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补）
新军是一群特殊的人，长年的战争和另类的教育及规则，将他们塑造成了一旦离开军队，便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存在。
不止一次发生过，习惯了军中规矩的老兵，在返回家乡几年后受不了家乡的环境，在匆匆忙忙娶妻生子后又跑回了军队的事情。
也有恶性事件发生，在军中待久了的老兵，通常会体现出一种‘不重视上下尊卑’的表现来，这一表现在新军之中不算什么，毕竟天子本人都不在意，总不能有谁觉得自己比天子都厉害吧。
但返回家乡后，面对地方上的官员和豪强士绅们，这样的表现就常常会引起矛盾乃至冲突，加上军中有教员一职，专门负责兵卒们的文化课，会一边教兵卒识字的同时，一边教授兵卒不少常识。例如税收制度，行政制度等等。
以往，在面对大明的权利体系时，作为外人的底层平民是完全不了解的，他们只能听地方官员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受到了冤屈，跑去告官，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而新军出身的人不一样，他们有知识，在作战时由于诸葛亮会的组织，习惯了向上位者提出自己的意见，甚至反驳上位者的意见。他们甚至是热衷于反权威的，在这帮老兵看来，除了天子之外，天底下没有什么人是值得他们敬畏的。
这帮老兵几乎一回家乡，不是无法适应环境跑回军队，就是在家乡成为了底层百姓的领头人，他们会和一些地方官员及豪强士绅对着干，他们也是天子用于控制基层的主要力量之一。
而作为代价就是，那些背靠着家族和豪强士绅的地方官员们，以及一个个地方宗族势力，对这帮人极为厌恶。
在一些偏远的地方，双方的冲突几乎到了刀兵相向的地步。新军老兵们借用军中的关系和曾经的经验组建了乡社民兵，靠着通过军队获得的，更精良的武器以及每年退下来的同乡老兵，在地方上和豪强士绅们‘热情的交流意见’。
最激烈的山东沂蒙山地区，曾经出现过一名老兵被地方豪强勾结官员，随意判了个刑，蒙冤入狱，然后在狱中染病死去。
之后，几名同乡的老兵集结了山东，河北的退伍同袍上千人，带着老旧的火铳攻破了那名官员所在的县城，凡是涉及此事的官吏悉数被杀，总计七十六人，豪强全家除女人，年龄低于十六岁的孩童以外全数被杀，总计四十九人，上百颗头颅被按照军中习惯堆成了京观。
这起事件引起了文官体系和新军体系的一次全面冲突，为了保住这些同袍，新军做了让步，重建了五军都督府，并将其归于朝廷管辖之中，但文官们同时也意识到了这帮新军的威胁。
这使得新军成员的处境愈发孤立，表面上，他们是开疆拓土的英雄，是打败了蒙古人和女真人，将天朝的疆域扩大至南方大陆的功臣。但暗地里，文官们孤立他们，旧军体系排斥他们，在民间的风气里，文人们也常常给他们挂以暴虐，凶残，为了总计的功勋不顾民生，一味征战的名头。
孔青浦从未想过自己退伍后会做什么，他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会待在军中了，他也不觉得军队有什么不好的，甚至他有想过干脆军中的同袍以后把家里人都迁到一起住算了，别人排斥他们新军，他们就自己抱团。
但这没有实现，主要是大多数人还有着乡土情结，不愿意离开家乡。
这次去日本，看文件上所说，相当一段时间里，日本的地方行政得交给新军了，这还是新军第一次如此长时间且如此大范围的管辖一片地区。以前都是新军在新占领的地区驻扎几个月，临时维系一下秩序就差不多了。
而且看其中一些关于地方秩序构建的内容，明显和以往那种维稳为中心的方案不同。
陛下是想要在日本做些什么吗？
孔青浦倒是知道陛下一直想要再进行一次土地改革，之前几次土地改革都只涉及了表面，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农村的土地兼并情况，陛下想要彻底解决这一点——这是在新军里几乎公开的秘密。
但新的土地改革又是怎样的呢？前几次土地改革，最终得利的都是中农，富农和小地主们，受损最严重的是贫农，其次是大地主。但贫农们还有着进工厂这一条路可走，而两江一带的大地主们不少已经转型为工厂主了，因此没有闹出大乱子。
这一次，又是谁能得利呢？摇了摇头，孔青浦决定不去想这些了，反正到时候这是事情也是军中教员负责的，他还是主要管军事。
不如说，比起他们这帮名义上的指挥员，什么军中旅长的，其实各个部队的教员才是真正掌握着最高指挥权的，只是教员们工作比较多，一般不参与军事指挥，但不代表教员们不会，真要到关键时刻，那些教员立刻就能接手指挥。
孔青浦也没有太多别样的想法，这些教员都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天子门生’，是天子亲自教出来的学生，那的确是不一样的。
孔青浦所在的军中，教员是一名叫做孟汉育的年轻人，二十九岁，父母都是农民，土地改革后无力承担土地税，最后卖了土地到城市里进工厂做工，这种出身的人，本来的结果大抵也只是作为一名普通人度过此生，但这家伙不知道怎么做到的，被天子看中当了天子门生，后来被调到军中当教员。
这家伙倒也颇受军中兵卒的欢迎，不少老兵退伍前，也都接受过对方的照顾，如果在家乡受了欺负或者无法解决的事情，老兵们也更倾向于来找这家伙，而非孔青浦这些理论上的直属上官解决。
现在，孟汉育正在军中做动员工作，士兵们刚刚从海外归来，歇了没多久就被命令赶路，接下来还要参与新的战争，不做动员的话，难免会出问题。
“你看见教员了吗？”
孔青浦在离开港口，返回军营后，左右看了看，只看见了匆匆忙忙的收拾东西的士兵们，他也懒得去找孟汉育了，于是随手抓住一名路过的兵卒，询问到。
“はい，孟教员在第四营那边。”
第四营是步兵营，并且主要由日本人所组成的，一千四百人里，有九百多名日本人，汉人只占三百人不到，剩下的都是越南人，暹罗人或者其它人种。
孔青浦也是此时才发现被自己抓住的兵卒是一名日本人。
“你在第四营见到孟教员了？他在那边做什么？”
“报告，孟教员在做动员工作，抱歉，指挥员，我现在还有任务，暂时无法和您继续解释。”
“......你叫什么名字。”
如果是旧军的话，一名普通兵卒听见自己这样的问题，大概得被吓得跪地求饶了吧。
只是在新军，且不提军事指挥员的权利压根就不大，在教员们的撑腰下，普通兵卒其实很难对上官有太多的畏惧。
“报告，我叫梅川仁一郎。”
居然还是个有姓氏的吗......
孔青浦放过了这家伙，转身向第四营走去
不止一次发生过，习惯了军中规矩的老兵，在返回家乡几年后受不了家乡的环境，在匆匆忙忙娶妻生子后又跑回了军队的事情。
也有恶性事件发生，在军中待久了的老兵，通常会体现出一种‘不重视上下尊卑’的表现来，这一表现在新军之中不算什么，毕竟天子本人都不在意，总不能有谁觉得自己比天子都厉害吧。
但返回家乡后，面对地方上的官员和豪强士绅们，这样的表现就常常会引起矛盾乃至冲突，加上军中有教员一职，专门负责兵卒们的文化课，会一边教兵卒识字的同时，一边教授兵卒不少常识。例如税收制度，行政制度等等。
以往，在面对大明的权利体系时，作为外人的底层平民是完全不了解的，他们只能听地方官员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受到了冤屈，跑去告官，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而新军出身的人不一样，他们有知识，在作战时由于诸葛亮会的组织，习惯了向上位者提出自己的意见，甚至反驳上位者的意见。他们甚至是热衷于反权威的，在这帮老兵看来，除了天子之外，天底下没有什么人是值得他们敬畏的。
这帮老兵几乎一回家乡，不是无法适应环境跑回军队，就是在家乡成为了底层百姓的领头人，他们会和一些地方官员及豪强士绅对着干，他们也是天子用于控制基层的主要力量之一。
而作为代价就是，那些背靠着家族和豪强士绅的地方官员们，以及一个个地方宗族势力，对这帮人极为厌恶。
在一些偏远的地方，双方的冲突几乎到了刀兵相向的地步。新军老兵们借用军中的关系和曾经的经验组建了乡社民兵，靠着通过军队获得的，更精良的武器以及每年退下来的同乡老兵，在地方上和豪强士绅们‘热情的交流意见’。
最激烈的山东沂蒙山地区，曾经出现过一名老兵被地方豪强勾结官员，随意判了个刑，蒙冤入狱，然后在狱中染病死去。
之后，几名同乡的老兵集结了山东，河北的退伍同袍上千人，带着老旧的火铳攻破了那名官员所在的县城，凡是涉及此事的官吏悉数被杀，总计七十六人，豪强全家除女人，年龄低于十六岁的孩童以外全数被杀，总计四十九人，上百颗头颅被按照军中习惯堆成了京观。
这起事件引起了文官体系和新军体系的一次全面冲突，为了保住这些同袍，新军做了让步，重建了五军都督府，并将其归于朝廷管辖之中，但文官们同时也意识到了这帮新军的威胁。
这使得新军成员的处境愈发孤立，表面上，他们是开疆拓土的英雄，是打败了蒙古人和女真人，将天朝的疆域扩大至南方大陆的功臣。但暗地里，文官们孤立他们，旧军体系排斥他们，在民间的风气里，文人们也常常给他们挂以暴虐，凶残，为了总计的功勋不顾民生，一味征战的名头。
孔青浦从未想过自己退伍后会做什么，他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会待在军中了，他也不觉得军队有什么不好的，甚至他有想过干脆军中的同袍以后把家里人都迁到一起住算了，别人排斥他们新军，他们就自己抱团。
但这没有实现，主要是大多数人还有着乡土情结，不愿意离开家乡。
这次去日本，看文件上所说，相当一段时间里，日本的地方行政得交给新军了，这还是新军第一次如此长时间且如此大范围的管辖一片地区。以前都是新军在新占领的地区驻扎几个月，临时维系一下秩序就差不多了。
而且看其中一些关于地方秩序构建的内容，明显和以往那种维稳为中心的方案不同。
陛下是想要在日本做些什么吗？
孔青浦倒是知道陛下一直想要再进行一次土地改革，之前几次土地改革都只涉及了表面，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农村的土地兼并情况，陛下想要彻底解决这一点——这是在新军里几乎公开的秘密。
但新的土地改革又是怎样的呢？前几次土地改革，最终得利的都是中农，富农和小地主们，受损最严重的是贫农，其次是大地主。但贫农们还有着进工厂这一条路可走，而两江一带的大地主们不少已经转型为工厂主了，因此没有闹出大乱子。
这一次，又是谁能得利呢？摇了摇头，孔青浦决定不去想这些了，反正到时候这是事情也是军中教员负责的，他还是主要管军事。
不如说，比起他们这帮名义上的指挥员，什么军中旅长的，其实各个部队的教员才是真正掌握着最高指挥权的，只是教员们工作比较多，一般不参与军事指挥，但不代表教员们不会，真要到关键时刻，那些教员立刻就能接手指挥。
孔青浦也没有太多别样的想法，这些教员都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天子门生’，是天子亲自教出来的学生，那的确是不一样的。
孔青浦所在的军中，教员是一名叫做孟汉育的年轻人，二十九岁，父母都是农民，土地改革后无力承担土地税，最后卖了土地到城市里进工厂做工，这种出身的人，本来的结果大抵也只是作为一名普通人度过此生，但这家伙不知道怎么做到的，被天子看中当了天子门生，后来被调到军中当教员。
这家伙倒也颇受军中兵卒的欢迎，不少老兵退伍前，也都接受过对方的照顾，如果在家乡受了欺负或者无法解决的事情，老兵们也更倾向于来找这家伙，而非孔青浦这些理论上的直属上官解决。
现在，孟汉育正在军中做动员工作，士兵们刚刚从海外归来，歇了没多久就被命令赶路，接下来还要参与新的战争，不做动员的话，难免会出问题。
“你看见教员了吗？”
孔青浦在离开港口，返回军营后，左右看了看，只看见了匆匆忙忙的收拾东西的士兵们，他也懒得去找孟汉育了，于是随手抓住一名路过的兵卒，询问到。
“はい，孟教员在第四营那边。”
第四营是步兵营，并且主要由日本人所组成的，一千四百人里，有九百多名日本人，汉人只占三百人不到，剩下的都是越南人，暹罗人或者其它人种。
孔青浦也是此时才发现被自己抓住的兵卒是一名日本人。
“你在第四营见到孟教员了？他在那边做什么？”
“报告，孟教员在做动员工作，抱歉，指挥员，我现在还有任务，暂时无法和您继续解释。”
“......你叫什么名字。”
如果是旧军的话，一名普通兵卒听见自己这样的问题，大概得被吓得跪地求饶了吧。
只是在新军，且不提军事指挥员的权利压根就不大，在教员们的撑腰下，普通兵卒其实很难对上官有太多的畏惧。
“报告，我叫梅川仁一郎。”
居然还是个有姓氏的吗......
孔青浦放过了这家伙，转身向第四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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