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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黄巾之终

    中平元年十月。

    京城中的风云以何进被训斥暂时压下,表面太平无事,其实暗流涌动。

    经过各方的骚操作之后:何进挨了天子一顿训斥、又与士人暂时闹翻,成为最大的输家;张让挑拨其中,离间了何进与士人的关系,倒是得了些好处,但看来也不是策划者;士人平白背了个黑锅,虽然勉强自证了清白,但对于刚从党锢中走出来的士人来说,又是小小的伤了一次元气。

    三方理清了来龙去脉,自然没有放弃查找策划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但始终毫无线索。

    那个叫赵钊的主簿毫无背景,未曾与哪一方有什么过密的往来,消失前也未有异样,可以说毫无头绪。无奈之下,三方只能偃旗息鼓,但暗中都各自提高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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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后,傍晚时分,一名身材单薄的文士从袁府小门匆匆离开,驾马径直向夏门而去。

    次日,因曲阳之败被罢免的前东中郎将董卓赦,复任河东太守。

    《吴书》载:并州刺史段颎荐卓公府,司徒袁隗辟为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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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的冀州,官军再一次包围了广宗,广宗城中黄巾军的三位领袖仅存张宝在苦苦支撑。

    官军经历连番大战,损失也不小,但作为骨干的北军五校并没有多少损伤,加上源源不断地征调各地的郡国兵,此时约莫有六万人。

    而黄巾一方,十万人马被张梁带走五万,全军覆没;在张角已死的消息被官军传到广宗时,许多人前去求证,但大贤良师始终未曾露面。这使得城中流言四起,很多人基本确定了大贤良师已死,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时间一长,开始有逃兵出现。一传二,二传三,三传十,十传百,逃兵数目越来越大,最终守将发狠,将准备集体逃走的一屯人马当众斩首,百余颗血淋淋的人头悬挂在城楼之上,这才勉强震慑住了人心,坚持到张宝到来。但如此一来,广宗城内的黄巾也只剩下四万多人。

    贼军人数上处于劣势,士气也低迷不振,皇甫嵩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对广宗发动了连翻猛攻,双方血战数日,城墙上下血流成河,但黄巾军仍旧死死地守住了。

    十月二十日傍晚,官军刚结束了一场规模不大的攻城,没有成功。连日来的血战,黄巾士卒早已苦不堪言。

    城墙之后,黄巾力士孙守正抱着一杆大刀,背靠墙体休息,他连连喘息,抖动着右手狠狠地抹了一把沾满了血水的脸。

    孙守本是农民,被狗官逼得家破人亡时,受大贤良师的号召,加入了黄巾的队伍。身强体壮的他被选为了黄巾力士,受到严格训练,号称精锐中的精锐。说是精锐,但也就比郡国兵强些,毕竟时间仓促,黄巾军中也没有什么练兵大家。

    那时的黄巾军人多势众,势如破竹。而地方官吏腐败无能,不得人心,所谓郡国兵大都疏于训练,战力不强。起初还心怀惴惴的孙守仿佛看到了希望,等大贤良师推翻了狗官,我或许也能混个将军当当,娶上几个女人,安心生娃。

    而此时的孙守了无希望的看着地面,双眼失神。官军不给喘息机会的猛攻让他甚至无暇去庆幸自己又活了下来,只是本能地大口喘着气。

    “他妈的,这群狗官兵,疯了吗都!”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息,孙守在脑中无力的想道,因为他实在没力气出声了。

    “小守子!小守子,快看!官军似乎在埋锅造饭了!”旁边的人有些激动地喊着。

    望着官军营内密密麻麻袅袅飘起的炊烟,孙守松了口气:“老子又活下来了。”官军既然开始埋锅造饭,那一时三刻之内就不会再发动进攻。

    张宝自然也看到了,吩咐下去换防用饭,嗯,米量再减三成,城中粮食也不多了。

    人数劣势、士气低迷、米粮将尽、援军遥遥无期,张宝只觉得头都要炸了。转身回到住所,屏退左右,小心翼翼的来到内室。定眼看去,室内只有一座小小的八卦祭坛,上有一人,身着道袍、头扎黄巾、脸色发紫、身材消瘦、形如枯槁,也看不出生死,只是静静打坐。

    张宝看着眼前的身形,连日的疲惫一下子涌了上来,“扑腾”一下跪倒在祭坛前:“大哥,我该怎么办?!”竟带有一丝哭腔。

    而祭坛之上的张角听到了弟弟的哭诉,手指近乎肉眼不可见的动了下,然而最终仍是没有言语。

    张宝知道大哥没有死,但也与死了没有分别。回想起大哥因叛徒唐周出卖,匆忙祭出太平要术,截断汉家火德气运金龙的情形,不禁地眼泪直流。

    由于时间仓促,准备不周全,勉强截断了火德金龙,却未能一击斩断龙头,而只是将龙尾断下。而大哥本人受气运反噬,身负重伤,太平要术也不知所踪。此后,张角勉力发动起义,指挥各地黄巾,但常年的暗伤始终未能治好,甚至不断恶化。

    终于在广宗初次被卢植围困之际,张角多年的暗伤爆发了,本人昏迷数日。醒来后吩咐弟弟张梁主持大局,自己则尝试施展太平要术中的回天术——七星禳命,延续性命。

    然气运反噬,岂是那么好相与的。七星禳命只勉强维持住了张角的一丝生机,但他全身发紫,气若游丝,似乎活着,但又不能动弹。

    张宝和张梁都曾随张角研习过太平要术,自然知道其中辛密。但二人天赋有限,无计可施,只能奋力维持局面,等待张角自己复苏之日。

    正在张宝伤神之际,祭坛之上的张角突然猛吐一口鲜血,直喷到张宝身上。张宝忧喜交加,连忙上去扶住张角:“大哥,你醒了!”

    张角大口喘息,咳嗽不止,过了许久才缓过气来,幽幽的说了句话,可一开口就让张宝的心又凉了下来:“汉祚尚存,苍天未死;逆天断运,万世莫赎。”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张宝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我凭天书之力强断国运,被反噬之后一直在与体内的气运金龙残劲交锋,却不是对手,我命当绝。我无奈之下,只能尝试强推我黄巾军命运,却被一股伟力阻挡,也不能成。倒是意外的看到了上天给我的批语…”张角顿了顿,面色沉重。

    “汉祚尚存,苍天未死;逆天断运,万世莫赎。”张宝闻言只感觉从头一下子凉到了脚,呆呆地重复张角刚才的话。

    “三弟……去了吧?”张角此时竟然神态恢复如初,满面红光,完全不似将死之人。

    张宝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没有回答。张角见状哀叹一声,心知张梁已死,不然不会是本在曲阳的张宝守在身边。

    真切感受到天意难违和上天伟力的张角,已知事不可为。沉默了一会儿,带着歉意看向弟弟:“天意终难违。二弟,愚兄对不住你们。”若不是他要逆天改运,岂会连累两个弟弟,“万世莫赎”,可不是一句空话,也不仅针对他一个人。

    张宝此时回过神来,望着苍老的兄长那满是歉意的眼神,压抑了良久的情感一下子爆发出来,匍匐于地:“兄长说的哪里话!我兄弟三人立志于推翻这腐朽的汉室,建立黄天乐土,虽九死亦无悔!今事既不成…三弟…三弟先我们一步而去,毕竟是比我们有福,不用再看…再看这浊世……”言毕,嚎啕大哭,久不能止。

    张角此时俨然是回光返照,起身抚慰弟弟。此时外面喊杀声四起,听得室外有黄巾力士急声道:“地公将军!官军趁我军疲怠,发动夜袭,攻破城门。现在已经攻到府外,我等快抵挡不住了!”

    原来是皇甫嵩定下的疲兵夜袭之计,假作造饭,实为趁夜袭城。黄巾连日苦战,饭食之中又米粮不足,饮粥度日,早就没了气力。好不容易趁官军吃饭的时候休息一番,个个都陷入沉睡,即便醒了也全身无力,再难抵挡官军入城。

    张宝闻声猛地站了起来,拔剑就要冲出去。张角挥了挥手,阻止了张宝,示意他坐下。张宝虽不解,但还是听话的坐了下来。

    “上天已明示我等,汉祚不该亡在我等手中。然我等起义之举终究是为这腐朽的朝堂敲响了丧钟,已经够了。”张角走到张宝身边,挨着坐了下来。

    “这天下不是我等能够左右的了。”张宝闻言也是放下了宝剑,仰身靠着祭坛。

    “倒是宁儿…我也看到了她的一丝未来……”张角想起了幼女,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张宝倒是提起了精神,张角兄弟三人,只有大哥膝下有女。他素来宠爱这个侄女,如今官军破城,自家小侄女还有未来?

    “麒麟庇护!”张角凝声说出了自己看到的情形,自家女儿在一头雄壮威武的金色麒麟护佑下,长大成人。虽不解其意,但却是真切的在天道中看到的未来,倒也令他心安。

    “这是何意?”张宝招呼人将侄女带来,转身问道。

    张角神色有些哀伤:“你我兄弟,命止于此。麒麟庇护,今日当见分晓。”

    “爹爹!”这时进来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一见张角便扑到他的怀中,喜极而泣。

    张角慈爱的轻抚女儿的头顶,眼中闪过一丝不舍,继而对张宝道:“大势已去,不要再造无辜杀孽了。二弟,你先去吧。”

    张宝决然的点了点头,走到小侄女身边,将手中宝剑交给侄女:“乖宁儿,二叔要跟你分别了,这莫邪剑是二叔偶得,以后交给你防身,就像二叔一直陪着你…”言罢,泪水止不住的留下来。

    张宁虽年幼,却也明白如今的情形,但终究还是孩子心性,放声大哭:“二叔!宁儿不要你走……”

    张宝最后抱了抱张宁,不顾小侄女的哭喊,毅然转身来到室外,望着满地尸首,心中绝望之情充斥,高声喝到:“黄巾众听命,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