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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孩子

    伤好后,奥莱娜租了一家旅店,在伦丁尼里潜藏了下来。

    虽然希望渺茫,但她也想试试看。

    大不了就死在一起——她看得很开。

    从托马斯选择断后为她拖延时间,并将名片交给她时,她便决定,她的生命,此后有一半属于另一个人。

    旅店是一间三层小楼,坐落于比较靠郊外的地方,因此比较便宜,房间里有种着好养活的香草,让每个进来的人都能拥有一个好心情。

    阳台上更是种满了爬墙植物和绚烂的鲜花,阳光洒落,花朵和叶片溅射出细碎的光点。

    这里的女主人是一个热心的老妇人,丈夫去世好多年了,她一个人活着,将自己的大房子改造成旅店出租赚点钱谋生。

    从这满屋子的鲜花来看,这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金色的晨曦洒在金黄色的花瓣上,那光刺眼得让奥莱娜眯着眼睛。

    她有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灿烂的光了。

    “阴沟里的老鼠,也配拥有这样的光吗?”她有些出神。

    她想到了托马斯表白的时候,想到了他为自己断后的时候。

    在灿烂的阳光下,她想得有些痴了,甚至想到了婚姻,想到了家庭。

    “如果可以的话,一起研究魔法,一起生活,一起思考晚上吃什么,一起玩闹,一起变老,该多好啊……”

    想着想着,两行泪水便从她修长的睫毛处落下。

    她无力地坐在阳台上,坐在花丛中,坐在阳光里。

    被压抑的呜咽在花香中弥漫,泪水划过因为痛苦而变形的脸颊,却在阳光里被摔成无数块细小的碎金。

    格兰尼亚秋日大好的阳光,却让人心碎。

    ……

    阳光从店铺和街道链接的四面巨大的落地窗中慷慨地洒下,将整个屋内照得非常明亮,那跳跃的光线总能带给人别样的好心情。

    但西伦拨弄着手中的单片眼镜,杂念纷飞。

    刚才在门外,一个试图逃跑的童工被监工抓住,在一顿殴打后,把他如拖狗一样拖回去。

    因为工厂里有很多精细活,而这些活,田里的庄稼汉干不了,只能由儿童来干。

    这些只有几岁十几岁的孩子,被早早地拖进了工厂,为了家庭或者谋生而工作。

    西伦感到心绪烦躁。

    他本想就这样安逸地过着日子,置身事外地观察着这一切,绝不沾染什么是非。

    他自认为没有什么大志向,比如拯救世界什么的,前世的自己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大学毕业生,每天过过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不可能一穿越就突然想要维护世界和平了。

    而且西伦仔细地分析过,虽然是穿越,但他不能确定自己就拥有了某种主角光环,就真的不会死。

    因此他不愿惹麻烦,不愿赌概率,如果能好好过日子,谁愿意刀口舔血呢。

    但这个时代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光鲜亮丽。

    无辜的魔法师被教会猎杀,代表了新时代的科学家们被教会排斥,贵族们肆意决定人民的生死,战争的阴云时刻弥漫在弱小的国家头顶,奴隶制还没有被废除,无数童工和妇女死在血肉工厂里,码头上的搬运工每天累到瘫着回家也很难维持一家人的温饱,民族歧视依然存在,日益完善的教育反而拉大了不同阶级子女之间的差距……

    西伦或许可以眼不见为净,看不到就是不存在。

    但当这一切在他面前反复发生时,他很难再欺骗自己。

    这一切都让他烦躁起来。

    看到一个无辜的孩子在他面前被拖走时,他只觉得想砸点什么东西。

    “你妈的……”一向优雅的他骂道,一个闪身便失去了身影。

    监工骂骂咧咧地将男孩拖着回工厂,最近不少童工逃跑,这次他亲自出马,想杀鸡儆猴,让工厂里那些不听话的小东西们老实一点。

    男孩被揍得浑身都是伤痕和鲜血,像一具尸体一样被抓着腿拖在大街上。

    路上的人或同情,或漠不关心,但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的。

    没必要为了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人惹一身麻烦。

    这些工厂背后,大多是贵族和新资本家。

    但当监工拖着男孩走到一个人少的巷角时,突然一道黑影闪过,然后那个肥胖的监工就直接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墙壁上。

    然后才是皮鞋敲在地面上的清脆声音,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站在了这里。

    男孩努力抬起肿胀的眼眶,睁开眼,向那里看去。

    那是一个身穿燕尾服的男子,戴着面具,头戴高礼帽,手中提着红宝石手杖。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

    透过满眼的鲜血,那人是血红色的,如同浴血的恶魔,但他俯下身子,摸了摸男孩的头。

    “回家吧。”他道。

    他将一颗糖塞进了男孩的手中。

    恶魔的手掌,是温暖的。

    这是男孩最后一个念头。

    然后便闭上了眼睛。

    他实在坚持不住了,一只眼球破碎,头部遭到强烈的撞击,多根肋骨断裂,四肢全部扭伤,还有在石板地上拖拽所擦破的大量可怕外伤。

    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这个男孩生命力强悍了。

    西伦呆住了,他探了探男孩的脉搏。

    已经停了。

    ——他死在了他的面前。

    西伦将早已准备好的治疗药剂洒在男孩身上,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他的心跳和呼吸都已经停止了,店里的药剂能治好严重的外伤,但无法将死去的人救回来。

    生死,是神的权柄。

    “如果我再快一点……如果我当时阻止了他……”西伦脑内闪过了这样的话。

    男孩在门口被殴打至重伤时,他迟疑了,他不想惹事。

    而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你妈的!你妈的!你妈的!!”西伦暴躁地一拳拳轰击着墙壁里的监工,鲜血如雨般飞溅,那肥胖的身躯已经成为了一团烂肉,但西伦依旧在愤怒地发泄着。

    他知道整个伦丁尼每天都在发生着这样的事情,此前他根本不管,看不见就是没有。

    但此刻当这个孩子真的死在了他面前,死于他的迟疑时,他破防了。

    许久,发泄完毕的西伦才冷静了下来。

    刚才似乎已经有路人看到了,估计马上警署的人就要到了。

    西伦随手抽出一张手帕,在上面留言了一句“好好收敛这个孩子的尸体,愿他安息。”

    又想了想,变出一朵黑色的蔷薇花,放在了孩子身边。

    既然教会叫自己黑蔷薇,那就干脆用这个名号吧。

    然后,他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