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江宁府
春秋时期，楚国在原西周周章封地设堂邑，开启了这个位于大河南岸重地的建城历史。在随后一千四百多年里，这里先后被称作冶城（吴国）、越城（越国）、金陵邑（楚国）、秣陵（秦朝）、建业（东吴）、建康（东晋）。
时至今日，唐皇李昪将国都自扬州迁至金陵，将此地命名为——
“阿兄，这里就是江宁府啊？”
饱儿坐在甑糕背上，兴高采烈地环顾着四周，流着口水问道。
这也难怪小丫头看得目不转睛，因为这周围无论是风景，还是人物，的确大有特色，闯进眼来应接不暇：
虽然城中大体格局还是沿用了旧唐时期的里坊格局，一个个如菜畦般的里坊被一条条南北东西贯通的大街划分得整整齐齐。但格局相同，城里的氛围却大不一样。没有旧时长安那种井然有序的工整，却多了不少自得其乐的野趣。一路过来，叶无眠就看到不少卖吃食卖杂货的小摊都摆到了大街上，巡街的武侯或者不良人也管都不管，碰到心情好时还会帮衬一二。
不仅建筑的风格有异，就连人的风情也大不一样。
在江宁府，不仅可以看到传统的唐人服饰，男子一件圆领袍子，头上戴着幞头，腰系带脚蹬靴；而女子则是高腰裙搭短襦上装，有些身份稍微高贵的还会戴着顶帷帽。但更多的人，却呈现出一种异于传统的亮眼变化。男子的变化还不算大，只是戴帽子的多了，戴幞头的少了，穿宽袖的多了，穿窄袖的少了；而女子的变化就明显得多，像扔掉帷帽，素妆坠髻的，或是系上腰带，挂上香囊，展露腰身的，这都不算什么了。刚才跟叶无眠擦肩而过的那位，穿袍束带，裹幞头，配细剑，一副大户公子的模样，如果不是那香粉味太冲让他揉了一通鼻头，还真的发觉不了是个女子。这女扮男装的喜好，看来古今中外都是一种潮流。
传统与新潮混合，南腔和北调糅杂，这座江南名城展现着一副与此时凋敝不堪战乱不断的中原地区完全不同的景象，充满了活力与生机。
“是的，这里就是江宁府了。你要不要......”
城里禁止骑马，叶无眠也没牵着，任由大黑马驮着饱儿跟在身边。可话还没说完，马背上的饱儿又喊了起来。
“馎饦，馎饦，是馎饦！”
饱儿蹬着小短腿，指着前面擦边球地摆在坊门旁的一个小食摊，兴奋地喊着。
为了掩饰自己的馋嘴，小家伙还煞有介事地指着座下的大黑马认真地说道：
“小糕糕最爱吃这个了，真的。”
大黑马想辩解地回头“咩”一声，却被一个小巴掌拍了回去。
叶无眠无奈地轻轻摇头：
“好吧，反正赶了一天路，我也饿了。”
于是乎，在饱儿的欢呼下，一行人直往食摊杀去。
馎饦这玩意，在叶无眠看来，无非就是后世的面片汤。只见一脸凶相的食摊老板将早已揉成长条的面团，掐成两寸长短地往煮开了的汤底里头扔，然后像网鱼一般用个竹笊篱把煮透露头的面片捞起扔进脸大的陶碗里头，最后再从另外一个炭火炉子上的罐子里舀出一勺老汤头淋下去。
“小郎君，你是要吃酸的，还是辣的？”
老板那凶脸笑起来跟给鸡拜年的黄鼠狼似的。
“辣的！要加辣的！”
饱儿豪气地应道。
“好啊！一看就是条北方的好汉子！”
老板笑着在面上加了勺茱萸酱，又添了小撮葵根。
是条汉子，不过是条——女汉子。
叶无眠压着牙槽后面的笑意，给自己那碗加了勺老醋，反正人家老板也没打算问他，这年头的服务业水平也就这模样。
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人哗啦啦地、风卷残云般、狼吞虎咽地一般眨眼间就消灭了大半盆馎饦，甚至连那匹马都吸溜着面汤满足地咩咩叫，那食摊老板顿时有了种自我价值极大实现的满足感，从而产生了他乡遇故知的亲切。
“这位小道长，是打算在这城里长住呢，还是路过呢？”
老板一边给饱儿又加了半碗面片和老汤，一边问道。
“看情况。”
叶无眠不想闲聊，随意地应着。
“要是打算长住的话，那估计有点难办。”
没想到这热心的煮面大汉竟然当了真，坐在灶头旁的小马扎上给叶无眠出起主意来了，“江宁居，大不易。你看呐，这房子一时半会是不指望了，但你带着个小郎君，看看他吃面的样子，真是可爱死了！我那婆娘要给我生这么一个，就是白天煮面晚上挑粪我也乐意。欸，刚才说到哪来着？哦，说到得有个下脚的地方，就算是个中等的邸舍吧，一月下来也得半贯不止。”
“嗯，嗯嗯。”
叶无眠低头吃面，随意敷衍。
可食摊老板到时认真上心了，掰着指头数道：
“除了住，还得吃。最近这北方过来的家伙越来越多，那帮贼厮，诶诶诶，我可不是说你们，我说的是那些个携家带口把整个家都搬过来的北方狗。嘴上喊着什么不想给契丹人做狗，呸，谁不知道他们是贪图咱们这儿安宁！但这样一来，如今这江宁城中百物腾贵，要弄口吃的怕也不容易哦。”
“嗯，嗯嗯。”
叶无眠不顾饱儿的白眼，从她碗里扒拉来不少面片，免得这小家伙吃撑了晚上闹肚子。
“另外还有穿。现在的人呐，啥啥都要追新潮，就连穿衣用布也是。绫罗绸缎之类的已经不稀奇了，现在最受追捧的是棉布，琼州那边过来的吉贝布还不夸张，要是西域过来的那种，我这摊儿摆上半年都买不下一匹！不过那布是真的好，你家这小郎君这么俏，就该穿那个。“
“嗯，嗯嗯。”
叶无眠用筷子挑着汤底最后的几块面片，打算一个也不放过。
“哎呀，这样算下来，真是让人头大，处处都得用钱。你得找门正经的营生才行。我看你这后生模样，捉妖除鬼怕是不够道行，那相命看卦，你这做道士的得会吧？”
食摊老板都已经为叶无眠的生机愁上心头了。
“嗯，嗯嗯。”
叶无眠端起碗，吸溜着面汤，做最后冲刺。
“哎呀，这也不成！”
食摊老板忽然一巴掌拍自己腿上，
“这城里已经有位半仙了，估计你是没门开摊的了。”
“嗯？谁啊？”
叶无眠抹了把嘴，终于把头抬了起来，嘴里还含着半口汤。
“你不知道？”
食摊老板瞪大了眼睛，
“贾瞎子，贾半仙啊！”
“噗——”
一口面汤直直喷在了他脸上。
时至今日，唐皇李昪将国都自扬州迁至金陵，将此地命名为——
“阿兄，这里就是江宁府啊？”
饱儿坐在甑糕背上，兴高采烈地环顾着四周，流着口水问道。
这也难怪小丫头看得目不转睛，因为这周围无论是风景，还是人物，的确大有特色，闯进眼来应接不暇：
虽然城中大体格局还是沿用了旧唐时期的里坊格局，一个个如菜畦般的里坊被一条条南北东西贯通的大街划分得整整齐齐。但格局相同，城里的氛围却大不一样。没有旧时长安那种井然有序的工整，却多了不少自得其乐的野趣。一路过来，叶无眠就看到不少卖吃食卖杂货的小摊都摆到了大街上，巡街的武侯或者不良人也管都不管，碰到心情好时还会帮衬一二。
不仅建筑的风格有异，就连人的风情也大不一样。
在江宁府，不仅可以看到传统的唐人服饰，男子一件圆领袍子，头上戴着幞头，腰系带脚蹬靴；而女子则是高腰裙搭短襦上装，有些身份稍微高贵的还会戴着顶帷帽。但更多的人，却呈现出一种异于传统的亮眼变化。男子的变化还不算大，只是戴帽子的多了，戴幞头的少了，穿宽袖的多了，穿窄袖的少了；而女子的变化就明显得多，像扔掉帷帽，素妆坠髻的，或是系上腰带，挂上香囊，展露腰身的，这都不算什么了。刚才跟叶无眠擦肩而过的那位，穿袍束带，裹幞头，配细剑，一副大户公子的模样，如果不是那香粉味太冲让他揉了一通鼻头，还真的发觉不了是个女子。这女扮男装的喜好，看来古今中外都是一种潮流。
传统与新潮混合，南腔和北调糅杂，这座江南名城展现着一副与此时凋敝不堪战乱不断的中原地区完全不同的景象，充满了活力与生机。
“是的，这里就是江宁府了。你要不要......”
城里禁止骑马，叶无眠也没牵着，任由大黑马驮着饱儿跟在身边。可话还没说完，马背上的饱儿又喊了起来。
“馎饦，馎饦，是馎饦！”
饱儿蹬着小短腿，指着前面擦边球地摆在坊门旁的一个小食摊，兴奋地喊着。
为了掩饰自己的馋嘴，小家伙还煞有介事地指着座下的大黑马认真地说道：
“小糕糕最爱吃这个了，真的。”
大黑马想辩解地回头“咩”一声，却被一个小巴掌拍了回去。
叶无眠无奈地轻轻摇头：
“好吧，反正赶了一天路，我也饿了。”
于是乎，在饱儿的欢呼下，一行人直往食摊杀去。
馎饦这玩意，在叶无眠看来，无非就是后世的面片汤。只见一脸凶相的食摊老板将早已揉成长条的面团，掐成两寸长短地往煮开了的汤底里头扔，然后像网鱼一般用个竹笊篱把煮透露头的面片捞起扔进脸大的陶碗里头，最后再从另外一个炭火炉子上的罐子里舀出一勺老汤头淋下去。
“小郎君，你是要吃酸的，还是辣的？”
老板那凶脸笑起来跟给鸡拜年的黄鼠狼似的。
“辣的！要加辣的！”
饱儿豪气地应道。
“好啊！一看就是条北方的好汉子！”
老板笑着在面上加了勺茱萸酱，又添了小撮葵根。
是条汉子，不过是条——女汉子。
叶无眠压着牙槽后面的笑意，给自己那碗加了勺老醋，反正人家老板也没打算问他，这年头的服务业水平也就这模样。
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人哗啦啦地、风卷残云般、狼吞虎咽地一般眨眼间就消灭了大半盆馎饦，甚至连那匹马都吸溜着面汤满足地咩咩叫，那食摊老板顿时有了种自我价值极大实现的满足感，从而产生了他乡遇故知的亲切。
“这位小道长，是打算在这城里长住呢，还是路过呢？”
老板一边给饱儿又加了半碗面片和老汤，一边问道。
“看情况。”
叶无眠不想闲聊，随意地应着。
“要是打算长住的话，那估计有点难办。”
没想到这热心的煮面大汉竟然当了真，坐在灶头旁的小马扎上给叶无眠出起主意来了，“江宁居，大不易。你看呐，这房子一时半会是不指望了，但你带着个小郎君，看看他吃面的样子，真是可爱死了！我那婆娘要给我生这么一个，就是白天煮面晚上挑粪我也乐意。欸，刚才说到哪来着？哦，说到得有个下脚的地方，就算是个中等的邸舍吧，一月下来也得半贯不止。”
“嗯，嗯嗯。”
叶无眠低头吃面，随意敷衍。
可食摊老板到时认真上心了，掰着指头数道：
“除了住，还得吃。最近这北方过来的家伙越来越多，那帮贼厮，诶诶诶，我可不是说你们，我说的是那些个携家带口把整个家都搬过来的北方狗。嘴上喊着什么不想给契丹人做狗，呸，谁不知道他们是贪图咱们这儿安宁！但这样一来，如今这江宁城中百物腾贵，要弄口吃的怕也不容易哦。”
“嗯，嗯嗯。”
叶无眠不顾饱儿的白眼，从她碗里扒拉来不少面片，免得这小家伙吃撑了晚上闹肚子。
“另外还有穿。现在的人呐，啥啥都要追新潮，就连穿衣用布也是。绫罗绸缎之类的已经不稀奇了，现在最受追捧的是棉布，琼州那边过来的吉贝布还不夸张，要是西域过来的那种，我这摊儿摆上半年都买不下一匹！不过那布是真的好，你家这小郎君这么俏，就该穿那个。“
“嗯，嗯嗯。”
叶无眠用筷子挑着汤底最后的几块面片，打算一个也不放过。
“哎呀，这样算下来，真是让人头大，处处都得用钱。你得找门正经的营生才行。我看你这后生模样，捉妖除鬼怕是不够道行，那相命看卦，你这做道士的得会吧？”
食摊老板都已经为叶无眠的生机愁上心头了。
“嗯，嗯嗯。”
叶无眠端起碗，吸溜着面汤，做最后冲刺。
“哎呀，这也不成！”
食摊老板忽然一巴掌拍自己腿上，
“这城里已经有位半仙了，估计你是没门开摊的了。”
“嗯？谁啊？”
叶无眠抹了把嘴，终于把头抬了起来，嘴里还含着半口汤。
“你不知道？”
食摊老板瞪大了眼睛，
“贾瞎子，贾半仙啊！”
“噗——”
一口面汤直直喷在了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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