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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杀机

    天近黄昏,汤州某处官道上一人一马飞奔而来,过处尘烟如幕,风烟如举。看此人行路方向,应是经由此处官道去向沉阳府的。

    这人骑了几里路,忽然看见前面路上出现另外一人。虽然同样是骑马,他却骑得跟个驴子似的慢悠悠地在那晃荡。这人大叫“让路”,速度却是一点儿也不见放慢。

    那另一人大概是感觉到了飞马踏地的震动,缓缓回头一看,结果吓得慌忙往路旁移了几尺。飞马上的人瞥了他一眼,一二息之间便与他擦肩而过,径自远去,只隐约在带起的黄埃中飘来一声轻哼。

    被落下的这人放下遮面的衣袖,在空中挥了挥,却还是象征性地呛了两下。黄埃散去,只见这人的一身青袍已经粘了半身黄沙,正是赶路的于晓卿。

    他脱了自己的外套,铺展开来,甩了几下又重新披上。只听他抚摸着马头苦笑道:“马儿马儿,你真是个好马儿啊!就是可惜,你主人的眼光不怎么样。”

    原来,这已经是他行程的第三日了。本来三百里出头的路程,寻常的马二日光景已经足够。而这自己亲手挑的坐骑,看样子得将近四日才能跑完。虽说那日碰上谢燕山耽搁了些时间,但就算再加上自己一路看山看水走走停停的时间,也不过多耽搁一日而已,算来还是和二日有些差别。

    念及此处,他不禁想起那天自己对冯三的态度,当真是后悔得紧。早知今日,倒不如当时听他的话选一个。再不济,至少这会儿自己还有个可以泄愤的对象,不至于此刻这般有火没处发,只能自嘲。

    他吆喝几声,继续鞭马赶路。今日天色已晚,还须尽早找个地方留宿。

    于晓卿又骑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隔着老远看到前面路上有些许人家的光亮。稍过了一会儿,离得更加近了,他方才看清并非人家居所,只是一家茶棚,不过毕竟是荒郊野外,倒也不算寒酸。

    他心下想道:“有人就好。好歹先歇息片刻,打听打听地方。”

    他下了马,把缰绳系在近处的一棵树上。一个伙计见了,忙跑过来帮他拴马,一边还招呼道:“客官要点儿什么?小店虽偏,花样可多!”

    于晓卿赶了一天路,已是七分饿了,便随意找了个座儿道:“老板,麻烦上一碗茶,再来三两鸡蛋面,多放些辣!”

    伙计应了一声,刚准备去厨房忙活,于晓卿又叫住了他,问道:“对了小哥,此处离沉阳府还有多远?”

    那伙计疑惑道:“沉阳府?”

    “不错。莫非在下搞错了,这条官道不是去沉阳府的?”

    那伙计想了想,一拍脑袋道:“嗬!我这糊涂脑袋!客官说的是沉香府吧?”

    于晓卿倒是疑惑了:“我倒是听说过沉香会,却不知沉香府是何处。”

    那伙计笑道:“客官您说的沉阳府,就是我说的沉香府。您有所不知,这沉阳府虽然是公家划的地盘,却牢牢地掌握在咱们这的地头蛇沉香会手中。俗话说天高皇帝远,沉阳府的知府不过是个名头。若是碰上了那沉香会的赵帮主,知府也须礼敬三分。因此哇,我们这的本地人都不叫沉阳府,而是叫沉香府。”

    于晓卿一边心中暗惊于这沉香会竟然如此势大,一边面上不动声色地点头道:“原来如此,受教了。那请问此处到城中还有多远?”

    伙计道:“不远了,也就七八十里。客官既是骑马的,便是再慢,有一个半时辰也能进城了。”

    于晓卿谢过一声,那伙计便下厨去了。他打量了一下这茶棚周围,本以为荒郊野外,又是傍晚,此处歇脚的旅人应该不会太多。然而扫了一眼却发现,除了自己之外,居然还有十来个人,分成了四桌正在各自吃饭。他偷眼细看,最多的那桌是四个人,余者则是三桌一人,两桌两人。加上自己,竟然有十二人。

    他心下甚为疑惑,此处人数之众似乎有些反常。须知此时已是戌时,就是闹市之中的酒楼客栈,也不该有这么多人。

    他提起精神暗自戒备,忽然看见三丈开外的树干上还拴了另一匹马,略微有点儿眼熟。他回想了片刻,这不正是一个时辰前官道上那匹超了自己这乌夜蹄的飞马么!他再瞟了眼坐得离那飞马最近的人,然而当时毕竟只是匆匆一瞥,这会儿根本认不出身形了。

    于晓卿想了想,起身走过去准备与那人打个招呼。

    不想他刚有起身的动作,所有人便都看向了他。

    这情景实在让人有种难以名状的不适感甚至是恐惧感。于晓卿骑虎难下,后背上冷汗不觉下来了两道。他心里一瞬间闪过了千万种想法。要是这十几个人因为自己这个动作打破了平衡火拼起来,自己毫无疑问就是第一个众矢之的,必然首当其冲。

    好在他急中生智,居然十分自然地朝店门口走去,装作大大咧咧朝里面喊道:“老板!我的鸡蛋面呢?怎么还没好嘛!茶也不给上吗!”

    在座众人看这人咋咋呼呼竟跟个愣头青似的,也就别过了头,不再注意他了。

    于晓卿装作恼怒地转了转头,趁机快速瞟了众人一眼,终于松了口气。刚好这时,伙计从里面端了面出来,歉意道:“真对不住啊,客官。今儿客人多,让您久等了。”

    于晓卿也真饿了,有点不耐烦地指着这碗面问道:“是我的吧?”

    那伙计连忙道:“是是是。正是您的鸡蛋面。”

    于晓卿几乎是抢了过来:“小哥记得沏壶茶来!搞快点!”

    他回了座儿上,正准备狼吞虎咽,忽然感觉到一股苦辛味近在嘴边,他几乎立刻就愤怒得想摔碗大骂,但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这简简单单的鸡蛋面里边儿居然放了致死量的夹竹桃!要不是对这些中药药性极为熟稔,又刚好在凑近之时吸了一口气侥幸感觉到异样,恐怕今晚就得把命留在这儿了。”于晓卿暗暗思忖,“不知道这黑店暗中下毒是为了什么?谋财害命么?不像啊!还有这些人,来这里到底是什么缘故?妈的!这一遭走得当真是累!吃个面吃不好,想找个地方睡一晚也找不到,现在似乎还遇上四面楚歌的险境。”

    他说话素来有些书生气,可如今莫名其妙置身此处险地,竟也忍不住在心底骂了句脏话。没吃没喝也就忍了,最让人恼火的是,迄今为止他还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飞快思量了一下,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自己本该做什么此时便做什么。至于危险,自己有个防备,也算尽人事了。

    他叫来伙计,向他打听附近有哪里是住宿过夜的地方。

    伙计却换了神色,阴恻恻道:“客官这碗热汤面尚未动过一口,便打算走了么?若是如此,似乎不太对得住在下一番辛劳哇!”

    他这话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座众人都是耳清目明之辈,只听旁边有人冷笑道:“走?哼哼!我说,你这小家伙是哪里来的愣头青,知道眼下状况吗!啊?”

    又有另一人道:“他可不是愣头青。诸位英雄,在下云山派韩子耀。不怕诸位笑话,这浮云令原本是在我手上,可惜一个多时辰之前在下不幸遇上这奸人,竟设计打伤了在下,抢走了浮云令。”

    “哦?倒是有趣。不过韩兄,你既如此说了,却要大伙儿如何信你?”那四人桌上的其中一人问道。

    韩子耀咬牙切齿道:“浮云令就在此人坐骑之上!诸位一查便知!”

    于晓卿此时已经听明白了一些,似乎这些人想要一个叫浮云令的东西。虽然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东西,但是看这韩子耀信誓旦旦的样子,自己都有点怀疑起来自己是不是曾在无意中得到了什么浮云令。

    这时,那韩子耀又朝于晓卿道:“奸人!你敢不敢把你那马背上的布袋拿过来打开让众位好汉瞧瞧?”

    于晓卿看他如此模样,自己心里愈发没底,但嘴上仍然不输丝毫,淡淡一笑:“当然可以。这位贱人。不过阁下若是虚言欺骗,那就别怪于某失礼了!”

    在座众人本来看他俩一个信誓旦旦,一个谈笑风生,一时都拿不定谁真谁假。可听到于晓卿这般风轻云淡地骂那韩子耀“贱人”,这些嘴上粗俗惯了的莽夫大汉顿时都觉着这骂人骂得颇有气度,哈哈大笑了起来。

    韩子耀听着这些笑声,却如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地拍在自己脸上,极尽嘲讽羞辱之能事。

    于晓卿从马背上拿了布袋,放到一张无人的桌子上缓缓打开。众人围上来一看,并无所谓的浮云令,顿时都看向韩子耀,脸上怒色不言自明。

    于晓卿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那浮云令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他细细一想,不认识也无妨。这东西若真是在自己这布袋之中,那自己唯一不认识的东西自然就是那浮云令了。何况眼前这些人适才都死盯着自己这布袋,要是在这里面的话,他们看到的第一眼必定就围着布袋杀起来了,还会等自己一个一个找不认识的物件儿么?

    韩子耀自然也看见了布袋中的物事。他脸色苍白,瞪大了眼睛看向众人,一边踉跄退后一边连连摇头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于晓卿看着他,眼中的杀意节节攀升。几息之间,又消了下去。

    “我是个治病救人的大夫。”他在心里默默说道。

    顿了顿,他对韩子耀淡淡道:“阁下看见了?浮云令呢?嗯?”说罢还在布袋里随手拨弄了几下,以让众人看得更加完整,好增加自己的说服力。

    突然一人惊呼:“浮云令!”

    于晓卿闻言,急忙移开了挡住自己视线的手,仔细看去。

    果然,有一枚自己从未见过的玉片,正静静地躺在布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