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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娠

    中秋的夜晚过得仿佛有些慢,外头街道上传来的梆子打更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显得尤为清晰可辨。夜深人静时,如无人之境,或许就是这样吧。

    圆月像是孩子一般爱玩,只身穿梭在云里,时不时的探出头来看一看,而后藏在云里,佯羞不见人。宛妍抬头看了一眼栖云之月,神情有些悲伤,继而念道: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眉鬓霜白、独赏孤光、把盏北望,如此佳节,念此诗不免太过悲凉。”

    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宛妍不知他何时走至她身后的,只淡然道,“谁道过节就一定要喜庆?”

    “公主是想起什么事吗?”

    她稍稍摇头,并不言语。一时间气氛有点安静,他遂借着困意打了个哈欠,而后搂住她,用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抄好了,我们去睡吧,明日起晚些。”

    起晚些,然后任你折腾吗?她急忙把他推开,然后往门外走去。“才不呢。”

    世珹追至她身后,嘴角不禁扬起,“哎呀,也不知是谁今晚说不想叫我‘独守空房’来着?”

    “再不去睡,天都要亮了。”

    世珹感叹着,“是啊。天要亮了。”

    宛妍才觉是又被他绕回去了,方停下与他说,“你就安生些罢。”

    瞧见宛妍那颇为无奈的神情,世珹忍不住再挑逗,“那公主从我家带过来的那两个丫头是……”

    他故意留下后半截没说,但也足以引起宛妍的愤怒,只见她掐住他的手臂,“你敢!”

    他忍下疼痛,强笑道,“公主此举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宛妍也对他笑笑,“你要是敢,我就把你赶出去。”

    宛妍松了手,也不再管他,只顾关上寝阁门。世珹飞奔过去,在门关上前的一刻以手相挡,“公主说笑啦,我哪里敢啊!”

    见宛妍没放手,世珹唯有忍着疼痛继续说,“中秋之夜总不好真叫我‘独守空房’吧?”

    宛妍冷哼一声,才松了手让他进来。

    这一夜,两人又是很晚才睡。枝杏几人也很是识趣,只在寝阁外头候着,直至日上三竿,宛妍的乳母陆氏着实看不下去,才去叩门叫他们起来。

    宛妍胡乱应答着,而后又继续躺回去。她半眯着眼,蓬松杂乱的青丝盖住了她右侧的脸颊,昨日那没卸完残妆还留在脸上,偏是她迷糊的模样,叫世珹看得心里缭乱,便想着去拨开凌乱的头发,不料她卷起被子,将头埋了进去,他唯有凑到她耳边,道,“都醒了,怎么还不起?”

    她没理会,只是将自己拢得更严实,直至他过去挠她痒,她着实受不了,就拿了个枕头朝他砸过去,随后又把他推下床。世珹踉跄了两步,回过头见宛妍正满怀怨气的看着他,想着过去说几句软和话,却不料她是真气着了,看见了什么就朝他砸去。

    他惹事在先,她要撒气也是理所当然,所以他只能躲着,看什么时候顶不住了才出言求饶。

    两人就这样无言有声的僵着。

    在寝阁外头的陆氏正准备让枝杏和秋容进去帮他们梳洗,兀然听见里头的动静,她急忙叫住,“先别进去了,晚些再进去帮公主驸马梳洗吧。”

    枝杏当即答了是,捧着梳洗的盆子下了台阶,静静的在那候着,秋容则有些不知所措,还是陆氏过去与她说,“今日怕是不需要你了,你莫不先回去?”

    秋容欲问为何,但听着寝阁里头的声响,心里已然有了答案,若是等会是她在侍奉驸马,公主怕是要杀她的心都有了。

    看着秋容离去,枝杏哼笑,“没品没阶的东西,也配侍候公主驸马?”

    “好啦,怎的也是公主亲自从国公府里带过来的,这话叫公主听见了,可有你责罚的。”陆氏一言,枝杏也不再敢说话了。

    不多时,寝阁里打闹声渐渐停了,枝杏几人才敢进来。瞧见颂夏正要替林世珹梳洗,宛妍眉头一皱,“不是有侍候你的丫头,怎的又要使唤我的人?”

    颂夏被宛妍这么一说,也不敢再上前,林世珹只得接过颂夏的手上的巾子,“我自己来吧。”

    宛妍这才不再追究,转而问枝杏,“昨日里我抄的……可都递进宫里了?”

    “王都监已经交过去了。”

    “那可有说什么?”

    枝杏摇头,“圣上并没传什么话。”

    “左右他也觉着是不管用了吧。”

    枝杏没敢接话,而是说起另一桩事,“邱太医一早就来了,奴见公主还未起,就叫他午后再过来。”

    宛妍嗯了一声。见世珹己梳洗穿戴完,便言,“驸马先去吧,我后至。”

    “左右也是要等公主的,便与公主一道吧。”

    他愿意等,她便不再说什么,转身就端坐在梳妆台前,让枝杏两人帮她梳发。才挽完发髻,宛妍就觉腹中不适,但并不是十分疼痛,便默默忍着,等到妆容姣好的那一刻才起身。

    也就那一瞬间,如千刀万箭插入般的绞痛直入她的腹中。她顿觉不妙,急忙抓住枝杏的手,“让你姊姊……去叫邱锦过来。”

    公主宅里一顿慌忙之后,是宛妍无力的躺在床上,腹中疼痛已经渐渐散去,林世珹用汗巾为她擦去额上的汗,而纱帐外是邱锦正在为宛妍把脉。林世珹看邱锦已经诊了许久的脉,渐渐有些耐不住,就问邱锦看得怎样了。

    邱锦并没即时回答,而是问了枝繁些许问题才回禀:“公主近日脾胃不和,又是饮酒过多,以致腹痛。此二日的饮食清淡些,再用些和胃舒脾的药,一日两剂,很快就能康复。”

    宛妍得此回答,不由松了口气,忙让枝繁带太医下去开方子,而后与林世珹说,“驸马,我饿了。”

    “那吃粥好吗?臣去叫人端上来。”

    “我要吃倚空楼的碧梗粥。”

    “生病了还这么挑食。”

    宛妍扯着他的衣袖,朝他撒着娇,“吃别的没胃口。”

    “好,我现在去买。”

    不多时,林世珹已把粥买好,他只如往常一般往寝阁走去,在远处见寝阁门没关,外头也没人值守,他并没多心,只觉是宛妍遣走了周遭的侍女,自己在屋里呆着。

    一只脚才跨过门槛,世珹就已听见里头有声音,说着什么房事过剧,饮酒和浓茶也是不利于她的。他靠着门缝看了一眼,里头……该是邱太医在说着她真实的病情吧?他看了一眼手里的食盒,已然有所了悟。

    那他进不进去好?思绪万千之间,他已有了答案,就假装他没来过好了。但在下一刻,他听见邱锦说:“胎儿无大碍,只是为着公主腹中胎儿,是不能再碰酒和浓茶了,以及……与驸马同房。”

    什么?胎儿!这是有孩子了?我……要当父亲了!世珹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转而又想:既然有孩子怎么不跟我说,不然我昨晚也不会……

    “我知道了,太医,你……应当知道这医案怎么写吧?”

    “臣知道。”

    “那就好,且去吧。”

    见邱锦往后退了一步,世珹原想离开,却又听见:“请公主允许臣再多说两句话。”

    他听着邱锦继续说,“医者诊喜脉,约莫有半月的误差,而妇人生产也多有早产,公主的身孕与下嫁时日仅差了大半个月,或可在宅中静养至生产,胎儿大些便是日不间断的山珍海味所养,早产也可因意外或是受刺激所致。”

    邱太医跪下拱手道,“臣僭越,但望公主思虑周全。”

    “你且下去吧。”在纱帐内的柔嘉公主微微点头,她思索片刻,还是叫住了邱锦,“医案上写公主有娠,满两月。太后那里你只说我不欲有太多人知晓此事。”

    “是,臣告退。”

    邱锦走后,宛妍才问枝繁,“先时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

    “都准备好了。奴前前后后检查了很多遍,药和药方都没有问题。一剂下去,就……没有了。”

    宛妍随口答了一个哦,枝繁有点摸不准她刚把有身孕的事记在医案上,这会子又问那药有没有准备好,自己又是怕她胡乱做下决定,故出言,“公主,方才邱太医说的也不无道理,公主莫不再考虑一下?”

    “有没有道理,我自己会判断。下去吧,让我静一静。”枝繁依言,走出寝阁后把门关上,随后就离开了,全然没有留意到寝阁外转角站着的林世珹。

    时至今日,林世珹才知她缘何会疏远她的父亲,连宴席也不愿多留,缘何新婚当夜不愿与他圆房,而后更是一推再推,直至无法再推,缘何常独自一人呆在寝阁里,纵是中秋团圆也要吟诵悲凉之词。原来竟是这样,原来大婚前她就已经……他笑了笑,原以为你是天之骄女,总是有傲娇的地方,才时常惯着你哄着你,没想到是这样。

    他看了一眼寝阁,随手把食盒放下,然后消失在廊道转角的尽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