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间的蜂巢
花上落下一只蜜蜂，没有被少年所察觉，他只顾奔跑在田野。远望风声尽处那筑起的渠，将那更远的漳河的水运到山这边的田。
饱含蜜汁的花朵被少年的草鞋踩倒，在地上涂了鲜红的汁，连同花上的蜜蜂，在地上碾的稀碎。。
少年被草鞋包裹的黝黑的脚，上面是厚厚的老茧，被花枝上的细刺扎了也不觉得疼，急忙赶路的他没有停歇。
一步越过田间凹地，少年喊了一声，见一片湿绿的稻田中探出个头来，渐渐跑近才能看清。
佝偻着腰的老头好一阵子才舒展了身躯，少年给他爷爷揉着背。放下手里的水稻秧，在田间垄地上坐下，接过少年少年背上的竹篓，这是爷孙两个在田间一天的饭食。
“你奶今天没搁咸菜，稀饭要加咸菜才香。”
老头满是泥土的手上捧着窝头，一碗稀饭放在脚边。眼前的少年眺望远处天边飘到山另一边的云彩，像极了自己年轻时渴望走出大山的样子。
“娃！今年十五岁了吧！该说媳妇咯，你爹像你那么大的时候都有你喽！”
少年锋利的剑眉微微颤动了一下，虽然他已经长得与成年人一般高，却从来弄不懂那男女感情之事，遇到同村女孩也不敢去看。
“阿爸说要让我去城里念书呢，”少年拿起地上装稻秧的篓，脱下草鞋迈进田里。
他爷爷吃完了饭，捡起一边的旱烟袋，敲实满满的一锅旱烟，看着劳动着的孙子吞云吐雾起来。
“上学，上学好啊，亏我让你那老爹去城里念了书，在城里工作比踩在这一亩三分地里面强，钱挣的也多……也不必那么累……”
“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少年没有抬头：“县衙里面贴的告示，聘人到矿场挖矿，给两块银元一个月！”
“现在都改烧煤啦，不烧木头啦，咱可用不惯那煤，熏的直掉眼泪。”
少年的手脚极快，赶在太阳飘到西山之前干完了活，跟着爷爷走在山间的小路回家去。
“今天一大早来的时候，”爷爷忽然停下开口：“在这里的树上看到好大一块蜂巢，不知道哪里来的野蜜蜂从前没有发现过……看爷爷把蜂巢摘了带回家里去养。”
“啊？那蜂巢是在哪呢？”
爷爷手指一处悬挂的不高却偏在树阴影处的蜂窝，空中不时有蜜蜂在盘旋。
这里正是少年来时踩烂蜜蜂与花的地方，像是桃源一般，平常只会有务农的人在这里走动，怪不得会有蜜蜂来筑巢。
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的爷爷懂得如何去诱蜂养蜂，这只需要一点点时间，他的大孙子就能吃上甜甜的蜂蜜。
小老头偷偷攒着钱，准备给孙子说一门亲事，就像年轻的时候赚钱给儿子娶媳妇一样紧张。好在他这个孙子生的模样好极了，怎么看怎么让人喜欢，骗一两个媳妇是不成问题，就是嘴笨。
斜斜的月亮勾住树的最高枝，没有油灯的贫穷乡下是锅底一般的漆黑，摆在少年床头的书已经被他翻了个透烂，却看不出什么道理出来。他对知识的求知欲实在太强，识得几个字的爷爷肚里那点墨水被他刮的干干净净，可是却还是参透不了书中的内容。
被风翻起的书页，上面有清楚却歪八斜扭的字迹，是少年一个字一个字照葫芦画瓢的杰作。而在那些书本的扉页空白处，写着少年的名字。
“牛明哲。”
回忆的梦里是母亲在教自己读书识字，在夜晚的灶台边靠着炉火照亮着书页，用木炭在地上画着笔画，牛明哲陷入夜的冰冷之中，最终还是让梦里的母亲离自己远去，惊醒之后是浑身燥热的汗水。
黑暗里面传来爷爷的声音，随即是一根点燃起来的火柴照亮茅草房间。
“咋了，娃。”
“做梦，梦见我娘了，”牛明哲伸手拿起桌上抹布简单擦了几下身上冷汗，没想到半夜被惊醒也打扰了睡眠浅的爷爷。
爷爷瞪着迷糊的双眼，敲满一锅旱烟，用那根火柴微弱的火光将旱烟点燃。
“大男子汉，跟个娘们似的，想娘了明天早上咱就去看她，你娘在底下肯定也想你，给你托梦呢。”
“嗯。”
牛明哲躺在床上，听着爷爷的咳嗽和隔壁屋奶奶的鼾声，再次进入梦乡。
清晨，太阳出来烤干了叶片上的露水，牛明哲已经背着竹筐走上了山，手里拿着镰刀砍着道路新生出来的杂草，在他的竹筐里面，放着两叠纸钱。
在母亲的墓前，牛明哲用火柴将纸钱点燃，在燃火烟雾与山间薄雾的笼罩下，牛明哲重重磕了头，偷偷给母亲说着心里话。
牛明哲总是沉默着独自思考着问题。即便是被田野锋利的野草在脚上挂出长长的一道血口，他也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吐了点唾沫沾在伤口上，心中思考着是不是母亲用这种伤痛在向他说着什么话。
生于乡野的孩子，在迷信的环境中自然有些疑神疑鬼，只是故作坚强罢了。
祭拜了坟，牛明哲在山上挖了不少新发的竹笋，一边走一边采集野地里的浆果吃着，嘴与手都染上了浆果的红紫色。
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十五年的时光，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熟悉这里的每一个人。牛明哲未曾想过走出乡村到乡镇里面过日子，那该是个什么景象？听父亲说大城市里面的街道即便是深夜也点着五颜六色的灯，餐馆里面买着各种各样从来没有吃的美味食物，还可以坐上轰隆响着的火车到远方去……
牛明哲依旧过着每天忙活农活的日子，每天上山拼命的给家里砍着木材，想着自己去上学之后年迈的爷爷奶奶可能手脚不便不好收集柴火。想着家里人可能生病，而自己可能不在身边。
虽然有诸多不舍，牛明哲还是盼望着到县城里面去上学。
“走，带你去收蜜！”
“阿，好啊好啊！”
这天中午吃过饭，抽饱了烟的爷爷就带着牛明哲出发到那田间的小路，在哪里已经多了无数蜂箱，都是爷爷亲手制造，大老远就遇到了出来工作的蜜蜂。
黏密的蜂蜜需要时间的沉淀，需要养蜂人不谢的努力，在下雨天爷爷总是穿着蓑衣来观察着蜂箱里的蜜蜂有没有足够的蜂蜜吃，补充一些糖水防止蜜蜂饿着。当蜜蜂们生的越来越多，爷爷也在扩大这蜂箱的规模。
爷爷抹了一点蜂蜜在牛明哲嘴唇，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就好像是他自己尝到了蜂蜜一般。这群蜜蜂没有耗费他的心血，取得的蜂蜜装了满满的两大坛，足够嗜糖的牛明哲再不用攒钱在庙会里买小贩的麦芽糖。
牛明哲抱着蜂蜜罐子，站的远远的看着爷爷收集着新的一罐，却没想到被蜜蜂偷袭，蜇在了脖子后面疼的牛明哲龇牙咧嘴。
“被蜇了吧！”爷爷笑着，露出一嘴被烟熏黄的牙。
“不就拿它点蜂蜜吗！用得着拿针蜇我吗？”
爷爷指着地上刚刚蜇完牛明哲，还在抽搐着的蜜蜂：“它的刺连接着肠子，蜇完你它马上就死啦，它蜇你是因为你抢走它的蜂蜜呢。”
爷爷给牛明哲挑去脖子后面的刺，牛明哲还在对着那些蜂箱挤鼻子弄眼。
“别生气啦，”爷爷摸了摸牛明哲的头：“这些蜜蜂辛辛苦苦在山野之间采粉，子子孙孙生生世世都为咱们酿蜜，它们才应该生气呢……”
饱含蜜汁的花朵被少年的草鞋踩倒，在地上涂了鲜红的汁，连同花上的蜜蜂，在地上碾的稀碎。。
少年被草鞋包裹的黝黑的脚，上面是厚厚的老茧，被花枝上的细刺扎了也不觉得疼，急忙赶路的他没有停歇。
一步越过田间凹地，少年喊了一声，见一片湿绿的稻田中探出个头来，渐渐跑近才能看清。
佝偻着腰的老头好一阵子才舒展了身躯，少年给他爷爷揉着背。放下手里的水稻秧，在田间垄地上坐下，接过少年少年背上的竹篓，这是爷孙两个在田间一天的饭食。
“你奶今天没搁咸菜，稀饭要加咸菜才香。”
老头满是泥土的手上捧着窝头，一碗稀饭放在脚边。眼前的少年眺望远处天边飘到山另一边的云彩，像极了自己年轻时渴望走出大山的样子。
“娃！今年十五岁了吧！该说媳妇咯，你爹像你那么大的时候都有你喽！”
少年锋利的剑眉微微颤动了一下，虽然他已经长得与成年人一般高，却从来弄不懂那男女感情之事，遇到同村女孩也不敢去看。
“阿爸说要让我去城里念书呢，”少年拿起地上装稻秧的篓，脱下草鞋迈进田里。
他爷爷吃完了饭，捡起一边的旱烟袋，敲实满满的一锅旱烟，看着劳动着的孙子吞云吐雾起来。
“上学，上学好啊，亏我让你那老爹去城里念了书，在城里工作比踩在这一亩三分地里面强，钱挣的也多……也不必那么累……”
“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少年没有抬头：“县衙里面贴的告示，聘人到矿场挖矿，给两块银元一个月！”
“现在都改烧煤啦，不烧木头啦，咱可用不惯那煤，熏的直掉眼泪。”
少年的手脚极快，赶在太阳飘到西山之前干完了活，跟着爷爷走在山间的小路回家去。
“今天一大早来的时候，”爷爷忽然停下开口：“在这里的树上看到好大一块蜂巢，不知道哪里来的野蜜蜂从前没有发现过……看爷爷把蜂巢摘了带回家里去养。”
“啊？那蜂巢是在哪呢？”
爷爷手指一处悬挂的不高却偏在树阴影处的蜂窝，空中不时有蜜蜂在盘旋。
这里正是少年来时踩烂蜜蜂与花的地方，像是桃源一般，平常只会有务农的人在这里走动，怪不得会有蜜蜂来筑巢。
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的爷爷懂得如何去诱蜂养蜂，这只需要一点点时间，他的大孙子就能吃上甜甜的蜂蜜。
小老头偷偷攒着钱，准备给孙子说一门亲事，就像年轻的时候赚钱给儿子娶媳妇一样紧张。好在他这个孙子生的模样好极了，怎么看怎么让人喜欢，骗一两个媳妇是不成问题，就是嘴笨。
斜斜的月亮勾住树的最高枝，没有油灯的贫穷乡下是锅底一般的漆黑，摆在少年床头的书已经被他翻了个透烂，却看不出什么道理出来。他对知识的求知欲实在太强，识得几个字的爷爷肚里那点墨水被他刮的干干净净，可是却还是参透不了书中的内容。
被风翻起的书页，上面有清楚却歪八斜扭的字迹，是少年一个字一个字照葫芦画瓢的杰作。而在那些书本的扉页空白处，写着少年的名字。
“牛明哲。”
回忆的梦里是母亲在教自己读书识字，在夜晚的灶台边靠着炉火照亮着书页，用木炭在地上画着笔画，牛明哲陷入夜的冰冷之中，最终还是让梦里的母亲离自己远去，惊醒之后是浑身燥热的汗水。
黑暗里面传来爷爷的声音，随即是一根点燃起来的火柴照亮茅草房间。
“咋了，娃。”
“做梦，梦见我娘了，”牛明哲伸手拿起桌上抹布简单擦了几下身上冷汗，没想到半夜被惊醒也打扰了睡眠浅的爷爷。
爷爷瞪着迷糊的双眼，敲满一锅旱烟，用那根火柴微弱的火光将旱烟点燃。
“大男子汉，跟个娘们似的，想娘了明天早上咱就去看她，你娘在底下肯定也想你，给你托梦呢。”
“嗯。”
牛明哲躺在床上，听着爷爷的咳嗽和隔壁屋奶奶的鼾声，再次进入梦乡。
清晨，太阳出来烤干了叶片上的露水，牛明哲已经背着竹筐走上了山，手里拿着镰刀砍着道路新生出来的杂草，在他的竹筐里面，放着两叠纸钱。
在母亲的墓前，牛明哲用火柴将纸钱点燃，在燃火烟雾与山间薄雾的笼罩下，牛明哲重重磕了头，偷偷给母亲说着心里话。
牛明哲总是沉默着独自思考着问题。即便是被田野锋利的野草在脚上挂出长长的一道血口，他也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吐了点唾沫沾在伤口上，心中思考着是不是母亲用这种伤痛在向他说着什么话。
生于乡野的孩子，在迷信的环境中自然有些疑神疑鬼，只是故作坚强罢了。
祭拜了坟，牛明哲在山上挖了不少新发的竹笋，一边走一边采集野地里的浆果吃着，嘴与手都染上了浆果的红紫色。
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十五年的时光，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熟悉这里的每一个人。牛明哲未曾想过走出乡村到乡镇里面过日子，那该是个什么景象？听父亲说大城市里面的街道即便是深夜也点着五颜六色的灯，餐馆里面买着各种各样从来没有吃的美味食物，还可以坐上轰隆响着的火车到远方去……
牛明哲依旧过着每天忙活农活的日子，每天上山拼命的给家里砍着木材，想着自己去上学之后年迈的爷爷奶奶可能手脚不便不好收集柴火。想着家里人可能生病，而自己可能不在身边。
虽然有诸多不舍，牛明哲还是盼望着到县城里面去上学。
“走，带你去收蜜！”
“阿，好啊好啊！”
这天中午吃过饭，抽饱了烟的爷爷就带着牛明哲出发到那田间的小路，在哪里已经多了无数蜂箱，都是爷爷亲手制造，大老远就遇到了出来工作的蜜蜂。
黏密的蜂蜜需要时间的沉淀，需要养蜂人不谢的努力，在下雨天爷爷总是穿着蓑衣来观察着蜂箱里的蜜蜂有没有足够的蜂蜜吃，补充一些糖水防止蜜蜂饿着。当蜜蜂们生的越来越多，爷爷也在扩大这蜂箱的规模。
爷爷抹了一点蜂蜜在牛明哲嘴唇，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就好像是他自己尝到了蜂蜜一般。这群蜜蜂没有耗费他的心血，取得的蜂蜜装了满满的两大坛，足够嗜糖的牛明哲再不用攒钱在庙会里买小贩的麦芽糖。
牛明哲抱着蜂蜜罐子，站的远远的看着爷爷收集着新的一罐，却没想到被蜜蜂偷袭，蜇在了脖子后面疼的牛明哲龇牙咧嘴。
“被蜇了吧！”爷爷笑着，露出一嘴被烟熏黄的牙。
“不就拿它点蜂蜜吗！用得着拿针蜇我吗？”
爷爷指着地上刚刚蜇完牛明哲，还在抽搐着的蜜蜂：“它的刺连接着肠子，蜇完你它马上就死啦，它蜇你是因为你抢走它的蜂蜜呢。”
爷爷给牛明哲挑去脖子后面的刺，牛明哲还在对着那些蜂箱挤鼻子弄眼。
“别生气啦，”爷爷摸了摸牛明哲的头：“这些蜜蜂辛辛苦苦在山野之间采粉，子子孙孙生生世世都为咱们酿蜜，它们才应该生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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