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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你方唱罢我登场

    中年男子清了清嗓,醒木轻拍桌案,深深吸气,眉目感伤。

    望向城门楼,青衣绷紧深深吸气朗朗开口。

    “暮云国北境,有座天水城,别称龙城,此城依云雾山而建,乃是暮云国抵御北方邻国北莽国最为倚重之屏障。

    龙岭山脉地势奇险,蜿蜒数千里,犹如天堑般将两国分隔开来。山脉中,山与山首尾接应,只两处天然缺口,其余处并无空隙可供人畜通行,即便是飞禽想要越过,也非易事。

    这数千座山峰,在大地交错而立,似煌煌天威剑阵倒刺云霄,观之威壮雄浑。而这数千座山峰中,尤以龙岭山脉中心处的云雾山最为雄伟。

    云雾山半山腰处已隐入云雾中,世人难窥山顶真容。又加山势陡峭,其间密林灌木猛兽横行,寻常百姓更不敢轻易来此。在长久时间里,云雾山一直人迹罕至,不为世人而知。

    六千年前,云雾山有妖龙现世,妖龙从云雾山开始,一路行云布雨。掀起滔天洪水,狂风肆意绞杀生灵无数。

    各宗门无数修行高手前赴后继阻止妖龙,却都败下阵来,不但伤不到妖龙,反而死伤惨重。

    正当天下之人惴惴不安,以为人族就此休矣之际。那天下正道道清神殿,传言仙人之资,道清神殿历代天赋最为卓绝者,第十七任掌教一眉真人横空出世。

    这一战,一眉真人仅仅带领数位宗门长老,只用了半月光景便斩杀妖龙,彻底奠定道清神殿日后天下第一宗门、正道领袖的位置。

    至于一眉真人与那数位长老斩杀妖龙经过,道清神殿始终讳莫如深,成了隐秘,且严令禁止门中弟子提及此事。

    故而此事只成了传说,无人得知详细经过。”

    中年男子讲到此处,似因不曾亲身经历面露惋惜,身旁女子从中年男子后腰取来折扇,慢慢展开,折扇正面是中年男子亲手所绘“父慈子孝”图,此图共有二十四副,折扇亦有二十四把。

    二十四把折扇,二十四个春秋,“父慈子孝”图是中年男子凭着儿时记忆所绘,二十四年过去,折扇上的父亲是否相见能相识,中年男子难以知晓。

    亦如折扇落款,每逢佳节倍思亲,唯恐相见不相识。

    女子眼眶湿润,轻启折扇遮掩半张美艳面庞,莺莺浅唱尽诉思亲之苦,闻之如负荆忍痛,苦行千里路,催人泪下不忍细听。

    书生说书,戏子唱戏,一男一女相映成晖。

    停顿片刻,待女子转眸一笑,中年男子话锋陡转,身躯笔直再次朗声。

    气势如虹,震荡心魂。

    “《斩龙录》究竟何人所撰,无人得知,讲的是一眉真人斩杀妖龙途中所遇诸般离奇遭遇,其中神明降世,那一眉真人起初与数位长老力战妖龙不利,几次险象环生,幸得神明传授一眉真人无上神通,这才让一眉真人带领数位长老一举斩杀妖龙立下不世功德。

    精彩绝伦,荡气回肠,似将我等凡人带入六千年前,那场旷古绝今战场。

    一传十,十传百,一年再传百年,传遍了天下,这本《斩龙录》如今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世人感戴道清神殿护持苍生之举,虔诚膜拜无比敬仰,更将《斩龙录》视为神明所撰,不容任何人质疑。

    信的人自有确凿佐证为凭,譬如一眉真人当年从那云雾山下来时,真真切切带回来九片琉璃瓦般大的黑色龙鳞。如今那龙鳞镶刻在天水城北城墙九龙壁内已有六千年之久,成了一座护持天水城的九龙大阵可是世人皆知。

    天水城也因有此九龙大阵,故而才被世人别称龙城。”

    说书人有个规矩,开场定要一气呵成,行话叫做博彩头。较之张老,中年男子输在收放自如举重若轻,胜在投入精诚声情并茂。

    随着中年男子渐入佳境,戏台之下甚至城墙那边,陆陆续续许多人目光从女子身上偏移。

    一方水土一方人,说到天水城,便是在讲自家事,犹如乡音引人入胜。

    三尺之地一张嘴,朗朗乾坤藏于胸。醒木敲响雷霆震,才知人间说书人。

    中年男子说书,除口技之艺不差张老。

    离戏台约莫十余丈远,正对戏台不显眼草丛堆里,此刻趴在地上的俩人,两双大眼睁得滚圆。

    李什长嘴中叼着根草叶,与少年模样相似,满脸疤痕,八字胡油光滑亮很是醒目。

    练兵山出来的老油条,死人堆里摸爬滚打,说书再好比不了战场上凶险刺激。唯有女子那诱惑迷人身段,才是心神向往,大眼滚圆看着人间美景不肯挪开,嘴里嘿嘿嘿的笑。

    少年则是在细细观察国君道对面数不清的人,“李什长,这天大军功裴叔可只想着您,您可别不爱江山爱美人。”

    满脸疤痕的中年大汉眉开眼笑,“这话裴然那矮黑胖子喜欢,回头你劝劝他少在他家娘子石榴裙下晃悠。”李什长竖起大拇指,“只要你敢说,你就是这个。”

    萧安叹了口气,军痞军痞,风气就这样谁来也没辙,“这戏台搭的蹊跷,李什长有何看法啊?”

    李什长瞪眼相视,好不容易才从人缝里瞄到那女子小腿,这会儿兴致全被搅合了,没好气道:“看法没有,这么多人,真有外应老子也不知晓怎么抓。”

    越说越烦躁,不耐烦道:“裴然那个混账东西是什么人老子还不清楚,军功能想到我?别得寸进尺啊,我的人都换防在城门外,这会儿埋着脑袋盘查那些进城百姓,至于怎么找出外应,那是你小子的事,矮黑胖子来了老子也不改口。”

    少年眯眼含笑,回了个大拇指,“你他娘真是这个。”

    萧安已打听到戏台子时搭建,一男一女是否就是外应,或是外应雇来的,暂时难下结论,

    按常理,外应不会大张旗鼓。

    声东击西可能性更大,说书唱戏吸引数千人,真正外应乔装打扮成百姓,等到张老赶来瞬间制造混乱......

    这般推测中萧安看向李什长,中年大汉盯着戏台傻憨憨流哈喇子,于是摇头苦笑,看来还是得靠自己。

    此刻不知裴什长那头如何,不免有些担忧,萧安轻轻抚摸老黄狗脖颈,听到说书男子讲到一眉真人耗废半生修为,亲手锻造天水城,从此北方蛮族只能望城长叹,再难窥探南方诸国时,百姓纷纷跪拜磕头,齐声高呼:“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高呼之声响彻天地,地面轻轻震动着,肺腑而出的百姓双眼炙热,甚至那些江湖草莽,亦是跪拜磕头,身旁李什长难得神情肃穆,跟着附和,似乎有那么一瞬,萧安觉得光阴静止,李什长宛如入定般坠入无我之境。

    正是暗中惊异之时,高呼之声渐渐平息之间,李什长忽然暴起,一声长啸如雷霆般划破长空,震得萧安双耳刺痛露出痛苦神色。

    一时间无数人目光汇聚到李什长身上,中年大汉未等任何人反应过来,身躯急速摆向城门楼那边,跨步飞奔大声吼道:“杀了张老!”

    戏台之下,所有人皆是僵硬住,看着那寒光玄甲,猩红战袍迎风猎猎作响根本不知发生何事,唯有戏台之上一男一女面色大变瞬间转身,看向的正是城门楼。

    李什长面露狰狞,蓄力狂奔的高大身躯溅起尘土四溅,呼啸转身饿狼般朝向草丛中萧安所在,“他娘的,还愣着做什么,看清楚了没有?”

    萧安心神大震,箭步直冲锁定戏台之上一男一女,“只有他们,就是这俩人!”

    城门那边等到确切信息,百余位龙城铁骑气机倾泻,弑北刀依次拔出,寒光脉脉冰芒绽放,李什长亦是拔出弑北刀,“龙城铁骑听令!”

    “在!”

    “在!”

    “在!”

    “随本什长......杀!”

    戏台之上,中年男子先是愣住,反应过来后脸皮抽搐,书生气质刹那转变,整张脸阴恻恻狰狞起来。

    收起折扇高高一跃,人在半空大袖鼓动手中折扇砰的一声崩开,十余枚暗器箭矢般射出,不是朝着萧安、李什长等人,而是戏台之下。

    嗖嗖之声不绝,凄厉哀嚎之声拔地而起,之前还在调侃女子的两位江湖草莽头目首当其冲,翻滚倒地眨眼化为漆黑尸体,百姓们尖叫大喊沸腾如滚水,整个城门所在顿时乱成浆糊,全是逃命百姓与江湖草莽蝗虫般涌入。

    在他们眼里,本能认为躲进天水城便能活命。

    随着人潮涌入,百余位龙城铁骑赶来镇压,放出,不放进。

    慕然间,城门楼下血水如雨,残肢断臂似鼓点不间断敲打地面,凡涌入天水城之人,皆杀!

    城门楼上,龙城铁骑占据大部分地方,羽林军聚拢结阵作出防御架势,两边都统都没下令,龙城铁骑都统脸上的态度很明显。

    下面的事羽林军可别插手,要不然今日这军功可就大了。

    羽林军都统喊来信使,憋着气瞥了一眼龙城铁骑都统,没敢正眼看,意思却是到了。不管就不管,但是这事得让城王爷知晓,你们可别拦,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事态演变成现在这样,萧安事先有所预料,但没想到会这般突然与血腥,李什长对于城门楼下正在发生的惨剧甚至懒的去看。

    寒风吹在脸上,拍打着细细青丝,少年抿嘴不语,握紧的拳头指节泛白微微颤抖。

    至于戏台之上那对男女,少年没有再看,无数人从少年四周狂奔而过,那张张脸上写满的惊恐、绝望、惨淡......挥之不去,迷了少年的眼,乱了少年的心。

    李什长遥看萧安两眼,冷冷呸了一口唾沫,搓了搓手吐出一口白气,双目血丝密布,眼看说书男子再次甩出十余枚暗器,豁开一道缺口要带女子离开,笑了笑,这种事情就不必想了。

    “龙城铁骑听令,换三三式,一人前冲以寒光玄甲抵挡暗器,一人弑北刀在左负责贴身,再有弓箭手远攻。”

    一声令下,被人群冲散的龙城铁骑齐齐领命,以三三式三人成队先是分散拉开,如铁桶般向着戏台围拢。速度不快,等着那些百姓、江湖草莽从缝隙中离开,弓箭手张弓搭箭将那说书男子硬生生逼到地面,至于那位女子,美艳的很,都仔细些别伤到了。

    女子看着男子,天地间,寒风中,桃花眼里只他一人。

    见男子面对箭雨狼狈逃窜的模样,忍俊不禁掩面而笑。

    直到男子重新退回戏台,俩人被围成瓮中之鳖,女子丝毫不慌,含情脉脉看向男子,仍旧是娇气道:“郎君,今儿咱们说哪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