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茵陈
大约在黄昏降临时，零零散散的人开始来到帕尔街，这条老旧肮脏的街道渐渐被脚步声挤满，大量浑身泥泞甚至**着的人汇聚到这里，在傍晚的大雨中，声音和潮气黏在一起，粪便和尿液的恶臭开始在呛人的水汽中弥漫。
西伦混迹在人群之中，贴着墙走，只为了能呼吸到一点新鲜的空气，他将头紧贴着墙壁，用头、身体围出一个小小的空间，贪婪地吮吸着石板墙边没有被便溺污染、还带着一点青苔味道的空气。
这种恶劣的环境是他生平仅见，西伦恨不得下一刻就跑掉——他发誓再也不想用混入人群的方式调查了，但在犹豫之后，还是选择继续待在这里。
旁边传来几个人的谈话声：“听说尤金太太进了济贫院。”
“是吗？她也撑不下去了……”
“我们也快了，朗博那小伙子说，马上无业游民就算违法了，我们都得进济贫院……”
“该死的，我宁可死在外面也不想进济贫院！”
“要不逃吧……我们去乡下……”
“那我们会没有居住证的。”
“好像新开了家铜矿工厂，要不要去碰运气？”
“可以去试试，明天一起吧？”
“没看到迈克，他找到工作了吗？”
“他去当海员了，前两天我在码头上刚刚看到他。”
“上帝，他疯了吗？当海员？那里是人待的地方吗？”
“希望他不会第一天就被敲碎脑浆……”
“别说了，已经死了，我昨天刚刚看到他被人像破麻袋一样丢到约克河里。”
“哎……我就知道。”
“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还能是怎么死的？被那些变态的水手们开了后门，把备用桅杆尖塞了进去，挂在桅杆上嚎了一晚，然后就死了……”
“真可怜，那还不如被敲碎脑袋。”
“真该让那些大人物来体验一天……”
西伦的耳边全是这种交谈声，带着极其浓重的沙哑和浓痰的声音，虚弱无力地交流着。
格兰尼亚是第一个提供了社会保障的国家，但实际上《济贫法》只是加重了贫民的负担。
它强制宣布无业是非法，如果贫民需要政府救济则一定要进入济贫院，而济贫院的环境连监狱都比不上，那种肮脏黑暗的环境宛如地狱，哪怕是一个健康的成年人在济贫院里待上一个月也会面黄肌瘦虚弱无力。
济贫院从政府那里拿着每人每月一镑的救济费，然后连一便士都不给贫民们花，只给他们一些狗都看不上的发馊的老鼠食，然后将这些可怜人以一个差不多的价格卖给矿场、卖给一些没人愿意去的行当，赚取他们最后一笔血钱。
一旦进了济贫院，基本上宣告这个人已经结束了他作为“人”的一切，它会成为最底层的耗材，社会运作的残渣，它将失去吃饭、穿衣、生存的权利，失去作为一个人类的所有东西，成为济贫院的大人们赚钱的工具，然后在转卖中被榨取最后一丝鲜血，成为伦丁尼辉煌下的枯骨。
西伦默然无言。
他跟着贫民们的脚步一直走着，走进屋内，然后一个个爬入地下。
此时的地窖里已经被点上了照明的火把，虽然依旧有些阴暗，但至少能看清楚附近人的脸。
污浊的空气和稀缺的氧气在地下室里让人感到窒息，一些老人和体弱的人已经开始呼吸急促。
这时，一个身穿黑袍的人走上了前方的高台，火炉被他点燃，火光在阴暗的地窖里晃出无数黑影。
只见他抬起手，轻声念道：“风。”
青色的五芒星亮起，一阵柔和的风吹过，整个地下室的空气为之一净，仿若置身森林之中。
魔法监控适时地发出提示，西伦并没有理会。
“欢迎大家来到这里，继续参加我们的集会。”黑袍人的声音带着沙哑和磁性，听起来有些迷幻，像是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首先，是分发面包。”
另外两个黑袍人一起扛着一个大麻袋上来，打开，露出了里面大堆大堆的燕麦面包，黄澄澄的外表，散发着温热的香甜，那可不是最常吃的黑面包，那可是燕麦面包！
台下的人们纷纷露出了向往甚至迷醉的神情。
然后，黑袍人掏出一个十字架，一个神的圣像，丢在了地上。
“老规矩，踩十字架和圣像，领一个面包。”他说。
话音刚落，人们便争先恐后地纷纷扑了过去，生怕晚了领不到，西伦也混在人群里，找了个靠后的位置。
几个黑袍人维持着秩序，好不容易将这些人排成队，一个个来。
在救命的食物面前，信仰显得那么无用，人们狠狠地踩着圣像和十字架，仿佛这脚下的东西是自己的仇人一样——不过或许确实是仇人，这东西要求他们交了很多年的什一税，但却从不护佑他们什么，在眼下濒临死亡的时刻，会有什么神来救他们吗？——倘若那所谓的神真有一丝一毫对这些可怜人的怜悯，恐怕也不会出现眼前的这一幕吧。
西伦并不信神，毫无心理压力地上去踩了几脚，领了一块面包下来。
人们开始啃着面包，地窖里弥漫起燕麦面包香甜的气息，甚至能听到几声压抑的哭声，或许是有人想起了曾经壁炉旁的奶奶和美味的面包培根。
有些身强体壮的人并没有吃，而是将面包小心翼翼地用纸包好，藏在怀里，这样一块面包能换好多黑面包呢，他们舍不得吃，而且强壮的他们也能防止面包被人抢走——之前发生过这样的悲剧。
黑袍人会在地窖内防止人们自相残杀，但一旦离开了这里，他们便不会管了。
等所有人都吃完，黑袍人再度发声：“上一次集会，我们学习了茵陈君王的权柄和威严，这一次，让我们来歌颂祂伟大的功绩……”
台下的群众们细细聆听着，黑袍人带着狂热和颤抖的语气，歌颂着这位君王的功绩——祂从空中坠落，就像烧着的大星，好像火把从天上落下来，落在江河的三分之一和众水的泉源上。这星名叫茵陈，众水的三分之一变为茵陈；因水变苦，曾经污蔑他的人纷纷饮苦水而亡……
黑袍人的声音里带着蛊惑的味道，渐渐地，台下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沉醉的表情，似乎已经陶醉在恶魔君王那伟大的力量之中。
西伦饶有兴致地听着黑袍人的讲述。
和他预计的一样，这是个邪教聚会，是某些恶魔崇拜者举行的仪式，这个团体歌颂的是“茵陈”，也是地狱七君王之一，一位【撒旦】，这里的撒旦是一个职位，是某种荣耀的称号，一旦实力达到地狱君王的层次，都可以获得【撒旦】的尊称，就像之前的梅菲斯特，也是一位撒旦。
作为神秘学学者，西伦对地狱君王的研究不可谓不深，阿莱斯特也曾经和某几位地狱君王“讨论”过一些问题，而且还从君王手里活着逃走，这在魔法史上都极为罕见。
茵陈是地狱君王之中最邪恶的一位，祂的威权是【苦毒之水】，传说上古时期一切水都是甘甜的，因为茵陈坠入大海，海洋的水才变得苦咸不能喝，大地上因此死去了三分之一的人。
而且【水】元素在魔法哲学中一般也寓意着最底层的一切，寓意着幽暗、神秘、不可揣测、最低等等意象，代表着人原始欲望的【低我】（或者说心理学上的本我），在魔法哲学中也代表着水元素，代表着人最低劣的欲望，毫无道德可言。
威权为水的茵陈，也代表着人内心最阴暗的欲望，据说祂掌司了人们堕落腐败的根性，能够毁坏一个人的慈爱心、信仰心，人们如果被其诱惑，只会坠入无垠的腐坏。
这是一位极其危险的君王，西伦庆幸自己找到了这里。
虽然这些邪教团体通常来说没有召唤恶魔的能力，大多是自己自娱自乐产生幻觉，但也有极小的可能性真的成功，万一真的被他们召唤恶魔君王，那事情就很严重了。
西伦并不介意给教廷添点麻烦，但在伦丁尼召唤恶魔，比起教廷，受伤更大的是普通的民众。
他装出迷醉的神色，仿佛沉迷在恶魔的言语之中，实际上已经牢牢锁定台上的黑袍人，只等着集会结束众人散去，他救跟随这些人摸进他们的老巢。
“教会真应该给我开工资。”西伦想道。
西伦混迹在人群之中，贴着墙走，只为了能呼吸到一点新鲜的空气，他将头紧贴着墙壁，用头、身体围出一个小小的空间，贪婪地吮吸着石板墙边没有被便溺污染、还带着一点青苔味道的空气。
这种恶劣的环境是他生平仅见，西伦恨不得下一刻就跑掉——他发誓再也不想用混入人群的方式调查了，但在犹豫之后，还是选择继续待在这里。
旁边传来几个人的谈话声：“听说尤金太太进了济贫院。”
“是吗？她也撑不下去了……”
“我们也快了，朗博那小伙子说，马上无业游民就算违法了，我们都得进济贫院……”
“该死的，我宁可死在外面也不想进济贫院！”
“要不逃吧……我们去乡下……”
“那我们会没有居住证的。”
“好像新开了家铜矿工厂，要不要去碰运气？”
“可以去试试，明天一起吧？”
“没看到迈克，他找到工作了吗？”
“他去当海员了，前两天我在码头上刚刚看到他。”
“上帝，他疯了吗？当海员？那里是人待的地方吗？”
“希望他不会第一天就被敲碎脑浆……”
“别说了，已经死了，我昨天刚刚看到他被人像破麻袋一样丢到约克河里。”
“哎……我就知道。”
“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还能是怎么死的？被那些变态的水手们开了后门，把备用桅杆尖塞了进去，挂在桅杆上嚎了一晚，然后就死了……”
“真可怜，那还不如被敲碎脑袋。”
“真该让那些大人物来体验一天……”
西伦的耳边全是这种交谈声，带着极其浓重的沙哑和浓痰的声音，虚弱无力地交流着。
格兰尼亚是第一个提供了社会保障的国家，但实际上《济贫法》只是加重了贫民的负担。
它强制宣布无业是非法，如果贫民需要政府救济则一定要进入济贫院，而济贫院的环境连监狱都比不上，那种肮脏黑暗的环境宛如地狱，哪怕是一个健康的成年人在济贫院里待上一个月也会面黄肌瘦虚弱无力。
济贫院从政府那里拿着每人每月一镑的救济费，然后连一便士都不给贫民们花，只给他们一些狗都看不上的发馊的老鼠食，然后将这些可怜人以一个差不多的价格卖给矿场、卖给一些没人愿意去的行当，赚取他们最后一笔血钱。
一旦进了济贫院，基本上宣告这个人已经结束了他作为“人”的一切，它会成为最底层的耗材，社会运作的残渣，它将失去吃饭、穿衣、生存的权利，失去作为一个人类的所有东西，成为济贫院的大人们赚钱的工具，然后在转卖中被榨取最后一丝鲜血，成为伦丁尼辉煌下的枯骨。
西伦默然无言。
他跟着贫民们的脚步一直走着，走进屋内，然后一个个爬入地下。
此时的地窖里已经被点上了照明的火把，虽然依旧有些阴暗，但至少能看清楚附近人的脸。
污浊的空气和稀缺的氧气在地下室里让人感到窒息，一些老人和体弱的人已经开始呼吸急促。
这时，一个身穿黑袍的人走上了前方的高台，火炉被他点燃，火光在阴暗的地窖里晃出无数黑影。
只见他抬起手，轻声念道：“风。”
青色的五芒星亮起，一阵柔和的风吹过，整个地下室的空气为之一净，仿若置身森林之中。
魔法监控适时地发出提示，西伦并没有理会。
“欢迎大家来到这里，继续参加我们的集会。”黑袍人的声音带着沙哑和磁性，听起来有些迷幻，像是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首先，是分发面包。”
另外两个黑袍人一起扛着一个大麻袋上来，打开，露出了里面大堆大堆的燕麦面包，黄澄澄的外表，散发着温热的香甜，那可不是最常吃的黑面包，那可是燕麦面包！
台下的人们纷纷露出了向往甚至迷醉的神情。
然后，黑袍人掏出一个十字架，一个神的圣像，丢在了地上。
“老规矩，踩十字架和圣像，领一个面包。”他说。
话音刚落，人们便争先恐后地纷纷扑了过去，生怕晚了领不到，西伦也混在人群里，找了个靠后的位置。
几个黑袍人维持着秩序，好不容易将这些人排成队，一个个来。
在救命的食物面前，信仰显得那么无用，人们狠狠地踩着圣像和十字架，仿佛这脚下的东西是自己的仇人一样——不过或许确实是仇人，这东西要求他们交了很多年的什一税，但却从不护佑他们什么，在眼下濒临死亡的时刻，会有什么神来救他们吗？——倘若那所谓的神真有一丝一毫对这些可怜人的怜悯，恐怕也不会出现眼前的这一幕吧。
西伦并不信神，毫无心理压力地上去踩了几脚，领了一块面包下来。
人们开始啃着面包，地窖里弥漫起燕麦面包香甜的气息，甚至能听到几声压抑的哭声，或许是有人想起了曾经壁炉旁的奶奶和美味的面包培根。
有些身强体壮的人并没有吃，而是将面包小心翼翼地用纸包好，藏在怀里，这样一块面包能换好多黑面包呢，他们舍不得吃，而且强壮的他们也能防止面包被人抢走——之前发生过这样的悲剧。
黑袍人会在地窖内防止人们自相残杀，但一旦离开了这里，他们便不会管了。
等所有人都吃完，黑袍人再度发声：“上一次集会，我们学习了茵陈君王的权柄和威严，这一次，让我们来歌颂祂伟大的功绩……”
台下的群众们细细聆听着，黑袍人带着狂热和颤抖的语气，歌颂着这位君王的功绩——祂从空中坠落，就像烧着的大星，好像火把从天上落下来，落在江河的三分之一和众水的泉源上。这星名叫茵陈，众水的三分之一变为茵陈；因水变苦，曾经污蔑他的人纷纷饮苦水而亡……
黑袍人的声音里带着蛊惑的味道，渐渐地，台下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沉醉的表情，似乎已经陶醉在恶魔君王那伟大的力量之中。
西伦饶有兴致地听着黑袍人的讲述。
和他预计的一样，这是个邪教聚会，是某些恶魔崇拜者举行的仪式，这个团体歌颂的是“茵陈”，也是地狱七君王之一，一位【撒旦】，这里的撒旦是一个职位，是某种荣耀的称号，一旦实力达到地狱君王的层次，都可以获得【撒旦】的尊称，就像之前的梅菲斯特，也是一位撒旦。
作为神秘学学者，西伦对地狱君王的研究不可谓不深，阿莱斯特也曾经和某几位地狱君王“讨论”过一些问题，而且还从君王手里活着逃走，这在魔法史上都极为罕见。
茵陈是地狱君王之中最邪恶的一位，祂的威权是【苦毒之水】，传说上古时期一切水都是甘甜的，因为茵陈坠入大海，海洋的水才变得苦咸不能喝，大地上因此死去了三分之一的人。
而且【水】元素在魔法哲学中一般也寓意着最底层的一切，寓意着幽暗、神秘、不可揣测、最低等等意象，代表着人原始欲望的【低我】（或者说心理学上的本我），在魔法哲学中也代表着水元素，代表着人最低劣的欲望，毫无道德可言。
威权为水的茵陈，也代表着人内心最阴暗的欲望，据说祂掌司了人们堕落腐败的根性，能够毁坏一个人的慈爱心、信仰心，人们如果被其诱惑，只会坠入无垠的腐坏。
这是一位极其危险的君王，西伦庆幸自己找到了这里。
虽然这些邪教团体通常来说没有召唤恶魔的能力，大多是自己自娱自乐产生幻觉，但也有极小的可能性真的成功，万一真的被他们召唤恶魔君王，那事情就很严重了。
西伦并不介意给教廷添点麻烦，但在伦丁尼召唤恶魔，比起教廷，受伤更大的是普通的民众。
他装出迷醉的神色，仿佛沉迷在恶魔的言语之中，实际上已经牢牢锁定台上的黑袍人，只等着集会结束众人散去，他救跟随这些人摸进他们的老巢。
“教会真应该给我开工资。”西伦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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