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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雨夜(中)

    三个人瞬间酒醒。

    “现在几点了?”卡尔立马朝雷艾尔问道。

    “半夜零点零二分。”

    “那栋,我记着了!”卡尔往远处一栋房子一指,腿上开始跑起来。诺里斯干脆把雨伞一扔,迈开步子冲在了最前面。这时,出事的那个房间传来“砰”的一声高响,然后是一个男人的叫喊声。他们跑到房子下才发现那是后门,几栋房子也是连接构造,就连坪地也是有栅栏上锁的。时不待人,三人赶紧绕一大圈来到了那栋出事的房子门前,诺里斯拼尽全力拍着门高喊:“我是医生,你们这发生了什么吗!”

    卡尔来得最晚,他也用力拍几下门,耳朵贴在了大门上听着。

    “有电话挂断的声音,噢,有人来应门了——米切尔,时间?”

    雷艾尔把表对准光源看了好一会才笃定地回答说:“半夜零点零八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开门的是个四五十岁的吉卜赛女人,她嘴里颤抖着念叨什么,一开门却被吓得后退三步——外面哪是医生啊,分明是三个湿漉漉的奇怪男人!她下意识就要关门,却被卡尔一手拦了下来,看着她惊恐的表情,诺里斯首先发话了:

    “别误会,我们只是路过这边,听到了吵闹声后过来看看罢了。我是一名职业医生,想着能否帮上忙。”说着,诺里斯从口袋中掏出了名片,上面印着“诺里斯·坎德尔三〇四皇家骑兵总队医院内科主任”的字样,以此自证。

    “啊,医生吗!我叫蒂亚戈!我太太受了枪伤,求求你们快救救她!”一个男人从楼上跑下,还险些在楼梯上摔下来,没等三位来者进屋,他便焦急地抓起诺里斯的手就要往二楼赶。上楼梯时,男人回头招呼道:“萨菲娅,把恩人们安顿好!”卡尔和雷艾尔倒不急,他们向那名叫萨菲娅的女佣点头示意,出示了自己的名片后小心翼翼地换鞋。他们左看看右看看,似乎这家气派的大房子才更加吸引他们,女佣则在一旁做向导。

    一踏进会客厅,雷艾尔就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卡尔倒矜持些,但也难以掩盖眼睛里羡慕的光。据女佣补充,这是一家独栋别墅,是四个楼层外加一间小阁楼的构造。房子整体呈长方形,长有五六十英尺,宽约有上百英尺;从一楼玄关进来后就是楼梯,虽说右手边看着有另一个房间,但那是通向天井和车库的小厅,里面有些简单的桌椅;小厅右边分出烟熏房,里面挂着不少剥皮的肉块;烟熏房旁边是锅炉房,负责给整个房子供暖。上到二楼后,便是大会客厅,也是房子的主体。这里空复式结构分出三层,一层从玄关进来向右边拐入便是宽敞明亮的会客厅,右手边有两个打开门的房间,分别是储藏室和杂物室,另外还有几间客房;左手边靠内则是通向二楼的阶梯。二层走廊是四方环状,大概有五六英尺宽,无论哪个角度都能将会客厅的情景尽收眼底,这里主要是起居室,男女主人房在正中间,连宠物都安排了专门的房间。三层除了盥洗室和书房之外,还有单独的浴房和娱乐室,而被害人正位于三层的浴房。至于阁楼则是在双斜式屋顶上加盖的一个小房间,三层有一条小直梯可以爬上去,对外开门,目前用作酱料房。

    “我们刚刚是在后街走着,虽然听到响声后已经确定了是哪一家,但因为还得绕过连排住宅来前门,所以费了不少时间。”雷艾尔解释道,跟在两人身后的萨菲娅立刻摆摆手说:“没有的事,能得到各位的帮助已经谢天谢地了。”这是位胆小的佣人,她的眼里仍然对两个陌生人抱着极大的防备心。也是啊,毕竟他们也不是医生,在危难关头还在瞎逛,退一万步讲,他们是不是混进来的杀人凶手也说不定。

    “这里其实是四楼对么?”卡尔指着出事的浴房说道。

    “是的。”

    “而且,一楼的锅炉室正上方便对着浴房么……”

    他的话得到了女佣的肯定。

    “我们也是时候上去看看了。”

    三人从楼梯上楼,这架构就像是进了购物商场一样。雷艾尔不知道把家里布置得如此空旷有什么好处,也许这就是富人那异于常人的审美吧。

    “你们有看过其他房间吗?”楼梯上,卡尔问道。

    “没有,我们没这个时间。”

    “说不定枪手潜入了呢,不周围看看吗?”

    “这应该是不可能的吧,当时……”萨菲娅虽是这么说,但也没阻止两人。他们左看看右看看,每个房间都简单进了一遍。只有书房,萨菲娅拦在了两人面前,说是男主人不喜欢别人进这里,而且房间也是时常上锁的。

    “好吧,这么大的家,不养些猫猫狗狗吗?”

    “蒂亚戈先生年轻时是个很有爱心的人呐,听说他养过雀鸟、金鱼,稍大些的养过狗和小猴。我记得他在结婚前还有一只叫普鲁托的黑猫,不过夫人她有些过敏,很早之前就不养了。”

    趁着这个空当,卡尔在把手上一拧,居然把书房打开了。

    “先生,不能!”可怜的萨菲娅没能阻挡两个横冲直撞的大男人。

    “经济学、管理学、马术、法语书……看来这家人兴趣很广泛嘛。”

    “这里还有股怪味。”雷艾尔指着地上说:“哎,这里还有水渍呢。”

    “但是这里窗户关得好好的啊。”

    “先生们,被主人看到了我会挨骂的——我们加快点脚步吧,见不到夫人我就担心。”

    “呵呵,有意思,”卡尔摩挲着胡子笑道,“行,去看看受害人吧。”

    他们来到浴房前时,房内诺里斯和蒂亚戈已经忙作一团,似乎有“报警了吗”、“叫了急救没”之类的对话。卡尔没有急着进去,他发现门框的样子有些奇怪,门锁也变形得厉害,于是蹲下来细细端详。

    “当时房间上了锁,我们家主人只好把它踢开了。”女佣在一旁解释道。

    “米切尔,你该好好看看这锁。”卡尔笑着对少年说。

    “您看出什么了吗?”

    “屁都没看到。”

    卡尔耸耸肩,踏进了凶案发生的房间。这里很是昏暗,浴缸旁的木桌上放着一盏煤油灯,映出的人影在墙上微微发颤。虽说在一旁的茶几和木柜上都点了香薰灯,但这些可怜的昏黄灯光也抵不过雨夜的黑暗,房间里仍然投下了大片大片的阴影。那像是凝聚了邪恶的影子,仿佛就藏着枪手,像是要随时冲出来用手里的枪夺取在场每个人的姓名一般,总让人油然升起莫名的恐慌。

    受害人是桑尼太太,不必说,她就是蒂亚戈先生的妻子。此时她已经被转到了临时搬来的床上,鲜血染红了床单。而诺里斯正忙着给她做临时的急救。看样子桑尼太太还有半口气。

    “好暗的房间,一直都只点这么些灯吗?”卡尔问道。

    蒂亚戈正在帮诺里斯擦火点灯,没有回应,于是萨菲娅解释道:“是的先生,夫人性格偏激,不喜欢用电。”不一会,房间里亮堂了起来,浴盆上点满了蜡烛,床头更是摆了四盏煤油灯,反而显得刺眼了。借此机会,卡尔和雷艾尔上前查看了被害人的情况。

    女人右胸口受了枪伤,汨汨流出的大片鲜血,就像是一朵凝聚了邪恶和得逞之快感的恶之花在疯狂绽放。出血过多的她早已昏死过去,全身失温,气如游丝,情况万分危急。诺里斯从风衣里掏出了大大小小四五个纸包,里面都是些银晃晃的手术用具,堆满了小小的床头柜,他的手里就没有停过,他要与死神赛跑,抢夺一条鲜活的人命。火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高大,他全身心投入的样子,和那个债台高筑的落魄形象完全不符。

    卡尔朝蒂亚戈说了些安慰的话,拿出名片说:“先生,我叫卡尔·史蒂文森,这位是雷艾尔·米切尔,我们都曾在皇家警察学校进修,请允许我们对案发现场进行初步勘察。”

    蒂亚戈呆呆望着他们,点了点头。

    “至少在夫人醒来之前,她身上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了。”雷艾尔朝卡尔轻声耳语道,两人蹑手蹑脚走到浴盆前,这里是案发现场,他们祈祷能在这里发现什么。

    浴盆就是普通的瓷质浴盆,离窗户五六步远,在房间内居中偏上的位置,上面撒了浴盐和玫瑰花瓣。桑尼太太就是在泡澡时遭到枪击的,血液和浴盐的颜色相融,呈现出诡异的暗绿色。

    “呵,有钱人家就是有闲情逸致,这么晚了还泡澡。”雷艾尔打趣道。

    “该说不说,还挺香。”

    “而且桑尼太太她可真是壮实啊,那膀子那肌肉,比你都要壮一圈。”

    “好了好了,你说这些可不要被她先生听到。”

    两人凑近了浴盆,靠内的边沿有大片的血渍,应该是夫人中枪后倒下的位置。至于靠窗那边则很干净。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房间靠门那侧的墙上。房间内贴了咖啡色的印花墙纸,于是他们把手掌贴上去搜索,终于找到了一枚弹孔。

    “和桑尼太太的枪伤加起来,确实是两发子弹。”

    “有意思,和我推想的不一样。”卡尔笑说。

    “看到了吗,这里还有个洞。”

    雷艾尔指着窗户角上面的一个碗口大的破口说道。从他那个角度看过去,反光的窗户玻璃只有那块缺损,确实很是显眼。

    “你怎么看?”

    “应该是当时犯人为了打开窗户才一拳打破了窗户,拉开窗栓进入屋内吧。”

    “你那时候有看到窗户是什么状态吗?”

    “那么黑,谁看到了啊,你看到了?”

    “啧,我当时也只是勉强确认了声音的方向。况且那么多窗户,谁知道就是四楼啊。”

    “那不就是呗。”

    “那跑来的路上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呃,我记得咱跑到正门的时候,是有一只大鸟从天上飞过吧?不过我也不确定,毕竟那么大的雨,我当时的注意力也在门这边。”

    卡尔点点头,噘着嘴想着什么。当然,他们在做这番调查的时候,有两双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他们,不过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凝视了。

    雨下个不停。房间里静的吓人,诺里斯手里金属器具叮叮当当的敲击声都显得那么刺耳。卡尔在窗边站了会,回头时,目光突然变得锐利,像是锁定了猎物的雄鹰。

    急救已经进行了好一会,医生和警察一时半会是来不了了。蒂亚戈先生正坐在床位焦急地望着妻子,眼角还泛着泪光。女佣萨菲娅则不停地绞着围裙角,身体都在微微发颤。他轻轻走到两人跟前说道:“蒂亚戈先生,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深表同情,我知道您现在心情不好,但您能否跟我们说说案件的具体情况呢?”

    “啊,好的。”蒂亚戈走到门外,萨菲娅自然跟在他后面。四人围聚在门外,也算是做证词时有个旁录。蒂亚戈想了想说道:

    “我太太从小皮肤就不好,医生建议她多泡药浴。她是家庭主妇,我们也没有孩子,每天花三两个小时在泡澡上也是常有的事。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们开了酒简单庆祝了一下,所以她今天入浴得有些晚……我想想,大概是十点半左右去的浴房吧。在那之后,我就一直在客厅看书,当然,其间我有去拿东西吃什么的。由于提前吩咐过,萨菲娅在九点半左右就去锅炉房帮我们烧好了火,帮我们收拾好桌面搞好卫生的时候大概是十一点,在那之后她又下楼去了。我在客厅打算一直待到太太出浴,然后一起回房睡的,哪知过了一阵,哪知……”他叹了口气,继续说,“当时钟打完没多久,我还放下书舒了下筋骨,哪知道坐下还没多久就传来了我太太的尖叫声,然后就是那几声枪响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头脑一片空白,耳边也嗡嗡直响……我真希望只是假的,是她给我开的一个玩笑,或者,就算是别家发生这样的惨剧也好啊!哎!我跑啊跑,冲了上去,手脚发麻,我现在还感到麻。萨菲尔她也跑过来了,跟在我后面。呃,我拍门啊,没人应,我喊她的名字,她也没回答。我手上拧啊拧,才发现房门上锁了!我急啊,于是飞起一脚把门踢开了,哪知,哪知……哎!我看到她就这么瘫软在浴盆里,真是晴天霹雳啊。我当时僵在那里,可按照诺里斯医生所说的,要是当时我给她止个血也好啊!”

    “你拿东西为什么不让女佣帮忙呢?”雷艾尔脱口而出。

    “我不是残废。”

    卡尔打了下雷艾尔的头。

    蒂亚戈先生的证词得到了萨菲娅的背书。她是这么说的:

    “我那时候在锅炉室里面烧火,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了那声尖叫了。我急忙丢下手里的火钳,又听到了枪响。刚从锅炉房里跑出来时,又听到‘咚’的一声响,等我跑上二楼时,主人蒂亚戈已经抢先一步冲上了三层。我害怕啊,但也只能死死跟在他后面。我那时候脑子一片恍惚,回旋着的无非就是最坏的打算——我相信以太太平时的为人一定能渡过难关的,但还是怕啊。我能听到主人拼命拍门,却始终不见回应,我好不容易爬上三层的时候,他飞起一脚把门踢开。这时,恰好一道闪电照亮了房间,映出的景象恐怕让我毕生难忘吧——夫人她正倒在房间正中央的浴缸里,胸口正汨汨地冒着血啊!”

    说到这里,萨菲娅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浑身颤抖,看来这件事对她打击很大。

    “你说听到了‘咚’的一声,对吗?这会不会是你听错了。”

    “千真万确。”

    “之后呢?我们赶来的时候似乎还听到了打电话的声音。”

    “是的……我那时候意识到出事了,于是赶紧叫萨菲娅去打电话报警叫医生。”

    “先生,很不幸地告诉您,这很可能是一场入室盗窃酿成的枪击案——您那时候见到凶手了吗?”

    卡尔摇摇头,他对雷艾尔的话有些不满。

    “没有,我和萨菲娅都来晚了。哎!但凡、但凡我跑快点,但凡我早点踢开这门,说不定就能……”

    “您那时候留在房间里是吗?”

    “我那时候发懵,呆呆站在原地好久,觉得天就像是要塌下来了,最后还是一个响雷把我吓醒的。我慢慢靠近我太太,试了试她的脉搏——啊,女王庇护,她居然还有救!当然,此外我没有碰现场任何东西。不多时,你们赶到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那时候窗户是什么状态呢?”

    “确实是打开着的。”

    这不废话么,都说一道闪电照亮了那条咸鱼的样子了,还能是关上吗。卡尔心里直嘟哝。他们又问了些细节后就回到了房里。这里静得出奇,连脚步声都显得太响亮了。

    过了一会,卡尔要借用厕所,萨菲娅擦擦眼泪,往走廊尽头的方向指了指。卡尔连连道谢,身影消失在了门后。过了会,蒂亚戈也准备起身,说是要给医生拿纱布和消毒药。他蒂亚戈走到楼梯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朝洗手间的方向问道:

    “先生,记得把排气扇打开呀。”

    “哎——知道啦。”洗手间里传来卡尔的声音。

    蒂亚戈点点头朝一层去了。

    ……

    二十分钟后,卡尔回来了。他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径直走向那个临时手术台问道:

    “夫人情况如何?”

    “她失血厉害,一半的血都流走了。好在患者身材壮实,算是勉强吊着命,中间有段时间她确实是醒过来了,可惜已经没力气说话了。我给她止血后,她开始失温。升温之后,又陷入了昏迷……”诺里斯眼睛仍在伤口上不放,“子弹从左胸射入,卡在了肩胛骨上,幸好没有伤及肺部,刚刚运气好算是取出来了,可是我们需要输血——警察和医生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啊!”

    “我刚刚下楼打电话问过了,警察还得晚些到,医生的话……现在只有私人医生愿意出诊,但是最近的也得半个多小时后到。”

    “他们有没有能力处理枪伤都是个问题啊!”诺里斯喊道,他的声音在颤抖。

    “子弹在哪?”

    诺里斯朝桌上的一块纱布指了指。打开后,里面包着一颗沾血的铅弹。把它拿到灯下还能看到上面沾着黏腻刺鼻的黄色油渍。

    “上面涂了什么啊!”卡尔脱口喊道。

    “一种老鼠药……”

    卡尔放下了这颗铅弹,走到了窗边。灯火把他的脸照成漂亮的橙黄色,上面还有点点汗光。

    “蒂亚戈先生,您的手怎么受伤了?”

    “刚刚……”蒂亚戈婉拒了萨菲娅的关心,抚着手上的纱布说,“刚去拿药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杯子,人摔在上面的时候被划伤了而已。”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一道闪电划过,把他的脸庞照成蓝色。

    “各位,我不得不宣布,这是一场恶劣的入室抢劫杀人案。”

    房内默不作声,只有萨菲娅轻轻的啜泣声。

    “事情经过,我想大家也早已有自己的推断,现在我来给大家梳理一遍吧!”

    “我们都知道,蒂亚戈先生和桑尼太太婚后幸福美满,前几年搬来了这片安静的街区。他们平时深居简出,待人也和和气气从不得罪人,哎,但就是天不长眼啊。一个穷凶极恶之徒盯上了这样的人家——这可能就是好人就该被人用枪指着吧!于是这个歹徒摸清了这家人的生活轨迹,看准了今天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从锅炉房沿着管道爬上来,用枪敲碎了窗户拔开窗栓闯了进来。可他却千算万算算漏了一项:今天是夫妻俩的纪念日,理应无人的浴房居然有人在洗澡!这歹徒也许是过于自傲,并没有戴面罩,被桑尼太太看清了容貌之后恶向胆边生,举起了手里的枪把桑尼太太射杀了。他听到了嘈杂声,原本是想把赶来的人,也就是蒂亚戈先生和萨菲娅女士都一并射杀的,却听到了街上有人赶来。于是,他借力爬到了屋顶上,从不知何处溜走了。”

    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没想到在维多利亚女王的英明统治下,居然会出现这样的恶行事件,真是令人不齿!我相信苏格兰场的警官们一定会帮助我们找到这个卑劣的贼,给受害的蒂亚戈先生一家一个交代!案件的经过就是如此,米切尔,你有什么补充吗?”

    “没有,您的推理非常准确,”雷艾尔不得不佩服,他望向重伤中的桑尼太太,叹了口气,“现在我们只能寄希望于苏格兰场的先生们能把凶手绳之以法了。我想,这样一来也算是能告慰无辜的受害者了吧。”

    其他人都点头表示赞同。

    “哈哈哈哈哈哈哈!要是像你这样的糊涂侦探再多些,那还真是给受害者们好交代啊!”

    卡尔的吼声让雷艾尔措手不及,他甚至没弄懂他的意思。

    “我要说的是——我刚刚的所谓推理全他妈是在放屁!而且,这还是凶手一步步引诱我们踏入的圈套,谁要是觉得这就是真相,那他就是害人不浅的大脑残!”

    卡尔意味深长地笑着,搓着早就发热通红的手掌说:

    “先从最直观的异样开始说起吧,枪手在窗边向桑尼太太连开两枪,桑尼太太确实会倒在浴缸靠门这一边,我们也能看到这里沾满了血。那么这又有问题了——她是胸口中枪血流如注啊,加之由于事发突然,遇袭时正常人都会下意识举手格挡吧,那这么一来,势必会在朝窗位置激起血液或者水花。然而,浴盆上靠窗的位置干净得出奇,少数几条水痕怕是从浴缸把她抱出来时弄上的。为什么——因为凶手就是在靠门这边开的枪,而且,他在开枪之后找机会拿毛巾擦浴盆来做掩饰!

    “各位,我们的怀疑也不是空穴来风,凡事都要讲证据嘛。直接的证据要比耍嘴皮子来得要直爽些,毕竟谁也不想像古希腊的辩论会一样像一群疯子一样诡辩嘛,啊哈!”卡尔一边说着,一边在蒂亚戈先生身边踱步,硬底靴子故意踩在木地板上咔咔响,“你知道吗,我刚刚利用上厕所的时间直接跑上了房顶的阁楼,然后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那个被当作酱料房的小阁楼,怎么会有这么刺鼻的味道啊,嗯?我随便找找就找到了一个黄色的玻璃瓶,里面泡满了黄色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不过外面的标签我还是懂的——‘哥伦比亚黑猫牌毒鼠灵’,哈,和那颗子弹的味道完全一致。试问下,为什么歹徒射出的子弹会有来自你们家的东西啊?

    “然后呢,我确信这小阁楼是没有任何线索了,为何?因为这里干燥得让人鼻子痒。但我们都知道今晚有一场连绵不绝的大雨,也就是说,至少雨后就再没有人进过这个小房间了。于是你们猜猜我那时候蹦出了个什么想法?我居然想到别家的阁楼看看!这想法也不是天马行空啊,是有依据的,在我们来的时候我就去过书房看过了,那里真有意思啊,有一股奇怪的松香味,还有一股隐隐约约的氨味!于是我就开始联想了——这凶器消失会不会根本不是入室抢劫的凶手随身带走了,而是心狠手辣的凶手让别的什么东西帮忙带走了呢!

    “话说回来,这场雨也真够大的,要是浑身湿漉漉的可就麻烦了。没办法,我只好脱光了身上的衣服,还拿出了之前在卫生间‘借用’的浴帽和毛巾套头上,然后直接爬上房顶——雷艾尔,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干我们这行的最重要的就是鹰一般的眼睛和虎一般的体魄吗,你现在知道文明精神野蛮体魄的重要性了吧?于是呢,你们就能在大雨天的这个钟数看到一个裸男跑到房子上不知道干什么了。这些连栋别墅最好的地方就是房顶会有雨棚什么的伸出来,我刚好可以借力跳到别家房顶去。我也运气好啊,往左边那家的阁楼跑,还真立马让我找到了——那家荒废不用的小阁楼里面躺着——”

    卡尔把腰间别着的一个东西“啪”地砸在桌上,拖长声音说:“这么个东西——”

    大家一眼就看出来了,那黑漆漆的玩意是一把史密斯维森M10手枪。

    “这是怎么回事呢?啊哈,今天下雨,空气湿得厉害,自然那共犯的湿脚印没那么容易蒸干。你们也想到了那个共犯是谁了吧,没错,正是一只大鸟,而且很可能是一只鹰隼——正是我们跑过来时,米切尔看到的那只!至于证据我后面会说,不急。凶犯杀完人之后呢,就利用这只专门训练过的隼雕叼着凶器飞去别处了。这也就解释了凶器如何消失了。

    “话说这时候真够戏剧性的,在我那个角度居然看到了浴房开了门,从里面出来了一位绅士。这可不行啊,我不是吩咐了雷艾尔帮我拖住所有人吗,可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不在,万一凶手起疑心去消灭证据怎么办呢。于是我三步并作两步从房顶跑回了卫生间对上的位置,其间还差点脚一滑,第二天新闻头条就该起什么‘落魄侦探失心疯,赤身裸体惨坠楼’这样的标题了。好在呢,我手扒着房檐跳进了卫生间的时候,就赶上那位极关心人的绅士就让我记得开排气扇,真可谓听在耳里,暖在心里啊!

    “在那之后呢,我在卫生间里思索了很久,等出来的绅士们回房的时候我才敢跑下来烤火。等我穿好衣服了,我就立马到某个房间里面找到了这些玩意——”说着,卡尔从大衣里拿出了里面夹的几张纸晃了晃。

    “各位,我手上的是几本持枪证,是从枪盒里面拿的。上面说,蒂亚戈先生持有左轮手枪和双管猎枪各一杆。手枪型号是,嗯,史密斯维森M10,而且与桑尼太太的子弹口径相吻合。那么现在我要问您,本应该躺在自家枪盒里的枪,为什么会跑到别人家的阁楼呢?”

    蒂亚戈终于听出了他的意思了。他勃然大怒,一边怒吼着“什么?你敢怀疑我是么”,一边抡圆双臂要冲上前给他一耳光,却被轻易地拦了下来。

    ”我这把枪早就在警察局报备失踪了,我怎么知道有人把它偷去害人啊,我也是受害者啊。“蒂亚戈为自己辩解道,末了他还加上一句:“你要不信,就去警局查吧!”

    “原来是这样啊,抱歉先生,还请息怒,我一介粗人什么都不懂,前几年还在码头当苦力,也不会察言观色。要是我所说的让您不高兴,还请多多理解。”卡尔捏着蒂亚戈的拳头,轻声说了些什么,旋即两人分开。

    “可是,报备了只能让您拿不到政府配给的子弹,却不能证明您没有藏起枪杀人嘛。现在不妨让我再次还原案件吧,这次,应该是离真相不远了——

    “蒂亚戈先生,您出于某种原因想要除掉结发妻子,又不舍得放弃显赫的社会地位背上‘杀人凶手’的罪名,于是精心策划了这一场谋杀案。冒昧地说,桑尼太太可谓是女中豪杰,不仅是射击高手还是位搏击冠军,您知道硬碰硬没有胜算,就只好嫁祸于某个根本不存在的入室抢劫倒霉鬼了。于是,您事先在靠门那侧墙上留下了一个弹孔——当然,这个小动作桑尼太太未曾察觉,毕竟谁能在昏暗的房间里见到咖啡色墙纸上的弹孔嘛。

    “然后,今天您喝了点酒,和夫人演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您感觉时机成熟了,就抓起早已藏在身上的手枪冲到了浴房前,直接打开了门,往桑妮夫人的方向连开两枪。之后呢,您把枪一扔——这也是女佣说她听到‘啪’的一声响的原因——直接往楼梯口跑。您算好了时间,跑回了二层,再往回跑。这时,女佣从一楼上来了,见到您往浴房跑去自然也会跟上。您到达浴房前还遥遥领先,就装作门上锁的样子拧门,但其实门锁早就被破坏掉了,在女佣跟上来之后您飞起一脚踢开了门——这就是您营造密室的障眼法。”

    雨势愈发迅猛。窗外的噪音越发嘈杂,他的嗓音也越大。

    “见到现场惨状的女佣哪受得这样的刺激啊,您就赶紧喊她去楼下报案,自己就来到‘尸体’身旁给她调整姿势,擦去水渍和血渍,然后从书房里把那只共犯抱来,让它带着那把手枪飞到别家去,估计是想在风平浪静的时候去取回来扔掉吧?但这时候,您突然发觉自己的枪法太烂了,有一枪居然射穿了窗户!你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一拳敲碎了窗户的弹孔,营造了‘凶犯打碎窗户开窗栓’的假象,可你没有想到这反而让你露馅了——要从窗外打碎窗户,玻璃应该落入房间内才对啊,为什么现在我脚下这么干净呢?

    “但要说真正的意外,估计就是我们三个不速之客了吧。估计您到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还会有酒鬼从街上经过,而且还自称医生侦探嘛!您虽然稍稍慌了神,但是计划已经进行到一半了,就像开动的轮渡终归要靠岸,这已经不是您能凭借所谓良心能停止的了。于是,您着手计划的最后一环——回收隼雕。像我之前所说的,您的计划本应天衣无缝,却被我们几个打乱了,因此,那只可怜的小东西也被晾在了雨中。它急啊,于是就在隔壁扑翅膀。这时候您应该是急了,就借说要下楼拿药品,实则是去到锅炉室里接这只调皮的杀人从犯。米切尔,我当时不是叫你跟上的吗,你说说那时候听到了什么吧!”

    ”好,各位——“雷艾尔望着疑凶的眼睛说道,”我当时悄悄跟在蒂亚戈先生身后,当他到一层拿了药之后,他并没有直接上来,而是跑到了一楼的锅炉室。我那时候听到了尖笛声,我猜那就是您用来给隼雕发布指令的小东西吧。“

    “啊哈,谢谢我这位助手,他就像是维金斯和那帮兄弟一样可靠。我呢,也听到了那个尖笛声,来到锅炉室的时候发现那里的窗确实有打开的痕迹,地上全是雨渍,可那里是锅炉房啊,我想萨菲尔小姐应该不会多此一举去打开它吧。秉持不怕脏不怕累的精神,我就拿起火钳往锅炉里面掏了掏,嘿,居然还真发现一些倒霉鸟儿烧死在里面的痕迹,而且还很新。蒂亚戈先生,您回收了宝贝隼雕之后就把它脖子扭断扔到了炉子里烧掉了对吧,你手上的伤就是那时候造成的。至于响笛呢,您应该还放在裤兜里来不及处理,毕竟一个闪闪亮亮的要扔在街上也太显眼了。而且,我还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卡尔从衣兜里摸出一根被弯成极不可思议形状的铁丝,像是炫耀一样晃了晃,“真不巧,书房的锁不知怎的就自己打开了,我去书房里找到不少饲料和羽毛等证据噢。一只聪明的隼雕估计身价不菲,您却说杀就杀,看来是魄力和豪气非凡。这几个月以来你藏它藏得很累吧?专属书房和裤兜里居然都有一些不利于您的证据,估计您要向警察好好解释解释了。”

    “不要说了……”蒂亚戈浑身颤抖,脸上比闪电还要苍白。

    “说到这里,我们是时候整理事件的时间轴了。零点零二分,您射出了两发子弹,可由于房间昏暗也好,您的枪法烂也好,这发子弹没打出致命伤。零点零八分我们赶到,中间足足有五六分钟的空档,您就用这些时间来湮灭罪证,尝试为自己开脱。零点五十二分,您前往回收鹰隼,并且将它烧死在锅炉里。这,便是事情的全貌。”

    卡尔笑着望向蒂亚戈,他的笑已经不是那种自信、爽朗的笑容了。

    雷艾尔感到了一丝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