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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医

    他暗自苦笑,自己这也太尊老了,居然就这样自视做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的孙子了。

    他骑马走了几步,听得谢燕山在边上说道:“小兄弟,还记得我说的吗?”

    他收了自嘲,集中精神试着把身子像谢燕山说的那样摇晃起来,却觉得更加费力了。

    谢燕山看出他晃得不对,连连叫道:“错啦错啦!小兄弟,你这样儿,你先试想自个儿浑身骨头散了架一般。除了控制身体在马背上别掉下来之外,不要再做任何控制。”

    于晓卿依言照做,驱马走了几步。虽然动作感觉别扭了些,但好像确实有了些不同之处,至少不如之前那么费力了。

    谢燕山在一旁继续说道:“小兄弟,现在你试着仔细感受一下,有什么变化没有?”

    于晓卿又骑了一阵,欣喜道:“前辈,在下知道该如何做到前辈所说的摇晃二字了!”

    谢燕山抚掌大笑道:“哈哈!骑马确实不难吧!你今日既然知道了法门,日后多骑,自然就会习惯了!老夫倒是好奇,小兄弟既是江湖中人,如何不会骑马?”

    于晓卿下了马,朝他抱拳道:“前辈见笑。在下虽算是江湖中人,但数年来一直在海外孤岛生活,并未真正踏足江湖,因此骑马一事甚是生疏。至于诸如丐帮那些传闻轶事,都是听师父师兄提起罢了。”

    谢燕山惊讶道:“如此说来,小兄弟竟是初出江湖?”

    于晓卿虽然感念谢燕山教导自己骑驭之恩,但毕竟二人只是萍水相逢,不想让他打听自己打听得太过清楚,便转了话头道:“算是吧。敢问谢前辈如今有何去处么?”

    谢燕山一愣,略显黯然道:“没有去处,也没有选择,只能随波逐流。”

    于晓卿从听了他自白之后,心里便一直不太舒服,此刻听了他这句苍白无望的话,重重叹了口气道:“前辈于我有恩,晚辈别无他报,这里尚有一些银钱赠与前辈。前辈归家也好,寻亲也罢,总归是需要一些这身外之物的。还望前辈万勿推辞。”

    没想到那谢燕山听了此话反而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小兄弟心意,老夫心领。不过老夫身染重病,时日无多,今生怕是只能客死他乡了。寻亲或是还乡......”谢燕山没有说下去,只是抬眼看着悠悠白云,摇了摇头。

    于晓卿恍然,难怪谢燕山之前毫无防备便捡起了他扔过去的馒头吃了。对于一个必死之人来说,饱腹自然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即使真的中毒,对他而言也不过是早死早超生的快事一件。

    不过于晓卿没有惊慌,这事儿倒是赶巧了,正好是英雄有用武之地。

    他向谢燕山道:“晚辈略通医术,前辈若是不弃,可否让晚辈看看?”

    谢燕山点点头,脸色轻松地将手伸过去让他切脉,神色之间甚至有点事不关己的样子。

    医家讲究望闻问切四诊,乃是医之纲领。于晓卿此时与他不过一臂之远,细看他气色时,却见了他这副神色,知道他这是自认无望活命,生死在天的心态了。

    不过他倒也不急,切了脉,又问清了谢燕山病症,时日,用药等例行问题。

    谢燕山看他诊治事毕,却仍然神色如常,不禁有些恼怒。自己以往请的大夫虽然也是束手无策,但是身为医者,毕竟会在面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病人时或真或假地往神情上挂些惋惜之色。眼前这小子,居然对自己这病入膏肓之人一点儿表示也没有,也不知道是因为丝毫不懂人情世故,还是压根儿就没诊断出名堂来所以不知作何表示。

    于晓卿自然不知道谢燕山此时心中已经开场了一出好戏。他走向那匹乌夜蹄,在马背上拿下行李,正在翻找针袋时,却听谢燕山喊道:“小兄弟,老夫这病,可有什么说法没有?”

    于晓卿答道:“前辈稍待,晚辈片刻便来。”

    他翻出针袋,走向谢燕山继续说道:“前辈并无什么不治之症,晚辈这便为前辈施针救治。”

    “你等等你等等!”谢燕山拦住于晓卿,“你说什么?我没有不治之症?”

    “正是。前辈所患名为偏头风,因是沉疴,故而难治了些,不过也只是所需时日多些罢了。晚辈只需在前辈瘛脉,头维,印堂三处主穴施针,各自平刺半寸,另外太阳,率谷,风池,太冲等穴位也可酌情施为......”

    “得了得了,”谢燕山打断他道:“听你说的头头是道,老夫总之是没几个听得懂的。你非要说的话,说简单点儿。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吧。”

    于晓卿道:“前辈敢死,确实可敬。不过对我等医者来说,人命关天。所以还请前辈慎重待之。若是以后有其他同行问起病情,请前辈尽力配合,万不能像今日一般毫不在意啊!”

    谢燕山听了这话,心下动容,知道这是大夫的医者仁心。他朝于晓卿拱手正色道:“小兄弟说的在理,老夫今日诚心受教了!还请小兄弟继续。”

    “其实最要紧之处也说的差不多了。次者,先前听前辈说起病症是左边头痛,痛于左者属气,此气胜生风也,宜以驱风顺气为先。稍后在下为前辈开个方子,此方具发汗达表,疏风退热之效,正适合前辈这样的表里俱实者,前辈拿了方子,去医馆让大夫按方取药便是。”

    谢燕山虽不甚明白,但是看于晓卿胸有成竹,不觉也期待了起来。他点头道:“老夫准备好了。小兄弟,动手施针吧......”

    一柱香的工夫很快就过去了,于晓卿施针完毕,起身微微松了一口气,道:“谢前辈,此间事了,您在此处休息片刻,晚辈去写个方子。”

    又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光景。谢燕山正试着转动脑袋,见于晓卿拿了方子过来,他迎上去握着于晓卿的手,惊奇道:“小兄弟,你这真是神了啊!老夫明明白白感觉到,这头痛确实比以前好些了啊!”

    于晓卿笑了笑,递上方子道:“前辈有所好转,此事甚好。从今日起,每隔三五日,前辈须找大夫再次行针,行针穴位,次序和入针手法等相关事宜在下都写在这纸上了。另外,这是之前所说的药方,所需的十七味药及用法用量晚辈也都记在这上面了。”

    谢燕山接过方子一看,上面写的东西自己大部分都是闻所未闻:

    防风、川芎、当归、芍药、大黄、薄荷叶、麻黄、连翘、芒硝各叁钱

    石膏、黄芩、桔梗各陆钱

    滑石拾捌钱

    生甘草拾贰钱

    荆芥穗、白术、栀子各壹钱半

    下面还写了些用法之类的,谢燕山此时却是无心看了。

    他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还想说些道谢的话,可一句话也挤不出来了。

    于晓卿医治过不少人。治好了对大夫感激涕零跪倒在地如同再生父母的,没治好对大夫口诛笔伐拳脚相加如同杀人凶手的,什么人他都遇上过,看谢燕山如此模样其实已经波澜不惊了。他拍了拍谢燕山道:“前辈,此法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便可根治前辈沉疴。若是中途好转明显,请大夫行针的时间也可酌情迟上几日。前辈看看,可还有何疑问?”

    谢燕山定了定神,摇头道:“多谢小兄弟。还没请教,小兄弟如何称呼?”

    “晚辈于晓卿。”

    “于小友,老夫有个疑问,还需劳烦解答一二。”

    “谢前辈但说无妨。”

    “这偏头风,确是不治之症,还是老夫找的那些庸医误我?”

    “这个,在下就实话实说了。这偏头风,对于多数大夫而言,的确是个棘手的活儿,说它是不治之症倒也没错。换言之,他们并非庸医,只不过在下是神医。相较之下,才显得别家成了庸医罢了。”

    谢燕山听罢,又是抚掌大笑:“好!甚好!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江湖路远,来日方长。他日若是有用得上老夫的地方,小友尽管开口,老夫这把老骨头必定在所不辞!”

    于晓卿重新拿过那些银钱,笑道:“谢前辈,既然来日方长,那前辈还得收下这些身外之物。不知前辈是打算寻亲呐,还是归家呐?”

    “瘟疫肆虐,归家不过送死罢了。老夫暂时就在这里,一边医治这偏头风,一边打听亲友消息吧!说起来,小友真是侠义心肠,又是救命又是赠银,老夫当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前辈言重了。医者仁心,侠者为民,自当援手。看天色,日中已过,晚辈今日尚需赶路,与前辈就此别过,前辈保重。”于晓卿拱手作别道。

    “于小友保重!须记得老夫教你的骑马窍门哇!”谢燕山靠着那大树又坐在了地上阴凉处,目送于晓卿渐渐消失在了官道上。他捡起那扔在地上的莲蓬,稍稍用力甩了几下,拍掉上面的尘土搭在脸上,继续打起盹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