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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线索

    第一次的见面,是在七年前的一个下午。

    当时的我始终沉浸在痛苦之中。那是我人生之中的第一次失败,因为感冒而发挥失常,没有进入省重点高中,最终,只能去第四高中报道。由于自责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早上毫无意外的睡过了头。

    在那个开学报道的第一天,我骑着车拼命往学校赶,却一下子摔在了学校门口。

    真是糟糕透了。

    踏进学校时,似乎每个人都在嘲笑我。那一道道目光——

    浑身都疼,陪伴了几年的自行车也半散架了,我万分沮丧。这是毋庸置疑的人生最低谷,也是我出生以来遭受过的最大挫折。而就在那样的状态下,我遇到了她。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我呆呆的看着她的脸。她的微微一笑,使我立即回过神来,心中一下涌起了巨大的自我厌恶感,低着头勉强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没想到,她只是轻轻的笑了笑,包容了我的蠢相。

    七年后的我只记得,她在那天穿着白色的裙子,黑色的中筒袜包裹着小腿,以及踩着同色的小皮鞋。她在学校里自然而然的拥有着超高的人气,而我则被遗忘在了教室的角落,以阴暗的目光悄悄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

    有天,她忽然找上门来,“你怎么没去上体育课?”

    “……”

    我呆住了。

    不知是怎样的情绪,推动着说出了一句谎话。

    “我,我有点不舒服。”

    “那我陪你去医务室。”

    没想到,她斩钉截铁的做出了决定。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架着我,往医务室走去。风在耳畔流过,浓郁的桂花香气涌入鼻子,让我晕乎乎的。等到回过神来时,已经躺在了护理床上。

    “等。等…”

    我没有生病。

    如果被揭穿的话,就会……

    “躺下,不要乱动。”她用短促的声音制止了我。

    我万念俱灰的照做了。

    “39.7度……”

    没想到,就连老天都在帮我。大概是温度计坏了。

    我得以躺了一下午。期间,她陪了一节体育课,下课时还会来看望,就像是我身患绝症了一样。窗外金黄的小花纷纷扬扬地落下,那天,我和她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接下来的生活一成不变,但我就像换了个人,重新找回了中学时的自信,不仅学习成绩突飞猛进,体育课也从未缺席。我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多,甚至收到了一封粉色的信。

    但自始至终,我的目光追随着她,捕捉着她的每一缕笑颜与羞涩。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我默默的将心意埋下来,迎来了高三的毕业季。她依然是白色的裙子,像花儿一样娇艳、含蓄。我从她的身边走过,心跳速度前所未有的快,却很快被更大的沮丧包围了。那种空落落的缺失感,令我有种将心脏掏出来捏爆的冲动。

    老师,再见。我说。

    没想到,再次见面会如此之快。

    几个朋友簇拥着我,嬉闹着走进了酒吧。这时,我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一个身影,心脏刹那间漏跳了半拍一般。那是像风中微颤的花儿一样娇弱的背影,披肩黑发,依然是白色的裙子。

    她不会喝酒,却喝得醉眼朦胧,自顾自地诉说着失败的恋情。那双宝石一般清澈的眼睛,如今因泪水而变得通红和湿润。

    ——我承认,那一刻的我心动了。

    一段不为人知的曲折经历后,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但谁也不知道。

    那是噩梦一般的开端。

    ……

    “没想到,连环杀手是个水蓝星土著。”

    黑猫吃惊的说。它手里拿着DNA追踪器,能够通过风中蕴含的残留信息,追踪到目标人物出没的位置。这种东西造价昂贵,没个五十万拿不下来,且每一次追踪都需要消耗一种特殊的物质,没想到尹志平将其借了过来。

    向星北站在一旁,谨慎的看着现场。

    死者就躺在床上,死前很明显处于清醒的状态,脸上却没有一丝惊恐或是其他情绪。屋子里家具没有变化,地上没有任何脚印,也不存在任何指纹等DNA线索。房门反锁着,窗户玻璃只能从里面开启,且没有任何损坏和更换的痕迹。

    毫无疑问的密室杀人事件。

    但下一刻,黑猫就颁布了答案:“是那盆花杀的人。”

    床头附近,立着一盆近乎枯萎的藤蔓植物,一看就是很久没晒过太阳,也没浇过水了。

    这已经不是违背诺克斯十诫或者范达因二十则的事情了,如果发表成推理小说的话,是会被读者寄刀子的程度吧?

    “是呢。”

    向星北叹了口气,他也戴着“侦探眼镜”——通过智能演算和线索,几乎能完美还原凶杀现场的道具。按理说,这是可以令所有侦探下岗的存在,但实际上并没有。

    总之,只有不入流的杀手,才会留下这样那样的破绽。毕竟,所有本格推理的诡计,都已经被AI计算得穷尽了…。有志成为星际杀手的家伙们,早已经来到了另一个层面,那是科技和科技的对抗。

    但既然是土著人物,当然就不用在意这些了。

    随着向星北轻轻一点,现场的画面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了面前。深夜,死者躺在床上玩着手机,花盆里的藤蔓植物忽然悄无声息的,刺穿了他的脑袋。

    “——这就没了?”

    黑猫跳上了桌子,拨弄着那一盆藤蔓植物,唰唰几下切断了叶片,咀嚼几下呸的一声吐了出来。

    不管是味道还是表现来看,都只是普通的植物而已。

    向星北正低着头,轻点着智能终端。

    “找到了,噬魂异生蔓。”

    他念着资料,“生长在霍尔星球的稀有藤蔓,据传闻灭绝了上面所有的土著智人,极其危险。能够吞噬智人的心智并寄生,通过扭曲记忆的手段,使宿主认定自己是一株噬魂异生蔓?能控制其他植物,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威力……”

    “控制植物的手段有很多。”

    黑猫提醒他,“以这个为关键词,能找出来不下百种答案。”

    “可是只有这种植物,才是同为A级收容物的存在。”

    “啊?哦……我懂了!”

    这已经简单到不能称之为推理了吧……

    属于推理游戏里,鼠标随便点点都能点出来的线索。

    向星北忍着吐槽的欲望,忽然陷入沉思之中,再度轻轻一点单片眼镜。于是,画面重新出现。

    “停。”

    画面上依稀的,能看到一个男人的轮廓。那是AI计算透视化所呈现出的效果,但如果从窗户玻璃里面来看,外面是根本不可能看得到的,窗户玻璃上贴满了报纸,大概是因为通缉犯的心虚。

    也就是说……

    侦探眼镜所呈现出的画面不一定为真实,但必然是通过嫌疑人所留下来的证据,从而推演而成的结果。

    “果然,植物里残留着信息素!”

    在听到向星北的猜测后,黑猫拿出了检测仪器,很快就露出兴奋的神色。

    “也就是说,他自以为谨慎的躲在外面,远程通过某种能力——暂定为噬魂异生蔓——控制了房间里的植物,并进行了悄无声息的暗杀。通过超高速的代谢让这株植物枯萎,抹除了血浆等证据……”

    “不得不说,他的确很谨慎,甚至让这个论点本身都变得不合理了起来……”

    “什么意思?”黑猫发出了不解的声音。

    向星北头疼的说,“按照星网百科所说,被噬魂异生蔓控制的智人会逐渐失去自我认知,变成一株植物生长。那是根本认知层面的改变,不可能更改。”

    “除非,他反过来控制了噬魂异生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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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很不可思议,但依然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一人一猫,正赶往拘留所的路上。

    并不是把事情交给警方去搞定,而是向星北忽然察觉到,那个轮廓的身影似乎有些眼熟。于是,在动用了记忆胶囊后,他终于想了起来。

    “对比之下,吻合度在百分之七十左右。”

    黑猫不由自主露出敬佩的神色,嘟囔起来,“只是见过一面就能留下印象,怎么说也有些犯规了吧?如果是小说的话,这属于万恶的机械降神啊!”

    不错,对那个身影轮廓的印象,来自于上学前的一瞥。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正是那位大清早被抓起来的,杀了自己妻子的男人。

    “果然,已经逃了吗……”

    尽管封锁了消息,在全城搜捕之中,但对向星北和黑猫而言,查出这样的消息并不算难。

    如此一来,局势似乎立刻明朗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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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毕业之后,我们依然在一起。白城的房租很高,为了能住在一起,我们不得不跑了很久,才在老式小区里低价租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尽管客厅狭窄了些,但她却很喜欢。家里养着不少花花草草,这些都是她喜欢的,我也很支持。

    我找到了工作,她却因为身体不好而辞掉了工作,去一家美术机构当培训老师。如此一来不仅自由一些,工资也提高了不少。这是很合理的决定,我们似乎正走向美好的未来。梦一般的未来。

    一天晚上,我忽然醒了过来。

    卧室的门没关。黑暗中,一道人影低着头,轻嗅着一盆花。那是如此熟悉的身影轮廓,使我立刻喊了她的名字。她却像是惊醒一般,埋怨我不该打断她。

    我道了歉。

    但接着,如此的举动越来越频繁。

    她白天会精神不振,上课时候也经常走神,投诉率在短时间内迅速飙升。

    两个月后,她被辞退了。

    我会去找新工作的。

    她保证。

    我可以养你啊。我说。

    你养不起我。她说这句话时,眼中带着隐隐的悲伤,但当时的我并未察觉。那似乎是个悲剧性的征兆,但在危难真正降临之前,谁又能预知一切呢?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不愿回到那个家里。那里充斥着古怪的气味,她也变得性情古怪,日渐消瘦的身躯,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力气。我们会为了一点小事而争吵,那一次后,家里的盘子被摔了七八个。

    我气疯了,要把花盆砸了,她却扑了过来,拦在前面。

    “你有种先把我杀了。”

    她用的“杀”这个字眼,使我不寒而栗。那个躯体瘦骨嶙峋,头颅显得越来越大的她,正变得逐渐陌生。那个温柔的女孩变成了令我不熟悉的怪物。我终于崩溃了。

    争吵,砸东西,摔门离开,再回来。

    如此往复循环,那是一个令我恐惧的梦魇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