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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审判继续

    九月十三日北镇抚司联大理寺开庭审上官禄

    “真亏你们还是个武林道派!”

    北镇抚司正堂。这声断喝在六角形的红墙上反弹,使伏在地上盯着自己倒影的上官禄露出一声冷汗,手脚一抖,几块铁屑扎入了指缝间。

    周围廷杖校尉木雕似的朝他瞪着眼,对于这句话中的火气,他们既无法消弭也无法助长,只得模仿。三级台阶往上,白纸黄大的“正堂“灯笼明晃晃左右显摆,两个持刀护卫半含着铁石似的气焰箭拨驾张。

    正堂最中央也是最高处,左边一张乌木嵌银索,载着一位大理寺的姑娘,棕灰色的碎发从里帽沿隙漏出,脖上绑一根白带子,在这声炸喝中显得无处躲藏,只得搁笔强行挤出同样的眼神往下看。光与热的中心是右边的红嵌全桌,这里坐的正是发出怒喝的北镇抚司千户兼皇帝--楚恒齐。

    此刻,整个厅堂就像个鲜血混浊的魔眼,死盯着上官禄。楚恒齐消瘦又不断发抖的怒脸是瞳孔。

    此时,永春宫内战斗早已结束了,震惊的朝野渐渐回起血来,检查,司审等等程序几乎天天上演。首当其冲的当然就是负责皇宫禁卫的禁卫司。

    “——既是习武纯熟之人,却任凭外人随意进入宫中而无所作为,当朝公主失踪而无从搜寻!后者更甚!也对,你们既武功如此出神入化,怎会让外人进入,定是中间出了什么蹊跷!上官禄,永春宫周围一切普通侍卫的供词己一审判出,现在轮到你了,从实招来!“

    ——地板承接了楚恒齐略发颤抖的声音,也暴露了他急躁的小碎步。这个三十多岁的皇帝穿着红色的龙袍,脸上依旧带着少年人的苍白和清秀,唯一显眼的就是他的帽巾从后面绕到脖子前面还打了个结。

    他也拼命想做出威严之势,可深处的颤抖遮掩不住。作为所谓的皇帝,他的底线崩塌了。知道自己什么地位:明国的政治大事全交给丞相不说,镇抚司还是夫妻共同执政。而且,隔一天上一次朝,还是他和皇后轮流上朝。

    他的座位在左边皇后在右边,中间拉了道帘子,前一天对方发了什么指令还得从大臣口中知道!

    种种奇葩规定扔给过一代又一代的帝后夫妻,无一不彰显丞相真正的地位。

    深惧化作泪水,以上官禄眼角滴下。他也正想着与皇帝想的相关的事。

    九月七日,也就是楚临风的事情发生之前,皇后与田在上朝时召见了他。

    “呐,禄爱卿。”屿皇后穿着一条粉渐紫的朱纱裙子,十字髻下的发丝呈瀑布状上上下下地垂在在椅周围。她的脸精致如脂粉娃娃,极其地短,奇大的圆眼在三点红色花园边有兴致地转动。“左丞相正好不在,你把永春宫的防卫重新整顿一下呗。最近风声怪紧的。把往日的两班倒改成三班倒,把年历长的护卫长调动调动管管新人,不是正好新一批禁卫司的学员来了嘛,剩下的你自己作主吧。”

    “臣……领命。“微风波动,乍起一片萧条飘舞。这粉落入紫的流光纱衣,像是星河在欲曙时挪方向,每一条褶皱都在流动眼波。无数的岁月日常,尽皆熔入其中,让人难以察觉此刻的问题。

    “对了,臣还有一事不解。“上官禄突然又从满堂柔和气息中冒起头来,整理调动的事为何不让仪鸾司做?“

    “呐,你还想多给你哥添事儿啊!”哧一声,朱唇咀着清风笑了,“仪鸾需要备着做些关于丞相的工作,至于是啥,不是你该知道的。倒是禁卫,今年新收四十五人,要是按平时那样分三拨训练,来得及吗?禁卫禁卫,.........本身就该拥有比仪弯更强的力量。整改之事,非你莫属。“

    于是大权立刻聚焦在上官禄身上。

    明朗清纯的午后,这位禁卫司司承在飞省与灌木的掩停下,在角楼开启了小仓鼠啃玉米般极快的战斗模式,检查并更改一桌子的侍卫巡检时间表。

    此时这里还有禁卫司里他的一个下属,头发中分,脸呈正方形的张玉,正席地坐在前面。他左手平举,右手左手时处缓缓往前手,胳膊各处零散的乌勉强跟右手的指了向手指尖处前进。猛然间逼到了极限,他狠命往下一杵自身所坐的草席,立刻将其戳出三枚毛边不齐的大洞。玄乌又将他的手反弹回来,将内在玄乌又震荡了一遍。

    “唉,虽然能重塑肉体,但威力终不如福大人的叠指神功。“张王嘀咕道。

    上官禄听完笔一打岔,将下午申时至酉时这段时间加上了个“新学员分组在各自角楼集训“的安排。

    傍晚,寒鹭飞天。给新学员发布时间表的张王又将手指尖放到耳旁,听到里面只有三分的玄乌的声音,他脸微微陷入了阴影中。而后,他擅自改动决定,宣布在常春宫一带的侍卫晚上全都不用巡逻了,全去角楼,是新安排。

    于是,无人看管加上侍卫换班频繁,间隙增多,最终导致防守失误。

    一所有这些事,在外人看来都难以理解,或是搞不清他和张玉的逻辑在何处,上官禄自己可是消化得一清二楚,一切,都和那个叫上官福的自己的三哥有关。

    上官家是掌握官廷道的重要家族,从发明回马镖八式的祖父上官林奈那辈就开始掌权了。如今,禄这一辈的五兄弟更是重点:上官寿、上官黎生上官福,上官禄和最小的上官喜。他们名字起得比较随意,除了黎生是“黎明诞生“的意思外,全按“福禄寿喜“来起。

    小福和小禄从小在一起。他们就像角楼前的红海棠和青桃一样,枝条融洽,熟红与清涩相映成趣。

    父亲上官延是个严厉的人,小福十三岁以后,就经常让他练习各种飞镖,为练回马镖八式做准备。一天,他问福和禄两个人:“你们觉得人的力量除了能在筋骨增长时增长,还能怎么变多呢?“

    为思考这个问题,这个穿白色中单戴护腕的少年和小他五岁的上官禄一直在中午的角楼里愁眉苦脸。上官福练飞镖己有些走火入魔,手指一直飞速地盘转一根笔,停不下来。

    小禄仰起肉质饱满的脸颊:“三哥,人的力量怎样快速变多,我觉得除了让别人给自己输玄乌以外,真没别的办法了。你说呢?“

    小福光滑洁致的嘴角苦笑上扬,拿笔敲了一下他的脑门:“我也很迷茫啊。“

    往后,无数晨光里,这个动作被重复了无数次。这句话也是,每次脱出口都像是把两人的心智绑定到了一起,让禄觉得踏实。哥哥和他是一样的。

    他不知道的是,每到晚上万物俱寂时,父亲上官延都会单独与福坐谈。

    “爹,我发现了能让力量迅速增多的方法,但只是短时间内的。按照锁契论的说法,人的身体不就跟大锁一样吗?呼吸,就是打开大锁释放力量的钥匙,只要在平时渐少体内的乌省出空间,要紧时猛烈呼吸释放大量玄乌,就可以短暂提升力量了。“

    “真不愧是我仪蛮司的后生!“上官延胡子拉碴的脸上浮出惊喜,“但是,你跟你祖父的理论还有点差别。为了腾空间,体内玄乌不用减少,应该压缩压实。“接着他捧出了一个木箱。

    木门打开,木箱分前中后三个区,里面竟都密密麻麻画满了蓝色的图。

    “这是你祖父传下来的,“让他看了不到几秒,上官就迅速锁上了后两个区,“木箱三个区分别写着人体的表像、内部、精神三个区域的修炼秘籍,全用图画表示。目前啊……我们能看懂的也就那部分跟你的理论很像的理论了。“

    所谓“跟你的理论很像的理论“大概就是木箱上画的一个小人,身体内部有几个箭头,分布在边界处,一律往下指,是压实玄乌的意思。至于其它图画,上官福眯眼看了半天,也没懂其中意思。

    “以后拿这个去练吧!你也知道,咱宫廷道普遍玄乌都少,都只有三分五分的,你若练成了那玄乌快速增多的木岂不妙哉?“

    ……后来,上官禄也十三岁了。上官延只是把这个木箱给他看了看,什么都没说。那天他很累。

    “爹,这既然是爷爷传下来的,为什么上面只有图画没有字?“

    “当时画这个的时候他正在监牢里。他是托狱卒送饭时给他带一个大点的木箱,用石头记下来的这些东西,怕看管的人起疑心,才只画不写。“

    “啊?他为什么被关起来了?“

    “这你就不要管了。“

    禄的圆脸上写满好奇心未能填饱的不满。上官延闭养神了好一会儿突然问:“你三哥说没说他对木箱的研究有什么进展?“

    “前几天说了,说他很迷茫。“禄看到他父亲反倒簇起脸上皱纹笑了起来,感到很疑惑。平时父亲对自己可是不会这么笑的。末了,他施出了比他哥哥很十倍的的劲来破解上面的图。很怪:所有关于火柴人的图他差不多都看懂了十分之一,却怎么也投入不到使用中去。他还发现,“表像“一层的箱中不仅有蓝图,还有红图。红图虽少,上面的人却有先后顺序,越往后的小人越强壮。

    问了父亲这是怎么回事,父亲却说祖父对红图也守口不言。至于上官福,他根本没注意这些。

    但,越长大,禄越发觉得不对了。“迷茫“的上官福,入仪鸾司后一路升职成了千户,一年掌控了整个宫廷道的主权,研究玄乌增加法成了宫廷唯一能自由控制立乌的人,相比自己——靠关系入了禁卫司,终日战战兢兢不得发展,回马镖八式只会四式。

    “谁愿意终日匍匐在他人光芒之下呢?”屿田让他举行集训,他以为抓到了变强的好机会,立即答应。谁料发生了这事……

    还有张玉,虽不知他乱改集训通知用意何在,但这人应该也是为自己的弱在恼怒的吧……

    原本,他只觉得这集训计划挺不错的,现在,只觉得荒谬,太荒谬了。

    自己怎么会做这种事,怎么会跪在这个地方。大荒谬了。

    何以对抗荒谬?

    咚——大理寺的姑娘屠萱敲了下惊堂木,要他供认自己对禁卫司做了什么改动。

    执掌禁卫司多年的理智还是在的。在上面的这些事中,他只说了屿田对自己的命令,没说张玉的事,尽量把禁卫司的锅减到最少。

    屠萱明亮的大眼睛没什么犹疑,直接请出屿田身边的太监来证明此事是否真有过。两方认证,此事为真。

    “尽管如此,你失职的罪过依旧严重。“屠用最耿直可爱的声音认真说着最沉重的语言,“而且,我们发现了另外一条与你有关的更重大的线索。听听这些守门侍卫的供词吧:

    东宫门一班侍卫裴松之说,九月十日下午申时户部尚书蒋非入常春宫与屿皇后议事,从此门正门出。正值换班间隙,他们就把门敞开了,并未发现可疑人员趁机进入。

    西宫门三班巡卫长李侬说,申时他们三班有人被禁同调去集训,此时一队自称昆华门的侍卫来到宫门处,他们便放其进入了。

    昆华门禁卫同总督张玉说,他们一直恪守城门,未发现任何人进入,也没派任何人去其它门。

    屠萱又顿了一下,收起卷轴说道:“这三条供词中最可疑处即为去西宫门的那几个昆华门的。昆华门的张王既都招认自己并未派人去其它门,那他们又是怎么回事?“

    “仪鸾司己查证,那几个自称昆华门侍卫的人不是昆华门的。他们就是伪装缘廷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