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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六千年来风和月

    云雾山,天水湖。

    血月高悬浮云辽阔,遥遥远观,天水湖四周山峦叠嶂如条条鬼手探入云海,湖面上空狂风呼啸撕裂苍穹,鬼手于狂风中更是微微颤抖,苍穹被其撕裂间更有无尽怨毒黑雾蜂蛹掀起遮掩天地。

    于高空俯视,方圆百里的天水湖恰好落于无数鬼手之间,阴森诡异深不见底,此刻狂风呼啸间湖面掀起猩红涟漪,起伏如潮,月光之下,天水湖犹如恶灵猩红之眼映照天地,逼人不敢直视。

    血光弥漫,寒风渗骨。

    阴风阵阵,天地浑浊。

    随着一只枯瘦如柴五指尖细如鹰爪之手缓缓拨开灌木,探出一双幽深红眸,不远处草丛顿时传来飕飕声,迎着冰冷狂风,五个黑影猛然窜出疾驰而来。

    越发临近间,它们其中四个忽然翻着跟头在半空打转,一个敲锣打鼓,一个唱着小曲儿,一个挥舞四肢,一个双腿笔直任由身躯掉在地上,随后如皮球般高高弹起,嘴里嘿咻嘿咻的兴奋吆喝。

    若是仔细去看,这五个黑影尽是婴儿般大小的锦毛鼠。

    前面四个尽皆牙齿锋利,双眸漆黑,如暴发户土财主般身躯滚圆,学着人族穿着长袍,短短的脖颈上戴着拇指粗细金链子。

    最诡异的是闲庭信步般落在最后的那条锦毛鼠,不同于前面四个毛发灰黑斑驳,而是纯白无瑕,头戴湛蓝宝珠祥云冠,身穿锦绣碧绿鱼鳞甲,腰别六七个玲珑翡翠小葫芦,脚踩金丝仙鹤朝天靴。

    其气质远非前面四个可比,贵气非凡。

    两撇胡子油光滑亮垂在嘴边,粉嫩嫩小手每根指头都戴着各色名贵戒指,璀璨夺目教人睁不开眼,其中一只手正扯着根比身躯还长的白玉烟斗,两只眼微微眯着。

    之所以走的慢,实在是这身行头不怎么合身,鱼鳞甲后边还有条花了大价钱弄到手的玉丝八宝披风拖拽在地上,小腿儿迈不开。

    但是得忍着,不可怯场,尤其这身行头在身上,头颅必须高高抬起,硬是抽了口旱烟后鼓着腮帮子,由着七窍流出白色烟雾,两只眼憋得通红浑身白毛倒立而起。

    这模样看着都难受,分明是个没抽过旱烟的新手,偏还不愿被人瞧出底细。

    “唉......”

    一声长长叹息透着无尽苍凉冷不丁传来,半空中四个锦毛鼠齐齐好奇来看,其中一只认出叹息声传出之人,咧嘴大笑,两只眼冒出盈盈水光,哟呵一声两条肥腿向着身旁锦毛鼠肚皮一蹬,将那锦毛鼠蹬回地面,它却借力飞驰,半空中翻了几个跟斗凑近间四肢撑开,旋即稳稳落地,黑润鼻子抖了抖,嗅了嗅,咦了一声,撸着袖子跳到那人肩膀,异常兴奋道:“老祖,你来了啊。”

    被锦毛鼠踩在脚下的老者面色如常,没有做声,向着湖畔缓缓挪动。

    白毛鼠见被老者轻视,瘪了瘪嘴,“万国都没了,还有什么老祖,我才是老祖......”

    只是这话不好使,另外三个一溜烟跟在老者身后越发走远,白毛鼠见状眼露哀怨,将烟斗别在身后,从腰间取下一个葫芦打开盖子,向着四周抖了四下。

    每抖一下便有一滴血液掉落,落地后白毛鼠双手掐诀,嘴里吱吱呀呀念念有词,随着它掐诀念咒四滴血液泛起浓稠血光,正在血光即将真正亮起之时,此地瞬间无比冰寒,妖风弥漫黑气腾空,血液飞速扩散开来,于妖气之中先是探出四双白骨之手,片刻后,竟是鬼气浓烈四具人骨凭空显现。

    它们嘴里发出喋喋之声,头颅窟窿之中亮起蓝色火焰,似乎并不清楚为何而来,僵硬矗立,直到白毛鼠小手向着身后一指,四具人骨齐齐一跳,动作出奇一致,风一般狂奔而去,不多时扛着顶半人来高金碧辉煌的轿子。

    等到白毛鼠落座轿中,四具白骨扛着它向着老者而去。

    人未靠近,白毛鼠翻了个白眼,对老者它是真不服,于是衡量一番,两只小手别在身后,小心翼翼的将一个葫芦拽在手心里,两只眼睛聚精会神。

    只是老者对它偷袭丝毫不在意,直到它将葫芦盖子打开,高高举过头顶,老者方才缓缓扭头,对视之下,一股澎湃威压从天而降直接震得白毛鼠口吐鲜血,翻滚落地不说,居然两条腿站不起来,只能保持跪着的姿势。

    “白毛,长本事了?”

    说完后,老者再次看向湖面,语气透着失望,白毛鼠龇牙咧嘴,“十四年了,你要咱们的时候挥之即来,不要咱们了就挥之即去,那咱们想你的时候怎么办?”

    趴在老者身上的四个没转过弯来,面面相觑。

    拿锣鼓的敲锣打鼓,“老大,你是在拍马屁?”

    唱曲的清清嗓,“错了老三,这是认怂......”

    另外两个对着血月齐齐哦了一声,短短的脖颈伸到极致,看来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句话不一定对。

    老者沐浴血色月光,岣嵝身躯被一袭长长黑袍遮掩,看不清面容,唯有血眸露出喜色,“这么说你还是认我这个老祖的?”

    虽说是在问,其实老祖已有答案,挥袖间撤去威压,白毛鼠这才踉跄站起,面色警惕,不久后,伤感痛哭,小手一边擦拭泪水一边费力跳到老者怀里,使劲着蹭,“人都在山腰,我认真数过了,还差七十多个......”

    老者哼了一声,倒不是消息不满意,而是怀里这家伙矫揉造作,“适可而止,几百岁的老家伙,还兴姑娘家那套?”

    “不嘛......快快快......撸我!”

    另外四个一听前赴后继叠在老者怀里,一个个眯着眼,露出腹部,等了许久不见老者表示,这才睁开眼来,却是砰的一声,老者身形奔溃开来,留一张黑色符箓冷冷清清掉落。

    白毛鼠率先反应过来,呸了口唾沫,“又是符文分身!”

    老三放下锣鼓,垂着头失落道:“肯定去天水城了......”

    老二不再唱曲儿,趴在老三头顶上,朝白毛鼠道:“老大,湖里这位咋没动静了?”

    白毛鼠遥遥头,看向湖面没好气道:“除非老祖亲临,飞升境大妖嘛,排头很大的......”

    老四老五再次齐齐哦了一声,老五道:“老大,你排头也很大......”

    老四鸡贼道:“可惜老祖不吃这套......”

    ......

    天水城,城南村。

    火龙肆虐腾空翻滚,炙热炎流焚烧所触万物,大地烫如熔岩勾勒出千疮百孔之貌,甚至整个苍穹已呈火红,热浪滚滚而来铺天盖地。

    肃杀夜幕之下,大汗淋漓的少年扛着吴掌柜先是去小泥屋后院与众人打了个照面,随即撒腿狂奔。

    路线精心设计过,类似于以裴叔所在松柏绕圈圈。

    范围亦不大,只在方圆二十余丈,俩人身后追杀少年的正是老熟人阿搙,至于背上的吴掌柜因其城府深沉,少年在他嘴里塞了几根剩下的粗绳。

    这个手脚筋被宋集薪挑断的奸商此刻扭着头,绝望看着气势汹汹的阿搙玩命摇头,别追了......别追了啊......

    只是性子耿直的阿搙看不明白,吴掌柜越是这般表露视死如归之志,阿搙越是将他当成汉子。

    “吴孟莫慌,只差半丈了......”

    阿搙大声安抚道。

    吴掌柜嘴里发出呜呜声,心里骂娘,这么大的火,你是不是瞎???

    这个节骨眼杀这萧安有何用,杀宋集薪啊!不就是戏耍了你,多大的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会儿着什么急!

    原本看到少年第一眼,吴掌柜便预感到大事不妙,与裴然想的如出一辙,那就是咬舌自尽。但他显然低估了萧安的敏锐,一丝机会都没给,这下好了,宋集薪那边喘口气不说,你阿搙跟着来做什么?

    这小子鸡贼的很,陆老五手把手带大的大谋略者,他来跟你猫抓耗子你阿搙真就傻愣愣填坑落座?

    眼看着阿搙不断临近,气机覆盖而来,少年眉宇大骇,呼吸一滞整个身躯绵软倒地。

    吃过亏的少年记吃不记打,这太不正常了。

    吴掌柜虽不知少年打算,却隐隐觉出不对,尤其少年倒的姿势明显让他垫背,更是暗呼要遭。

    果不其然追杀而来的傻大个得意大笑,或许是先人保佑,离少年只有三丈距离时总算想起先收步查看一番,这才让吴掌柜稍稍放心。

    谁想少年极为隐蔽的咬破舌头,硬生生喷出鲜血,阿搙于是放松警惕,确认少年身负重伤再无反抗之力,径直走进。

    此刻萧安目露恐慌,瘫在地上强撑着向后挪动。

    俩人距离越来越近,望着阿搙少年绝望颤栗,双眼露出乞怜犹如一条丧家之犬。

    高高在上的阿搙咧嘴而笑,双眼迸射泄愤之色,可笑可笑,生死关头忒没面儿了,若是摆出张铁骨铮铮的风貌,倒还值得高看两眼。

    “阿鲁达教我不必理会你,果然还是回来了,我们蛮族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杀了你就是万事大吉!”

    贪生怕死之辈,阿搙没兴趣浪费时间,气机覆盖之下,少年已是待宰鸡鸭,得意间阿搙扬起手臂。

    不料身下少年突然暴起,不等阿搙反应来了个咸鱼翻身,以背后吴掌柜为盾猛得站起急速贴身,其势迅猛,阿搙先是一怔犹豫间忙以弑北刀阻挡。

    嘶的一声,吴掌柜背后传来温热,一条血槽赫然豁开深可见骨,鲜血泉涌而出,剧痛袭来吴掌柜双目滚圆,五官蓦然扭曲。

    阿搙眉头紧皱,想要抽刀,此刻举棋不定,若吴掌柜死在他手里,完颜弘烈那里怎么交代?

    来不及细想,背着吴掌柜的萧安几乎在阿搙阻挡同时蹲身下靠,这便让阿搙手中弑北刀无法抽回,整个刀刃切入吴掌柜血肉之中,血水迸射只在电光石火,另一柄弑北刀已然在萧安倒地之前刺入阿搙胸口。

    夜幕中,弑北刀穿透寒光玄甲发出咚的一声,旋即是刺进入血肉搅动白骨的咔嚓声,听入耳中毛骨悚然。

    一招得手萧安迅速抽刀,重创之下阿搙弃刀按住伤口,身躯无法直立,栽倒间脖颈被少年双腿勾住,身躯猛地下坠,又是一刀凉透眉心,直接将头颅破开分成两半。

    生机即将断绝,阿搙半边头颅掉落,剩下半边那只眼里闪过几丝迷茫,片刻后,在少年一脚踢塌胸口,汉子巍峨身躯发出砰的一声飞出三五丈远,旋即轰然碎裂。

    一场血雨烟花绽放,少年迈入血雨之中,双目诡异亮起红芒,这位来自北莽的大雪天狼军巍峨身躯在吴掌柜骇然到无以复加目光中,其肉身血水皆被一股无形大力抽出体外,化为浓浓血雾眨眼间没入到少年体内。

    尸骨无存......

    随着吸收血水,少年体内伤势顷刻痊愈,气机之强倾泻间已是五境圆满。

    这诡异一幕落在眼里,见过无数腥风血雨的吴孟身躯剧烈颤抖,面色惨白至极,似乎忘记了身上伤势之痛,望着背着自己的少年犹如见了鬼般嘴里发出啊啊之声。

    “这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