系,更不会对您冷语相加,和刘尔峰结算尾款,包括对您的评价主要是我婆家公公的意思,我也劝过他们,老人家不理解,也没法和他们争辩,你这边也多理解。当天您的服务,我是认可的。”

    看到这条微信,王子辉没有再回复,他马上将这段聊天记录截屏,发给了刘尔峰。不一会,刘尔峰给王子辉打来了电话。

    在电话里,刘尔峰语气急促,又带着几分卑贱,柔声的说道:“子辉老师,您主持婚礼那件事咱已经结束了,不是吗?您的主持费不是我不给您结算,是新人没有给我,所以我才没有办法给您,希望您多理解,多原谅。您看您这又单独找新娘,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妥。这件事咱就此打住,行吗?”

    王子辉知道刘尔峰看到这张聊天记录的截图,一定会马上找自己的,他知道刘尔峰很明白,这件事情上他并不理直气壮。他也知道,新人在这件事情上也不应该理直气壮。

    之所以把这张截图发给刘尔峰,他就是想让刘尔峰知道,自己所做的让步不是理所当然,不应该再受到其它人格上的践踏,王子辉要扳回这一局。他知道刘尔峰看到这张聊天截图一定害怕,害怕自己把刘尔峰发给自己的,刘尔峰和蔡娇的聊天截图,那张带着恶毒语言,质问“王子辉为什么不去死的”聊天记录,再转发给蔡娇。

    王子辉就是想听到刘尔峰软下来的这番话,听完,王子辉淡淡的说道:“刘总,婚庆人要团结,大家都是这个行业里的一员,不团结,不共同维护行业的生态,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不是吗?这事就这样吧,本来我以为这件事应该早已经结束了,今天你给我发这条微信,我才找蔡娇的。好了,就这样吧。”说完,王子辉迅速挂断了电话。

    王子辉能想象到刘尔峰放下电话后,那不知有多尴尬的表情,能想到那表情里所蕴含的,无奈,自责,嫉恨,怨疚,又万般无奈,无计可施。

    与其拉帮结派,号令江湖,王子辉更喜欢做好自己。王子辉心中的做好自己,不是离群,而是不争,他好像很懂人性,面对人性的善恶时,他更愿意心怀感恩的去看他们,因为王子辉知道自己也不完美,他也就更愿意理解人性中的缺失,但这些都不影响他嫉恶如仇。

    在刘千的办公室,王子辉正坐着喝茶。王子辉能到刘千办公室做客,刘千是欢迎的,刘千在婚庆这个圈子起起伏伏二十过年,认识人多,交友路广,很多婚庆圈的新人,有机缘与他相识,多会找他请教些行业内处事为人的知识,听听他讲些对行业过去和将来的见解。

    刘千骨子里有一点江湖气,喜欢帮那些积极上进的新人。可很多他帮过的人,到最后都与他反目,这让他深为不解,他更多的把这归根于自己遇人不淑。

    王子辉也是他帮过的人,王子辉愿意和刘千促膝长谈。但王子辉知道,他和刘千只能一起谈天论地,不能共同谋事立业。王子辉也知道,刘千帮过的人,有很多也是像自己一样,看懂了,就离开了。

    王子辉觉得自己懂得感恩,即便这个帮过自己的人,是有些自私的,甚至是因为自私,在某时某刻伤害过自己。比起憎恨反目,他更愿意记得这个人曾经对自己的好。

    王子辉刚拜师朱明之后,是刘千在自己2000人的QQ大群里,发群公告称“恩师朱明喜收爱徒王子辉”,那时候,那个群里都是R市婚庆圈的高手,是R市人数最多的QQ第一大群,也是因为那个通告,让王子辉,一朝遍为天下知,这个恩,王子辉一直记着。

    之所以对刘千心存戒备,是因为王子辉拜师后不久,发了一条婚礼督导师培训的公告。那时候R市只有几个人,从事初级的婚礼督导师工作,王子辉在一次去上海学习婚礼主持的时候,接触到这个职业,他想在工作之余,赚些培训费,顺道拓展一下这个职业在R市的发展,于是发了这样一条信息。

    刘千看到王子辉发的这条信息后,给王子辉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刘千对王子辉说:“子辉,我这有几个人,想学婚礼督导,我看你发的信息,你那里教,我想问问,你怎么收费,我寻思把向我咨询的这几个人,推荐给你。再就是,关于婚礼督导你都讲些什么内容。”

    王子辉心里记着刘千在自己刚入师门时,对自己的帮助,刘千打的这个电话,王子辉听来似乎也是处于好心,是要帮自己。便在电话里把自己的计划,方案,授课内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倾囊讲完。刘千听完之后,说道:“我知道了子辉,我跟咨询的朋友们讲一讲,让他们和你联系。”说完,两人各自挂断了电话。

    打完这通电话之后的一个星期,刘千牵头组织了一场集中督导培训课,收费是王子辉的三分之一,刘千从外地请了一个督导从业者,租用了一个课堂。不仅安排学员授课,还安排了婚庆公司老板参与免费旁听,王子辉从参加旁听的,婚庆公司老板们发的朋友圈中,看到那些讲课的内容,同自己要讲的内容,如出一辙。

    知道这件事后,刘千在王子辉心中的印象,一落千丈。他并没有怨恨什么,王子辉觉得是自己主动告诉了刘千自己的授课细节,刘千釜底抽薪在后,自己盲目信任在前。

    他愿意接受自己的有眼无珠。

    也愿意继续记着刘千过去对自己的好,他也会永远记住这次教训,通过这件事情,也让刘子辉知道了,以后在哪些问题上,是万万不能再与刘千有任何瓜葛的。

    这次王子辉来刘千的办公室,是他听到同行传话,说刘千在一次婚庆圈同行的酒局上当着大家的面说:“朱家班16个师兄弟现在分成四帮,王子辉自己一帮。“

    王子辉听完这件事非常的气愤,他能够感受到这句话里暗藏的狠毒。听起来似乎说自己不合群,也似乎说自己不着调,大家都不和自己玩。

    王子辉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地方?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招惹了刘千。后来王子辉想,可能是自己和刘千走动的少,也可能是和自己走的近的朋友,有一些是刘千的对立面,这些让刘千觉得,在婚庆圈的小帮小派中,王子辉并不和他一队,可王子辉即便不跟自己一派,又能在圈里生存的很好。也许是出于这种心理,因此衍生出的狭隘和嫉妒,才会让他对自己有所不满。

    王子辉想了很久,才鼓足勇气主动联系刘千要到他办公室喝茶的。在刘千办公室的茶桌旁,王子辉说道:“千哥,我觉得在婚庆圈,你做为我们的老大哥,要时时处处考虑到我们朱家班的声誉,我们朱家班,以一个家族,而不是公司团队的状态,在婚庆圈里存在,师兄弟们看似各自为战,实则唇齿相连,唇亡齿寒。有些事你要大度一些,师兄弟们,有什么过失,你要多包容,有问题直接点出来就行。“刘千听完王子辉说的这些,点点头,喝了口茶。

    王子辉见状,接着说道:”之前我认识圈里的一个从业多年的婚庆人,你也与他相识,在圈里也颇有资历。你结婚之前,我和他说了这个消息,他听后因为没能接到你的邀请,颇为感叹,我能感受到,他心中有遗憾。而我记得有一次我和你说他的名字,问你和他是否相识时,你跟我说的是,‘你不用与他相识。’我不知道你们之前是否有过节,即便有过节,你们的反应完全是两个状态,你们各自的状态没有谁对谁错,只是我觉得相对缓和的回应,似乎更容易被人理解接受,也能避免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解。你说呐?千哥。“

    听完王子辉的话,刘千说道:“子辉,你能直白的和我说这些,我觉得你身上有的这份真诚,是令我很赞赏的,你说的这个人,我也知道是谁,是高刚吧?“王子辉没想到,刘千能一口说出自己口中这位同行的名字,王子辉点头,答应了一声。

    王子辉和刘千又聊了些婚庆圈其它人的琐碎故事,王子辉也多次的提到,关于刘千在自己一路走来对自己的好,都有哪些好,以及这些好自己都没有忘。王子辉能感受到,刘千对王子辉到他办公室做客是非常欢迎的。

    王子辉也能感受到,这种欢迎,也许是通过这次交流,在刘千心里,他觉得王子辉即便不和自己一伙,最起码也是一个通人事,懂进退,有灵气的人,也是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人,做朋友也是可以的吧。

    也或者他觉得,王子辉的性格,无论何时,都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