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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忍辱偷生逾百载,生若豕犬横死前。

    第九十六章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忍辱偷生逾百载,生若豕犬横死前。

    疾行三日,日行三百里,人马不歇,乔琛千骑终至瓜州地界。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瓜州城东南约70公里的戈壁滩上,建有一座重要的军事城池——锁阳城。而历史上真实的“空城计”正是发生于此。

    唐玄宗开元十五年,吐蕃进攻河西走廊,并占领了瓜州。

    刚刚上任的瓜州刺史张守珪连忙退守锁阳城,并号召军民修补锁阳城城墙。可是,城墙还没来得及修好,吐蕃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面对城防的严重空虚,张守珪急中生智,下令大开城门,并在城头上摆起了宴席。吐蕃人见了这个场景,怀疑城中有埋伏,竟然真的就此退兵。

    三国中诸葛亮的空城计是虚构的故事,而发生在锁阳城下的空城计则是真实发生过的版本。

    锁阳城仍然孤傲的矗立在戈壁滩上。“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王昌龄这首诗中所说的“孤城”,就是指的瓜州锁阳城。

    锁阳城己经逐渐荒废,党项统一河西后,做为军事要隘的锁阳城重要性下降,加上丝路贸易日渐萧条,往日盛唐时车马商旅不绝于道的景象不在,加上天灾和动乱,以及党项人的苛政,锁阳城论为了一座破败集镇,-百多户居民聚居,耕作着少许薄田,经营着几座酒肆客栈,十天半个月接待几拔客商,赚些散碎银钱,苟延残喘过日子。

    距锁阳城西北三十里,数百骑兵呼啸而驰,队型杂乱,刻意大喝小叫,看着象是马贼。

    "康健兄弟,他娘的打草谷不许打胡虏,光抢汉人的,有啥油水,早让党项人盘剥净了,出来一天,二百多人跑了百多里地,抢了三处村落,才区区五十石粗谷,三头瘦猪,一匹热毛子马,还不够兄弟们人吃马嚼的,晦气!"一名黑色劲装的凶恶汉子发牢骚道。

    被唤做康健的男子一袭皮甲,头戴一顶粟特风格尖顶盔,面目有几分酷似康定国。

    他是瓜州康氏庶子,武技高超,素来好勇斗狠,心狠手辣,很得康定国喜爱,若不是妾生子,都有意将其列为家主后备了。

    康健手中马鞭虚抽几下,无奈答道,"史大头,俺也不知道叔伯们咋想的,都扮马贼了,还分能抢不能抢,瞻前顾后的,这世道,有马有刀就是天王老子,听说党项人让宋人打惨了,咱趁机夺了沙瓜,再遣使大宋,再造归义军,曹伯父当节度使,咱也都弄个将军耍耍,多威风!"

    叫史大头的汉子是瓜州史氏庶子,向与康健交好,彼此自称河西二刀,都是争嗣无望,想越乱越好,趁乱博个富贵显赫的主,所以最希望家中长辈造反。

    看了看天气,己近申时,康健见己队所获甚少,他自命不凡,向不肯落人下风,这次几家出人,组成七队,每队二百,分掠四野,带队都是各家庶子,不免都有争斗之心。

    望了望东面,几十里外就是锁阳城方向,康健想了想,说道,"咱再苦累些,去锁阳转一圈,那里还有几个村落,锁阳城虽败落了,好歹还有些人丁,偶尔过些商旅,运气好,说不定能踫上个把,那这次出来就不会被薛十三,安七他们比下去了!"

    说完大吼一声,"走,去锁阳城!"。

    嗷嗷怪叫中,数百骑呼啸东去,二三十里路程,半个时辰不到即达,锁阳城镇很快就在眼前。

    环镇有几个村落,那真是穷困得无以复加,夯土墙坍塌,屋梁半倾,没几座完好房屋,村中甚至鸡犬都少见,缺少灌溉的田亩长满荒草,虽然冬季,但破败相实在不忍入眼。

    村民人人衣衫破败,褴褛,肮脏,脸有菜色,瘦骨嶙峋,都如行尸走肉,麻木不堪。

    时近申末,天色渐暗,夕阳西下落下一抹余晖,在寒风呼啸的天时带给可怜的村民些许温暖。

    炊烟渐起,家家户户开始做饭,粗砺掺杂糠秕的杂面饼,虽然难以下咽,但己经是村民难得之食,交了人丁税,又强征数次军需,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都未知,但几百年几代人都这么熬过来了,饿死冻死司空见惯,汉儿命不如狗,死了也好,可以去神佛处享来世福,死了也好,可以留些口粮让家人再多熬些时日。

    轰隆隆的马蹄踏地声震地传来,泥墙木梁掉着尘土,惊动了村民。

    廖廖的狗吠声响起,尽着护家示警的职责。

    "不好了,马贼来了…"几个村民慌慌张张的飞奔大喊,顿时全村乱成一团,哭喊声此起彼伏。

    康健第一个跃马冲过一堵土墙,耀武扬威的出现在村民面前,后面一骑又一骑出现,其余人在史大头率领下包围了村落,把逃窜村民又驱赶回村子里。

    鲜衣怒马,耀武扬威的假马贼,这些粟特后裔在百年汉化后,又反向开始胡化,河西胡汉势力对比的变化,汉胡地位的辗转,以及胡汉族群人数的失衡,都是这种现象背后的推动因素。

    南北朝时开始由西域中原贸易而大量进入河西,乃至关中长安,河南洛阳的河中粟特人,这些绿洲商业民族,被强大繁荣的隋唐时代所倾倒,天可汗胡汉一视同仁的政策,让这些远方移民主动融入东方世界。

    化胡为汉,移风易俗,改汉姓,娶汉女,是那时胡人常态。

    所以才有河西大族曹,康,史,薛,安等等汉化粟特家族,甚至竭力支持抵御吐蕃,回纥等的侵略,自己也自认是大唐子民。

    但大唐的崩溃,归义军的失败,让这些本就见风使舵的汉化胡也开始了转变,极西天方教不断东侵,粟特传统宗教祆教不断失势,河中天方化后,一些不愿改宗的粟特人辗转东来,使河西民族成份更加复杂。

    这些汉化粟特家族现在可以依靠人数渐多的亲族,又以汉儿代表自称,作为与党项等势力抗衡的资本,但现在,从骨子里他们早就不认为自己还是汉家子孙了。

    欺压掠夺汉儿百姓,对他们来讲毫无愧疚,哪怕许多人外貌上与汉儿己无甚分别。

    胡尊汉贱,河西百年社会变化的折射。

    家兵们四下搜捡,翻箱倒柜,什么角落都不放过,不一会儿,杂七杂八的东西就堆满空地。

    被刀枪胁迫而噤若寒蝉的村民们,父亲搂着妻儿,母亲抱着孩子,拥挤在一团,空洞无助的眼睛里,没有愤怒,也没有仇恨,只有麻木和绝望。

    几百年了,吐蕃人抢,回纥人抢,党项人抢,黑汗人抢,甚至自己汉儿政权也抢,至于马贼,盗匪,更是遍地都是,苦难一直伴随着河西汉儿,没有救世主,没有大英雄,反抗引来屠杀,一代又一代后,只有用婆罗门教今生来世麻醉,幻想死后转世荣华。

    这也是河西婆罗门教昌盛的社会基础,瓜州锁阳城附近的千佛洞,榆林窟,沙州宏伟壮丽的莫高窟,就是这种社会心态的一种表现。

    康健望着眼前一堆破烂,粮食不过三四十石,还多是黑豆等粗饲,十几贯成色不一的各式铜钱,猪牛羊几头,几十只鸡鸭,其余不外是铜杈,铜镯之类,多破旧。

    这些货色还不如来之前抢到的东西好些,他有些恼羞成怒,白白跑大远,结果一堆破烂。

    环视了眼麻木低头的村民,跳下马随手拉出一名怀抱幼儿的村妇,拔出腰间佩刀,明晃晃的搁在村妇颈上,恶狠狠地对张望过来的村民叫嚣道,"把东西都藏哪儿啦?忒大个村子,老子不信就这点东西,从现在开始,数到三后,给老子交出百石精粮,一百贯上好铜钱,不交出来,数一声杀一人,先杀这俩娘崽子!"。

    村妇丈夫忍住惊恐,哭喊着奔出来,仆通跪在康健脚下,死命磕头求饶道,"大爷放过俺婆娘孩子吧,俺给你磕头,俺给你做牛做马都行,求你放过我们吧!"。

    康健厌恶的看了眼跪地求饶的干瘦村民,肮脏的面孔看不出年纪,头发满是尘灰,看不出发色,大冷天的只有一件破烂不堪的羊皮袄,脚穿的还是草鞋,露出的趾头冻得乌黑发紫。

    "贱汉狗,滚开!"康健抬腿就是一脚,近乎煅体二层一阶的强劲力道,顿时咔嚓一声,胸骨断裂声响起,将瘦弱干瘪的农夫踢上半空,口中狂喷鲜血,溅射如雨,在丈许外重重落地咳了几下,就不动弹了。

    村妇啊的大哭,不顾利刀加身,飞扑到丈夫旁又推又喊,哀嚎连连,连孩子掉地哇哇大哭都顾不上了。

    村民们轰的骚动起来,但摄于刀枪和贼人的心狠手辣,并不敢怎样。

    哭喊半天,见丈夫真的死了,村妇转头恨恨的盯着康健,那种噬人般的眼神看得康健头皮发麻,莫名恐惧。

    啊的一声尖叫,村妇披头散发,状如疯虎般扑向康健,嘴里咒骂着,咀咒着康健这个杀人凶手。

    一道刀光掠过,村妇颈间突现一道细痕,她身形一滞,然后双手不自觉的捂住脖颈,无数血丝迅速由指缝间飚出,嘴里想发出声音却又发不出,瞳孔渐渐扩大,眼神渐渐涣散,随后砰然倒地,血水流淌开来,浸透了黄土。

    "真他娘的晦气!"康健厌恶的擦拭衣服上被溅到的血渍,咒骂道。

    素来喜爱干净,近乎洁癖的他被沾上他认为的贱民汉儿之血,让他恼怒,让他疯狂。

    失去双亲的幼儿还坐在冰冷地上哭喊,饥饿,寒冷,加上失去母亲的怀抱,让不懂事的稚儿只有哭喊,释放自己的害怕无助。

    "烦死了,烦死了!"因为沾血而懊恼的康健,被小儿啼哭弄个头脑发炸,恶向胆边生,突然一个健步上前,一脚踢在小儿心口,将他踢飞很远,撞到一堵破泥墙上掉下,显是不活了。

    手下人也都被康健的举动震憾到了,杀人放火不是没干过,但总有些底线,杀戳幼童对绝大多数人来讲是超出底线范围的,手下人眼里都隐有不忍。

    眼见手下人眼色和情绪,还有越发骚动的村民,村民们的眼睛里开始出现愤怒仇恨,推攘着逐渐上前。

    康健越发凶残,挥着弯刀就上前疯狂砍向村民,嘴里咒骂着,"贱民,汉狗,让你们去死,都去死!"。

    这些普通村夫怎是一个自幼打熬筋骨,练就一身杀人技的武夫对手,片刻之间,十几个当先村民就被斩杀当场,断首残肢一地,鲜血横流。

    "都杀了,都杀了!"康健疯狂命令,手下家丁族人不敢违令,只能执行,一场屠杀血淋淋上演。

    惊恐的村民四散而逃,但手无寸铁的百姓,怎么逃得出这些凶神恶煞的手心,长枪,弓矢,弯刀,铁锤,纷纷加诸相向,红的血液,白的脑髓,到处沾染,哭喊声,求饶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数百村民,不分男女老幼,被杀害于晒场,无一幸免,血流成河,流向低洼处,汇成一个个血潭,触目惊心。

    杀人狂魔康健手提滴血弯刀,浑身上下都是沾染的被害者鲜血,疯狂情绪支配下,他再不顾忌鲜血腥臭肮脏,而是沉浸在杀戳的快感中难以自拔,兴奋到极点。

    "烧,都烧了,到锁阳去,再干一把回家,哈哈哈!"康健又疯又颠,挥着钢刀声嘶力竭的喊叫,面色狰狞,看着就恐怖。

    心中恶魔被释放,胡人血液中残忍暴虐基因暴发,自以为是的优越感,对弱势生命的篾视,对暴行实施的畅快和兴奋,让这个粟特胡种陷入了疯狂。

    强盗们纵马离去,戌未时分,天色灰暗,大漠风沙下,火光熊熊而起,这是强盗们的盛宴,更是汉儿村民的地狱,几百年来,河西不断重复上演。

    欺压,凌侮,杀戮,是镌刻在沦陷异族的中原儿女的深重苦难,尽头在哪里?悲天悯人的佛祖在哪里?苍天可有睁眼?

    "报乔将军,前方十里有火光,似是一个村落!"哨探报告道。

    一挥手,千骑疾驰,往火光处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