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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凡夫俗子见修行

    说哪出......

    戏台之下,落定位置后,三十余位龙城铁骑收回长弓。

    李什长说的是杀,没言明怎么杀,故而围拢后其余人等只摆出冲锋架势,蓄势待发等着号令。

    练兵山素来如此,领头的军令看似区别不大,实则门道多得很。

    莫听错了,否则杀敌无功,反而掉脑袋。

    一片肃杀,血腥味由远及近,李什长弑北刀归鞘,右手轻捻八字胡一步步靠近戏台。

    摇摇头,形势不对劲,接下怎么做他也没想好,不知今日说的是哪出。

    裴然那矮黑胖子这辈子只在天水城、练兵山两地打转,大聪明小眼界就成了小聪明,若是他在,看出说书男子五段武夫不难,却无眼历知晓这男子武艺承袭“御林军”。

    “有意思了......”李什长望向说书男子,双眼微眯,“按“御林军”官职升迁惯例,阁下至少是个千总,山野小庙来尊大神,卑职斗胆......”

    李什长拱手作揖,腰却没弯,笑道:“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中年男子冷冷哼了一声,随即双指并拢指向苍穹。

    李什长面不改色,“说书先生嘴皮子利索,骂人也这般不同凡响。”

    余光一瞥,戏台之上那位美艳娇娘,这张脸好像......李什长伸长脖子,十年前张青统领继任三十万龙城铁骑统领之职,去京面圣他亦随行,后被张青统领秘密安排留京三年。

    时隔七年加之这些年酒喝太多,招子不那么仔细,这会儿走近了,觉得女子面熟的紧。

    随着记忆清晰不少,李什长轻捻八子胡的手竟似僵硬,猛然间如坠冰窟般浑身冰寒一震,双目滚圆看向那女子。

    仓皇按住刀柄,几乎在那女子看向他的一瞬,李什长急急转身过去,如躲避一场浩劫般大汗淋漓。

    嗓子眼似被人掐住,满脸疤痕的大汉面色涨紫,亡命狂奔至萧安跟前打了个踉跄,双手扶住颤抖双膝,“小子,你跟老子走一趟,跟那戏......那女子说明原委。可不能乱说话,切记了,咱们抓的是暗哨。”

    事出突然,萧安心生疑虑,但没多问,裴叔让他来找李什长,言下之意便是让他按吩咐行事。

    于是随着李什长向戏台赶去,俩人离戏台一丈远处收步。

    没等萧安站稳,李什长踹了踹他小腿,转身招呼手下收刀留在此处,又向戏台之上红衣女子弯腰行了个大礼,没敢说话,擦了擦额头豆大汗珠抬头看向城门楼,随即飞奔离去。

    几乎是慌不择路。

    李什长边跑边骂娘,今日唱的是哪出?

    他娘的,这说的是“英灵殿”啊!

    那女子岂是他可以轻薄的,暮彤萱,暮云国国君暮天敬之女,长公主“宁安”殿下!这下好了,哈喇子流了一地,亵渎之罪百口难辩,赶紧溜!

    裴然啊裴然,怨不得我了,萧安这小子暂时借来当挡箭牌,先去都统那里汇报一声,免得那家伙蒙在鼓里,到时候穿小鞋可就亏大发了,毕竟城门楼上看的风景才美。

    再去练兵山找罗将军谈谈兵法,至于张青统领是亲自前来还是装傻充愣,我李大拿就不掺和了。

    ......

    戏台之下,萧安收回目光,再去看李什长,已无踪影可寻。

    踹小腿是练兵山常用暗号,类似于自求多福的意思。

    那时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出大事了。

    但他没想到李什长做事这么绝,这是......开溜了?

    少年轻轻叹气,随后看向说书男子,男子见萧安打量,揉了揉很是疲惫的双眼,淡淡笑了笑,“小兄弟,张某来此并无恶意。”

    萧安遥遥头,“张老割了‘朝云’酒馆掌柜神算子头颅,我前来是为抓捕凶手,对了......这事人证物证确凿。”

    把话挑明,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至于抓暗哨这种事,还是留给李什长跟手下人解释吧,独善其身这种事就不必想了。

    萧安打定主意只说张老杀人,杀人偿命的道理放之四海皆准,眼前一男一女可以让你李什长背信弃义,却拿我萧安没办法。

    中年男子点点头,少年厉害得很,说出的话能噎死人还挑不出毛病。

    女子此刻以手托腮于扶椅之上半躺着,另一手把玩醒木,两条长长美腿高低交叠左右摇晃。一些龙城铁骑脖子泛酸,等女子再次起身,不少人双眼暗淡齐齐叹气。

    萧安想笑,这群没眼力劲的,这不是逼李什长死么?

    女子起身后,打量萧安两眼,微微皱眉。这少年眉目不凡就是满脸疤痕,丑是丑了些,倒是不像那些沉迷美色之人,看过来的目光干净纯清透着灵动,女子看向男子,笑道:“人应该是好人,就是说话不中听。”

    男子注意力不在萧安身上,无奈道:“方才那位该是认出你了,此事若传回京城......”

    京城?

    听到“京城”二字,萧安情不自禁后退两步,他事先并未听到李什长与眼前说书男子交谈,这会儿反应过来,面色惨白。

    张老幕后势力竟不是城王爷,而是......京城!

    李什长啊李什长,自己人你往死里坑!还有那矮黑胖子,真是瞎了眼!

    心中暗骂,更是懊恼。

    陆什长曾说过,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大谋略者谋略之时需纵观全局,萧安纵观之地只在城王殿、练兵山两处,故而听到京城两字,才知形势完全超出预料。

    两人谈话间,说书男子神态萎靡,手中折扇蓦然抓紧,发出咯吱咯吱声响,女子伸手搂住男子左臂,“郎君莫急,就算是事实,按暮云律也得先将人送到宗正庙,于情于理,你我无错,传回京城又何妨?”

    男子垂头道:“是我无用,总让娘子操心。”

    这话女子不爱听,翻了个白眼,“还是仔细你这身子,收到神仙渡一路御风而来,若无师尊所赐‘避风’珠,你哪里承受得住。”

    俩人越说越是惊人心魄,听得众人只想赶紧离开此地。

    男子面色纠结,他不愿女子再说下去,娘子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只是事情愈闹愈大,京城那边朝堂上的口诛笔伐,或是女子师尊事后责罚,都让他愧疚更深。

    女子轻轻抚摸男子双眉,嫣然笑道:“孩子想爹,能有什么错?难道我暮家女子便淡漠亲情,皆以皇族为重?或者以天下为重?不不不......郎君......”

    女子眨了眨眼,桃花眼弯成月牙,“媳妇陪丈夫见家公,不容他人指手画脚,回京城你只管在家待着,我去外面撕嘴皮子。”

    俩人可以这么说,其他人不敢这么想。

    四周寂静,只有冷汗滴落划破虚空……掉在地上……拍打草木的声音。

    哒……哒……哒……

    宗正庙,涉及皇族。

    御风而来四字传出,骇人心魂,众人才知女子竟是修行之人。

    翻江倒海,飞天遁地,皇族之中身份极为尊贵者,才有机缘拜入仙家。一旦修行,便可视人间规矩为无物。

    万般皆下品,修行者至尊。

    萧安茫然,他恍惚觉得此刻该在梦中,唯有寒风吹冻双眼带来的刺痛,让他明白这是现实。

    思绪如麻……心神不安……

    “张老身上的秘密一旦揭开,必然惊天动地。”萧安轻声呢喃,环顾四周,当务之急是找到裴叔,告知他张老是个火药罐,离他有多远是多远,得赶紧将这些信息告诉陆什长,让那位张青统领决断。

    思索间,龙城铁骑总算有所行动,瞬间将阵型拉开十倍之多。

    他们大多看向城门楼那边,李什长领他们来说是干票大的,完事了请吃酒,有军功。

    好像是少年改口了,因为之前有听到少年说了暗哨,真假难辨,这会儿李什么又不在,各个发懵。

    此刻面对修行者,什么抓暗哨抓凶手这样的理由就不够用了,毕竟这些修行者龙城铁骑管不着。

    男女谈话内容,龙城铁骑亦是听到,不比萧安这种愣头青,心眼多了两个。

    面面相觑后弑北刀慌忙归鞘,已经不用想了,各自捡回射出去的箭矢,都是有记号的,追究起来谁都跑不了。

    城门楼那边此刻亦是喧闹不休,似乎两边都统在争吵什么,手下人不时小股厮杀,但没听到人死之前的惨叫,事态尚在可控范围。

    但城门楼下已无百姓、江湖草莽活着身影,只有堆成小土坡的尸体泛着浓浓血腥味,弥漫在寒风里吹向南方。

    萧安抬头看向昏暗苍穹,此地不宜久留,无人阻拦下带着老黄狗朝着城门口疾驰而去。

    “就走?”

    跑出去十余丈远后,女子忽然笑了一声,一股滔天寒意在背后呼啸肆虐,百余张黄符不知何处飞出,如振翅乱窜的蝗虫遮掩天地,仅仅眨眼功夫,皆贴在百余位龙城铁骑寒光玄甲之上。

    地面之上掀起狂风,草叶倒卷砂砾横飞。

    一切发生的太快,毫无防备,甚至龙城铁骑直到此刻才有人看清身上黄符,虽不知这黄符上符咒何意,但那黄符散发耀眼白光其中雷霆阵阵传来,轰鸣脑海的同时生死危机之感无比清晰。

    萧安骇然间扑通摔倒,直愣愣看着女子双手掐诀,嘴中默念口诀,那声音细不可闻却宛如丧钟,透着难以言表的窒息之感。

    随着女子双手合拢,轻声一喝,天地剧烈震荡,眼前百余位龙城铁骑身躯如鞭炮般挨个奔溃,声声雷霆巨响中,化为片片血雾。

    血雾悬浮半空,白骨发出咔哧咔哧声龟裂开来,女子双手轻轻往下一按,血雾与白骨似挣脱束缚轰隆隆掉落地面。

    寒风凌冽,女子踩在血水白骨中,启开折扇轻轻摇晃,步步走来接近萧安,随着她愈发靠近,萧安四肢皆无法动弹,他不知这女子使了什么手段,也不知女子为何放过他。

    “既猜到本尊来历,不跪也就罢了,还敢双眼不老实......”女子扫视身下,面色孤傲清冷,再次看向萧安,笑道:“不过你老实,所以不杀你。”

    说话间女子来到萧安跟前,微微弯腰,露出傲人双峰美景一角,萧安急急闭眼,脸上忽然传来刺痛,睁开眼时,女子已然挺直腰板,手中把玩那张刚刚从少年脸上撕下的人皮面具,摇摇头,有些惋惜道:“模样嘛,凑合,就是心眼多,不老实。”

    戏台之上,说书男子无奈收回醒木,来到女子身边,“彤萱,何必如此......你我前来只为接回父亲,杀人无益。”

    “杀人有益......唯有这样,家公在城内才安全。”

    女子牵起男子的手,没有再去看萧安,而是望向城门楼,慢慢走去。

    萧安见俩人渐渐走远,这才勉强站立起来,一身冷汗如临大赦,拽起老黄狗饶了个大圈,向着城门狂奔。

    女子看着城门。

    搭戏台,说书唱戏,面子给足,礼数已到。

    于是轻轻抬手往后一拽,已快接近城门口的萧安断线风筝般倒飞而起,只看到城门口飞速变小,呼啸间猛然身躯一滞,随即屁股剧痛,浑身更是痛如散架,在地上连滚三五个跟头,反应间脖颈被女子捏在手中,冰凉之意漫遍全身,“你是真不老实,回去通风报信?”

    萧安不敢挣扎,浑身颤栗,强忍疼痛道:“你担心张老,我亦担心裴叔。”

    “果然是这样,看来城里的事还需问你。”女子笑声说道,随手贴上黄符,望着少年后背,“练兵山出来的狼崽子,心眼最多,咬起人来最狠。”

    实在是被这女子手段震慑住,萧安急忙道:“你若不信,便随我进城。”

    女子嗤笑道:“当我傻啊......”

    萧安发懵,这是真心话啊,女子见状奇怪道:“你难道并非天水城人氏?”见萧安闷不做声,女子看向男子,男子摇摇头,“气机似乎是‘龙城决’,但较之其他龙城铁骑气机不够精纯......”

    女子松开萧安脖颈,“还真不是......”

    男子倒是心善,不想萧安再吃苦头,解释道:“我家娘子不坏,只要你不乱动,老老实实听从吩咐定不伤你分毫。”

    “天水城上有座九龙大阵,故而......对了......你嘴中所言那位裴叔,如今与我父亲可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