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世界线
沉默良久，百里景轻轻叠好信纸，又将之郑重其事地放入八卦镜中好好保管。
田雄的信件让他明白，“缘”字不可轻易出口，否则冥冥之中便会有所缠绕。
无缘之人强求有缘，只会让自己失望透顶。
格之助叹了口气，干脆地将木柴投入火中，转而笑着看向百里景。
“大人，您别太伤感了。田雄这孩子在那个年代，已经算得上是难得的高寿，走得很平静，家人也都在身边，着实是幸福美满的一生，您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
百里景抿了抿嘴，沉默片刻后将目光从火光中移至格之助身上。
“我看这信件里提到，他后来回绝了政府征召，这是怎么一回事？”
“您说的这件事，还得从您传授给他的嫁接法说起。”格之助呵呵一笑。
“自您离开后，田雄使用这项技术成功将瓜田产量翻了倍。此后经年累月攒下了一笔家财，哪怕时常暗中以您的名讳暗中救济他人，他后来还是成为了一名远近闻名的富豪。”
“哦？和我细细说说。”百里景眉头一挑，有些意外。
“这孩子起初刻苦钻研嫁接法，继而对农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经过数年的不断实验和总结，到30岁那年时他已经独力研究出了十三种高效嫁接法。随后他又积极应用于农业生产，很快就获得了远超常人的田产回报，由此逐渐发家致富。”
“到明治二十年（1887年）时他更是直接买下了整座高尾山作为私产，并将田地近乎免费地租给因战乱而失去土地的农民进行耕作，此外还无偿将自己研究的嫁接技术传授给他们，着实是办了一件大好事。”
“也正因此，田雄在农民间广受赞誉，同时也拥有了极大的号召力。其名气之大甚至足以比肩地方华族，连明治政府设立的帝国议会（众议院）都曾前来邀请其列席。可田雄时刻谨记与您的约定，定下了子孙后代不得从军从政的家训，断然回绝了征召......”
百里景神色一动，心生一股暖意。
“再后来世道愈发混乱，上层愚民政策之厉胜于猛虎，朝野竟试图鼓动民众与清国为敌。田雄认定抛弃中华、盲从南蛮必定是自取灭亡之道，于是便暗中设法向进步革新组织输送财货，希望以此重塑难得的和平局面。”
“但可惜的是，他还是早走了一步，没能见到期望中的太平来世。而他去世后，原本碍于其威望和名声不敢动手的新政府，随即派宪兵军警查抄了他的家产。万幸我当时正好就在附近，暗中设法救下其家眷后便一同隐居于此处。”
说到此处格之助冷哼一声，显然是对过去的动荡时局极为不满。
或许是想到了什么气愤的事，他紧了紧拳头，蓦然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才平复下心神。
“好在艰难捱过战乱，战后清算时本间家拿出地契恢复了部分土地才又重新振作了起来。现今半座高尾山便是本间家的私产，而这座神社则是过去农人们为感怀‘百里先生’而特意募资修建的。”
百里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轻叹了口气。
他拾起茶盏平举于前，微倾着将茶水倒落坑炉，烟尘氤氲间又想起了那张青涩的笑脸。
“大人，您怎么了？”格之助轻轻挥了挥手，出声试探。
百里景摇了摇头，将感怀抛之脑后。
“没什么，你刚刚说‘百里先生’，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呵呵，这是田雄后来暗中行善托借的假名，取自您的名讳。农人不清楚其中秘辛，还以为有善神现世，于是便募资修建了这座神社，神官则由天野一家世代传承。”
“天野？”百里景好奇问询。
他没想到哪怕变更了历史，还能从格之助口中听到这个姓氏。
格之助闻言一怔，随即抚了抚长须露出灿烂笑容。
“大人，您还记得青山家的那个孩子吗？”
“自然记得。”百里景点了点头。
“那孩子后来由我抚养成人，为避免有心人联想，我为他改了个姓氏，正是天野。”
“你是说，那孩子就是天野家的祖先？”
百里景心头一动，脑中零星画面串联在一块，心有所查。
“正是。”格之助微微点头又叹了口气。
“只可惜可能是受青山平膳化鬼的影响，他这一脉寿数不长，无人能活过三十岁。最后的后代也在二十年前辞别人世，自那以后天野神社便断了传承。”
“你说这最后一任神官，是不是叫‘天野守’？”
百里景一边说着，一边用指尖沾湿茶水，于坑炉木缘上写下汉字。
“是的，其实准确来说，历代神官的名字都叫做‘天野守’，是为纪念您当日在破庙之中告知于我的那位天野神官。”
百里景闻言暗道果然如此。
他曾两次在格之助面前提及过天野守的名字，一次是在庙中闲谈，另一次则是驱逐本间田作的时候，没想到被格之助记在心里，冥冥中兜了一圈又出现在了自己耳中。
只是这最后一任天野神官既然于20年前去世，又没有化作幽魂，那说起来自己之前的经历又是怎么一回事？
莫非自己是在做梦？根本没有幽魂天野守？
不，这种真实经历做不得假。
百里景压住内心纷乱的思绪，开口向格之助问询得到确切时间，再比对曾经回到江户的时刻，轻易得出前后均为同一天的结论。二者仅在时刻上略有不同，眼下正是当天傍晚。
这也就意味着，他在遥远的江户时代待了小半个月，结果回到现世仅过去了小半天。
而正当他苦思冥想时，忽然一道灵光闪过，他猛然记起曾听过的一种理论——世界线。
这种理论不同于平行世界，而是改以线性世界为视角，将贯穿时间的路径称为世界线。
这种路径存在多样可能性，因为某些条件的变动可令历史事件发生改变，进而使得世界线发生唯一性变动（收束）。
眼下，不妨将遇到幽魂天野守的世界称为α线，遇到幽魂格之助的称为β线。
如果两个世界都是真实的，那么很有可能百里景回滚到的江户时代，正好处于αβ线的交叉点！而他返回的那道光门则是收束B线的通道，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眼下发生的变化。
想到这里，百里景隐隐察觉抓住了什么线索，可奈何总差一些什么不得其解。
而这时，格之助吞吞吐吐的声音将他拉了回来。
“大人，我有件事情......必须和您汇报。”
田雄的信件让他明白，“缘”字不可轻易出口，否则冥冥之中便会有所缠绕。
无缘之人强求有缘，只会让自己失望透顶。
格之助叹了口气，干脆地将木柴投入火中，转而笑着看向百里景。
“大人，您别太伤感了。田雄这孩子在那个年代，已经算得上是难得的高寿，走得很平静，家人也都在身边，着实是幸福美满的一生，您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
百里景抿了抿嘴，沉默片刻后将目光从火光中移至格之助身上。
“我看这信件里提到，他后来回绝了政府征召，这是怎么一回事？”
“您说的这件事，还得从您传授给他的嫁接法说起。”格之助呵呵一笑。
“自您离开后，田雄使用这项技术成功将瓜田产量翻了倍。此后经年累月攒下了一笔家财，哪怕时常暗中以您的名讳暗中救济他人，他后来还是成为了一名远近闻名的富豪。”
“哦？和我细细说说。”百里景眉头一挑，有些意外。
“这孩子起初刻苦钻研嫁接法，继而对农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经过数年的不断实验和总结，到30岁那年时他已经独力研究出了十三种高效嫁接法。随后他又积极应用于农业生产，很快就获得了远超常人的田产回报，由此逐渐发家致富。”
“到明治二十年（1887年）时他更是直接买下了整座高尾山作为私产，并将田地近乎免费地租给因战乱而失去土地的农民进行耕作，此外还无偿将自己研究的嫁接技术传授给他们，着实是办了一件大好事。”
“也正因此，田雄在农民间广受赞誉，同时也拥有了极大的号召力。其名气之大甚至足以比肩地方华族，连明治政府设立的帝国议会（众议院）都曾前来邀请其列席。可田雄时刻谨记与您的约定，定下了子孙后代不得从军从政的家训，断然回绝了征召......”
百里景神色一动，心生一股暖意。
“再后来世道愈发混乱，上层愚民政策之厉胜于猛虎，朝野竟试图鼓动民众与清国为敌。田雄认定抛弃中华、盲从南蛮必定是自取灭亡之道，于是便暗中设法向进步革新组织输送财货，希望以此重塑难得的和平局面。”
“但可惜的是，他还是早走了一步，没能见到期望中的太平来世。而他去世后，原本碍于其威望和名声不敢动手的新政府，随即派宪兵军警查抄了他的家产。万幸我当时正好就在附近，暗中设法救下其家眷后便一同隐居于此处。”
说到此处格之助冷哼一声，显然是对过去的动荡时局极为不满。
或许是想到了什么气愤的事，他紧了紧拳头，蓦然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才平复下心神。
“好在艰难捱过战乱，战后清算时本间家拿出地契恢复了部分土地才又重新振作了起来。现今半座高尾山便是本间家的私产，而这座神社则是过去农人们为感怀‘百里先生’而特意募资修建的。”
百里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轻叹了口气。
他拾起茶盏平举于前，微倾着将茶水倒落坑炉，烟尘氤氲间又想起了那张青涩的笑脸。
“大人，您怎么了？”格之助轻轻挥了挥手，出声试探。
百里景摇了摇头，将感怀抛之脑后。
“没什么，你刚刚说‘百里先生’，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呵呵，这是田雄后来暗中行善托借的假名，取自您的名讳。农人不清楚其中秘辛，还以为有善神现世，于是便募资修建了这座神社，神官则由天野一家世代传承。”
“天野？”百里景好奇问询。
他没想到哪怕变更了历史，还能从格之助口中听到这个姓氏。
格之助闻言一怔，随即抚了抚长须露出灿烂笑容。
“大人，您还记得青山家的那个孩子吗？”
“自然记得。”百里景点了点头。
“那孩子后来由我抚养成人，为避免有心人联想，我为他改了个姓氏，正是天野。”
“你是说，那孩子就是天野家的祖先？”
百里景心头一动，脑中零星画面串联在一块，心有所查。
“正是。”格之助微微点头又叹了口气。
“只可惜可能是受青山平膳化鬼的影响，他这一脉寿数不长，无人能活过三十岁。最后的后代也在二十年前辞别人世，自那以后天野神社便断了传承。”
“你说这最后一任神官，是不是叫‘天野守’？”
百里景一边说着，一边用指尖沾湿茶水，于坑炉木缘上写下汉字。
“是的，其实准确来说，历代神官的名字都叫做‘天野守’，是为纪念您当日在破庙之中告知于我的那位天野神官。”
百里景闻言暗道果然如此。
他曾两次在格之助面前提及过天野守的名字，一次是在庙中闲谈，另一次则是驱逐本间田作的时候，没想到被格之助记在心里，冥冥中兜了一圈又出现在了自己耳中。
只是这最后一任天野神官既然于20年前去世，又没有化作幽魂，那说起来自己之前的经历又是怎么一回事？
莫非自己是在做梦？根本没有幽魂天野守？
不，这种真实经历做不得假。
百里景压住内心纷乱的思绪，开口向格之助问询得到确切时间，再比对曾经回到江户的时刻，轻易得出前后均为同一天的结论。二者仅在时刻上略有不同，眼下正是当天傍晚。
这也就意味着，他在遥远的江户时代待了小半个月，结果回到现世仅过去了小半天。
而正当他苦思冥想时，忽然一道灵光闪过，他猛然记起曾听过的一种理论——世界线。
这种理论不同于平行世界，而是改以线性世界为视角，将贯穿时间的路径称为世界线。
这种路径存在多样可能性，因为某些条件的变动可令历史事件发生改变，进而使得世界线发生唯一性变动（收束）。
眼下，不妨将遇到幽魂天野守的世界称为α线，遇到幽魂格之助的称为β线。
如果两个世界都是真实的，那么很有可能百里景回滚到的江户时代，正好处于αβ线的交叉点！而他返回的那道光门则是收束B线的通道，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眼下发生的变化。
想到这里，百里景隐隐察觉抓住了什么线索，可奈何总差一些什么不得其解。
而这时，格之助吞吞吐吐的声音将他拉了回来。
“大人，我有件事情......必须和您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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