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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阋墙(上)

    百里景旁站了一会儿,从围观众人的窃窃私语中,也逐渐弄明白了事由。

    原来站在本间田雄对面的那名刻薄男子,居然真的是他父亲田造的亲哥哥,名叫本间田作,换句话说确实也应算作其亲伯父。

    但据说两家虽在同村,可已有多年没有来往,彼此之间莫说是亲人,说声仇家也不为过。

    这事还得追溯到二十年前,本间兄弟分家之时。

    身为哥哥的田作平日里好吃懒做不说,还隔三差五偷拿家中财货进城烂赌,时日一长被弟弟田造发现,他苦口婆心劝哥哥莫要沾赌,可却被后者认为是在威胁,自此便心生不满。

    这种不满经年累月而起,终于在父母皆已过世、兄弟俩分家之时彻底爆发了出来。

    哥哥田作声称家中财产田地均应由他全部继承,弟弟应该净身出户且最好出家去当和尚,如此方能为家里削减一份支出。

    弟弟田造自是不肯,不过无心争执的他却当即表示愿意让出大片田地,以求能够换得简陋的祖宅,以此保留与父母的珍贵记忆。

    可就是这种要求本间田作都不同意,坚持要报复弟弟昔日所谓“威胁”的仇怨,事情也愈闹愈大,很快传入了大庄屋(村长)耳中。

    深知二人德行的大庄屋,自然内心偏向憨厚老实的弟弟,于是裁断财产由弟弟继承大半。

    可这时弟弟田造却不肯了,他表示哥哥刚娶新妇,若是如此只怕哥哥会沦为笑柄,因此仍旧请允其保留小部分田地和祖宅,剩余部分全部交予本间田作。

    因此,兄弟二人最终便在大庄屋的见证下,彻底分清了家产。

    可好景不长,哥哥田作依旧狂赌烂嫖丝毫不关心农事,没几年输光家产,连老婆都跑回了娘家。而弟弟田造则踏踏实实开辟荒地,日子愈发富裕。

    眼红的本间田作见状气急,于是硬要诬赖弟弟一定是从祖宅中得了财宝,欲要重分家产,可知悉事由的大庄屋如何答应,他勃然大怒干脆派人将其毒打一顿,这才绝了他的念想。

    而也因此,本间田作愈发相信这一猜测,这好不容易等到弟弟暴死,就又作起了妖。

    眼下大庄屋死在了山上,田造一家又只剩孤儿寡母,再无人能阻拦他讨要家产的诉求。

    本间田雄张开双手抵在门前,如果他是只猫,那么此刻必然已经炸开毛发。

    身为农家长男,他绝不能对外透露出一丝软弱。

    若是众目睽睽下被本间田作闯入屋内闹腾起来,惊扰了父亲亡灵,他势必会遭人看轻。

    如今这种艰难的世道下,孤儿寡母总归是要吃亏的,若是遇到一些居心叵测之徒恐怕还得吃不少苦头,甚至连田地里的水源都有可能会被截断,进而影响到性命攸关的收成。

    因此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本间田作得逞,这也是成为一家之主必须迈过的第一道难关!

    然而这种抵抗在后者眼中却是如此无力,与青涩的侄儿相比,本间田作可是老道的多。

    他上下打量了下本间田雄,面露讥讽。

    “好侄儿,既然你不让我进门那也好说,只要把你父亲欠下银钱交予我,我二话不说倒头就走。否则,嘿嘿。”

    “滚!我家才不欠你!你自己好逸恶劳亏光祖产,真不知廉耻!”本间田雄怒声呵斥。

    本间田作啧了啧嘴,瞥了眼四周,瞧见围观人群眼中暗藏的一丝不屑,于是心生暗恼。

    一个小年轻,竟敢当面揭他老底,比起耍横功夫你还差了几百年。

    今天必须把钱搞到手,否则接下里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前些天听闻本间田造暴死,他顿时欢天喜地,干脆向赌场借了高利贷提前过上了好日子。

    这不,身上这件紫彩羽织就是在城里买的。

    本以为可以轻松拿捏这孤儿寡母,谁知这小子和他那死**亲一般倔,这倒是有些棘手。

    不过,也只是些微棘手罢了。

    想到这,本间田作干脆破罐子破摔,想要闷头硬闯入曾经的家中,丝毫不顾及一母同胞的弟弟的灵柩正停放于院中。

    不过正当他伸手想要推攘之时,一双指节分明的大手,却忽然如同火钳一般紧握住了他的手腕,顿时疼的他哇哇乱叫。

    “哎呦!”

    万幸对方一握即甩,否则本间田作还得吃更大苦头。

    他踉跄几步不停揉着发红的手腕,抬头一看发现是一名面容陌生的年轻浪人。

    只见这浪人身材高大、面容清秀,虽面色疲惫,双眼却是炯炯有神,仿佛透着几缕金光一般使人不敢久视。

    可不知为何,明明形貌如此特殊,本间田作却觉得对方就好像浑然天成的山石草木一般丝毫不引人注目,若非确定就是对方动的手,想必他一定注意不到这名浪人。

    “你是什么人?!”本间田作一脸痛苦地喝问道。

    “我姓天野,单名一个守字,是这孩子父亲生前好友。”浪人拍了拍本间田雄的肩头。

    本间田作一声冷哼,心中暗道这浪人再厉害也不过一介无名小卒,自己可是请的动尊贵武士,因此便恢复了几份底气。

    “你这人为何伤我?”

    “没为什么,看不惯便出手了。”百里景一声嗤笑,“常言道兄弟如手足,既然敢趁亲弟丧事作妖,我看你这手还是折了最好。”

    说着,他作势前欲要重新抓握其手,吓得本间田作连退数步急忙背过手去。

    “你!住手,住手!”

    他一脸气急打算发作,可听到周围村民的窃窃私语后,就又冷静了下来。

    眼下也不宜闹得太过,毕竟要是犯了众怒,他也没有好果子吃。

    想到这,他干脆甩下一句狠话,就匆匆离开了现场。

    百里景看着对方匆忙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入城的方向,于是心中料定对方必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而此时见闹事之人已经远去,本间田雄立即走至百里景面前深深一躬,满是感激。

    “不知阁下是家父哪位老友,如蒙不弃还请务必入宅一叙!”

    百里景点了点头,随其一同入内后才撤去障眼法恢复了本来相貌,也将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本间田雄吓了一跳。

    “啊!原来是百里大人您,实在太感激您了!”

    说着,他又要躬身行礼,被百里景抬手硬扶了起来。

    “小事一桩,我瞧你那伯父貌似心怀歹意,恐怕还会有后招,近期最好莫要出门。”

    本间田雄连连点头,将之牢记于心,随后便依命带着百里景来到亡父灵柩前。

    说是灵柩,但实际上只是一幅以薄木片随意拼接的棺材罢了。

    本间家已经拿不出余财,此前因沓颊作乱地里收成锐减,为聘请僧兵除妖又有不小花费,实在是无力为本间田造购置一幅像样的棺椁。

    百里景微微一叹,从八卦镜中取出已准备好的法事器具为其好好超度,小院中不免又升起一片悲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