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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锦衣客

    雨下的很大。

    夏季总有阵雨,一片乌云飘过,顿时电闪雷鸣,倾盆落地。阴沉无光的天色倒影在琐碎的湖心。水纹被雨滴砸开,一圈又一圈。

    一位老者划着舟,舟是舟,船是船。

    半圆的舱顶堆两层茅草,杂乱无章的黄褐色一直蔓延弧顶。舱内木桌上摆着一幅画,画着千山万雪。

    老者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沉默不语,他一向只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只要在舟上,手中还握着浆,便不会多说一句。但是他会看。

    年轻人长着一张大众脸,方不方,圆不圆,眉毛有两条,不够弯。鼻子较矮嘴巴却翘,绝对算不上俊秀,但行为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老者看他像个书生,一个爱钻研山水画的书生。

    “书生”盯着这幅千山万雪图已经七天。

    他用心记住了每一根线条,此时若是把画烧了,依然可以画出一模一样的。

    他终于抬眼望向了舟外,一片水雾朦胧的湖,看不尽前方几里地,水草与鱼却活灵活现。“书生”缓缓将画合了起来,款款放入圆筒样的画套里,而后背着手起身步入雨中。

    老者没有劝阻,他见过不少怪人,“书生”的举止远称不上怪,只是站在这雨中,怕是一会儿就要湿透。“书生”却浑然不觉,高傲的挺着胸膛站在舟端,沉默不语。

    一副君临天下的架势,老者有一丝莫名的感觉,他觉得年轻人想要对这天地发出长啸,这份感觉随着水光沉在心里焕发出了奇特的期待!很快这份期待便落空了。

    “书生”只是回头问道:“老人家,映湖山庄快到了吗?”声音被雨声割裂,显得有些间断。老者点点头,为了让他看清楚故意加大了幅度,使蓑衣的竹帽前沿上下舞动。

    “书生”笑了笑,摸了摸脸上的水珠,头发已经贴在头皮,身体也重了一点,他只有将背挺的更直,似乎打算这样一直到目的地!

    好在,夏季的阵雨说停就停。阳光不知道怎么突然从乌云的包围中冒出,不规则的照出光芒,顿时令湖面波光粼粼。“书生”见状,抬头望了一眼天空,而后笑道:“六月的天,真是捉摸不透。”

    老者顺势也望了望,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褶皱又多几分,依旧没有话。

    沉默中,真正的湖心到了。

    映湖山庄在江湖中有很大的名望,自彦岳四年以来一直输出过不少侠客,当年袁嵩仁创立此山庄,对外就是采取教授武贤的态度,只要是正人君子均可来映湖山庄学习武艺。

    袁嵩仁作为当时的执剑六君子之一号召力十分强大,短短三十年,映湖山庄的名头就响誉江湖,不少年轻人都会不远千里来这映秀湖的湖心,登上映湖山庄求学。

    或许“书生”便是其中一位。

    “书生”背着包裹,踏上石阶转身向老者鞠躬道谢,老者仅仅轻身弯腰还礼后便划着舟飘远了。“书生”手里提着画筒,望着已无来路的湖面深吸一口气,豁然转身,一步一步的向山头登去。

    映秀湖很大,在江南人看来那是湖,在塞北人看来那是海。站在这头望不到那头,山河秀丽。湖心恰好有一座山,人们偷懒便唤映秀山,袁嵩仁自然也懒,映湖山庄就在映秀山头。

    山头并不高,“书生”略喘粗气就悄然到达。悠长的石阶直通山庄门扉,红漆碧瓦的门庭两侧竖立着高耸的石墙,石墙被染成嫣然色,平整无坑的宣讲富庶与浪漫。“书生”轻叩镶金门环,发出金属撞击实木的闷声。叩了三下,他便躬身后退,已经做好了施礼打算。

    吱呀,门很快的开了,一袭白衣的男童露出胖乎乎的脸蛋,稚嫩着问:“公子来这所谓何事?”娃娃音令“书生”想笑。

    他忍着道:“所来求学。”

    “可带有学礼?”

    “一幅千山万雪图。”

    “何人画的?”

    “书生”终于笑了,他抬头道:“是王观所画。”一边回答一边想看看这孩童装腔作势的模样。随即便看到了一张胖乎乎带着惊愕的脸。很明显,这孩子不知道王观是谁。

    他转身向里跑去了,蹦蹦跳跳像是羊羔。

    “书生”透过掩开的门望到一条青石板铺好的路,一直向里蜿蜒,似乎还要更往里才会看到山庄建筑。这时,门被彻底打开了,一个孩童变成了两个,都是胖乎乎的脸蛋,他们一左一右的站在门前,伸手让“书生”进去。

    “书生”弯腰鞠躬,而后款款步入。待到木门结结实实的关闭,他才怅然若失的回头望望,似乎在告别什么。

    接下来的路便是生死了。他如此想着,顺从的随着两个孩童慢慢向里而去,一步一步。

    ..........

    残阳,大漠孤烟,跑马驿。

    干燥的气候让皮肤皲裂,嘴唇起着毛皮,时不时会流血。两个锦衣客咕噜咕噜的先后喝光水袋,面面相觑。年长的郁闷道:“水是彻底没了,银子也花光了,真好!”

    年轻的道:“好在哪里?”

    “离死不远了呗。”

    “这,算好事?”

    “绝对不算,所以我们还是接着赶路吧。”

    年轻的望了望马屁股后面绑着的少女,轻轻道:“还是歇一歇,马也要休息的。”

    年长的笑了道:“小屁孩,心太软会要了你的命。”说罢却还是下了马,将马栓好,坐在了唯一一颗胡杨树的阴影里。年轻的也翻身下马,暗暗将绑少女的绳结松几分,便拉着她一并在阴影里坐下。

    少女自始至终瞪着二人,不仅没有感激之情,反而满眼的恨,疯狂的舔舐嘴唇上干干的血。二人全当看不见,自顾自的说着话。年长的道:“回去我可能就升位了,到时候请你吃酒。”

    年轻的道:“别了,我喝酒会难受好几天。”

    “嗯,我知道你喝不了酒,所以才这样说。”

    “三十岁了还如此幼稚,注定走不远。”

    “二十岁就这么老成,注定活不久。”

    年轻的哈哈大笑,喃喃道:“凭什么这么说?”

    年长的严肃道:“也许,我是说也许,我不跟着你,你会不会把她放了?”

    年轻的盯着年长的眼睛看,点点头道:“不知道。”

    “真的不知?”

    “真的不知。”

    “王轩,所以说你活不久,总是稀里糊涂的。”

    王轩笑道:“反正我三十岁的时候不会像你一样。”

    “什么意思?”

    “三十岁的人了,什么都不敢认!明明很心软却假装心狠,明明想卖命赚功劳,却总是咬牙拱手让给总护,你说,我还能是什么意思?”

    年长的豪迈笑道:“到位!很到位!把我这辈子都总结了,若是我哪天死了,你一定要在墓碑上帮我刻上从心二字!”

    “上下写,还是左右写?”

    “必须是左右写。”

    王轩摇了摇头,实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起身缓缓走到少女身旁,给她松绑道:“我如果放你走,你觉得自己会活吗?”

    少女依旧狠狠的盯着他,沉默不语。

    王轩回头看向年长的,摆了摆手道:“李牧炀你说呢?”

    李牧炀眉毛一挑,没好气道:“你该叫我李队!没大没小,你放了她,她活不过三天。”

    王轩喃喃道:“五年前你去映秀湖了吗?”

    这话让少女起了反应,她干涸的眼里还是凄楚垂下泪花。李牧炀看到了,心里一叹,轻声道:“我去了..............”

    “听说场面很可怕?”

    “那个书生样的少年,真的狠。”

    “一直听过这个传闻,他也是锦衣客?”

    “呵,不知道。”李牧炀随口一答,利索的起身,翻上马背,冲王轩戏谑道:“你若是放了映湖美人,她一定会在你睡着时扭断你的脖子。”

    王轩此时也骑到了马上,缓缓道:“我不怕死,但还是不放了,总要给总护交差的,水云剑可是我年少的梦。”

    李牧炀呵了一声,扬鞭奔去。王轩将少女的绳结又紧了几分,慢慢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