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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

    宛妍没有回头,只是定定的站在那里,“我说过,他的去留由你决定。”

    世珹转过身,连她的背影也不敢再留恋半分,“你若是不愿意,留下也是可以的。”

    “不用了。”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他握拳的力度在一点点加重,也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才回头看那岔路口,他悬乎能看见她离去时的背影。

    “什么如漆似胶,都不过是假象,你在她心中根本就不值一提。”

    自话自说完,世珹就如疯子般狂笑起来。这一次,他是笑他自己了。

    宛妍此刻也不比世珹好多少,被压制的情绪无处宣泄,只能任其一遍又一遍的撞击着心灵,她已然不觉得痛了,但却觉得苦,是没有尽头的苦。

    寺院里幽静宁和,鲜少有行人走过,除了有几只青鸟鸣叫,就再无别的什么声音。宛妍走在此处,只觉这古佛青灯的日子也很好。

    一声公主将宛妍拉回现实,她环顾四周,看得是枝杏在寻她,便往停下脚步等枝杏过来。枝杏仅递给她一封信,“不知是谁夹在马车里的,听车夫说是洛州的家书。”

    宛妍一听见是洛州,就急忙接过枝杏手里的信,只见里面赫然写着:箫弈于八月初十日病亡。

    她用颤抖着的手紧紧抓着信,直到把纸抓破,她方无力的放手,“翁翁的病不是好些了吗,怎么会这样……”

    枝杏瞥了一眼那信,才知原来宛妍的外祖已经……她赶忙安慰着宛妍,“国公爷年近古稀,又常年在边境,身子怕是比不得一般人,况且国公这次得的是疫病。”

    宛妍强忍住眼中的晶莹,“两位舅舅和舅母他们呢,他们知道吗?”

    枝杏摇头,“奴不清楚,不过公主知道了,相信也快了。”

    “是啊。快了,那爹爹……”

    宛妍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尽是惊恐,叫了声爹爹就往外跑去,枝杏急忙跟过去,却只捕抓到台阶下那虚晃一过的身影。

    毫无疑问,血已经染红了天恩寺的青砖。

    ······

    灰暗的云层逼近天际,却又不见半点雨滴,叫人觉得沉闷不已。阴霾般的天色倒映在水面上,微波粼粼的池子里仅有少许鱼儿在水面上游走,但一待鱼料撒入,就有数不清的鱼踊跃向上翻腾,激起一个又一个水花来。

    小小的水花并没能引起岸上人的在意,只是在看鱼群是如何与同类竞食,在等水面什么时候恢复平静。岸上人让随侍的宫人退下,只留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在旁。他开口问年轻人,“你大哥他近来如何了?”

    年轻人恭敬答道:“大哥好了许多,只是有时不大清醒。”

    他嗯了一声,“过去之事无法追,故去之人不能回。于他而言,若能忘记之前种种,就是最好。”

    年轻人答是,又缓缓说道,“大哥想去郊外看看穆氏。”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只觉得自己像极了这阴沉的天色。

    “大哥其实也就这一个心愿,还望爹爹成全。”

    他沉默许久,终还是说,“昔日穆氏也不是全然无辜,但已经这般……他想去就让他去罢。再有,既是他所爱之人,便为她立个碑,只是不能写回李氏,这事就交给你了。”

    年轻人应承下来,将要退下时,恍然听见一句,“景晔,洛州传来消息,国丈已因疫病亡故。”

    噩耗般的消息潜入赵景晔的耳里,他只觉得喉咙发哑,半响也说不出话来。皇帝走至赵景晔身侧,轻拍他的肩,以示抚慰,“国丈请辞离京时,你未敢去相送,想来也是极遗憾的,所以此次……爹爹想你去洛州扶灵。”

    赵景晔缓缓跪下,“臣领命。”

    “不仅是扶灵,我还需你领回放于洛州的三万铁骑,之后就交由你节制吧。”

    赵景晔急忙请辞,“臣是皇子,并不敢授以兵柄。”

    皇帝试探着问,“那你觉着是交给永安侯,还是抚远将军?”

    赵景晔试探着回答,“两位舅舅多年领兵带将,经验丰富,爹爹不若就将……”

    “景晔啊。”

    赵景晔不禁打了个冷颤,又不敢再说下去,只得听着皇帝说,“父母丧,三年居。你那两位舅舅须在家中守孝。”

    看赵景晔不语,皇帝的语气也不禁冷了几分,“倒是和柔嘉一样,一个劲儿的护着萧氏。只是你看看,你护得住吗?你若不愿要这兵权,那就交给你五弟好了,届时可莫说爹爹又在打压你,一点机会都不肯给你。”

    赵景明已经得了永安侯府和贤妃的支持,若再授以领兵之权,那他又该如何自处?

    “爹爹不可。遑论是三哥还是五弟,都不可。”

    看着慌乱无措的赵景晔,皇帝有些想发笑,“那你还要推辞吗?”

    赵景晔伏拜在地,“臣接旨。”

    皇帝扶起的赵景晔,“旨意晚些就会下发,你准备下,明日就和你二舅舅他们一起出发去洛州吧。记着,你此去是代爹爹去的,要尽好安抚萧氏的责任。”

    “臣谨记,定然不负圣上所托。”

    皇帝点了点头,又再继续嘱咐,“出发之前去一趟柔嘉那里,她多少也听些你的话,你就好生安慰着吧,至于萧家的事,就叫她不要再管了。”

    ……

    嘀嗒嘀嗒的声响如噩梦般萦绕在心头,她慌忙无措的走着,看不见光,也寻不着路,只有无尽的漆黑。

    在希望即将磨尽时,一束光出现在她眼前。或是觉得刺眼,宛妍下意识的拿手挡了挡,后来看那不过是透过窗照入屋内的暖阳,才放下了戒备。她伸出手,想要触碰这束光,感受光明的同时,也看到了手里的匕首。她不知手上何时有这把匕首的,只看见匕首借着阳光反射出刺眼的寒光,将冰冷表演到极致,利刃下尽是寒霜。

    周围没有其他人,只有在空中漂浮着的尘埃,细小而卑微的它们,仿佛下一刻就会成为刀下魂。恍惚之间,匕首已经染了血,她再转眼一看,左手手腕上早就划开了道口子,鲜血如涌流般滴落在地上,汇成一汪鲜艳夺目的血。她不禁怀疑,这又是她自己弄的吗,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回想无果,却又因眼前的人吓了一跳。看着男子离她越来越近,她显然是不知所措的,但又想不到别的什么办法,只能往后退去。宛妍一步一步的往后退,男子的脚步没有停歇,直把她逼到墙边上。男子紧紧捉住她的手,质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我们的孩子?”

    一听到孩子二字,她的头就像炸裂一般,身上就像有无数的火焰在赤灼着,尤其是那只被他捉住的手,血被蹭得到处都是,伤口上的疼痛直钻入心口。她拼命推开男子,却怎样也推不开,只能一遍遍的说着,“我没有!”

    男子拉着她到了个水池边,想要将她推下去,“是你杀了我的孩子。”

    他像是不知疲惫那般,不停的朝她使着狠劲,而宛妍怎样也使不上力,最终是被他推了下去。刹那间,她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她眼前浮现了个婴儿,她凑过去一看,发现那是她的弟弟,她曾抱着他,想着要叫姐姐的,只是爹爹并不喜欢肤色如黄蜡的他。

    爹爹……

    宛妍往周围看了看,只是没能寻找到爹爹的踪影,只有在城墙下站着的妇人。那个背影,是她这一世都不会认错的人。

    她跑至妇人面前,“母亲!”

    妇人回头看着她,满眼都是对她的心疼,“阿妍,这不是你的错,不要再自责了。”

    宛妍这才注意到妇人的手里还抱着个孩子,她不禁害怕起来,“不!这是弟弟,不是他。”

    “母亲没有怪你,母亲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随着话音落下,妇人和她手里的孩子就消失了,连同巍峨高耸的城墙也不见了。

    她又陷入了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里,再没有嘀嗒嘀嗒的声音,只有人不停的在喊她。无管是公主,甚或是柔嘉。不多时,她就睁开了眼,回到了她一度觉得失望的世界。

    宛妍醒来之后的头件事就是问孩子的情况,在听得陆氏说她还会再有孩子时,她眼中的晶莹就忍不住的滑下。这孩子尚在腹中时,她便深恨他,觉着他不该来,可不在了,又想着始终是她的骨肉,她怎能这么狠心!

    陆氏看宛妍将头埋进被子里小声啜泣着,便是出言劝慰,“公主再伤心,也要顾着自个的身子,切莫落下了病根。”

    或是觉得此话作用不大,陆氏又再补充,“这两日都是驸马在旁守着,不久前才去歇息了,奴要不去叫驸马过来陪陪公主?”

    “不用了。”

    陆氏只好先让宛妍躺会,自己则去厨房看汤药煎得如何。因在回来途中看见枝杏拖着伤跪在寝阁前,她心里不由一惊,忙进屋内一看,得知里头的人还安然躺在床上,这才稍放了心。

    陆氏走到王喜身边,指了指外面,“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王喜说道,“听闻公主醒了,就急忙过来请罪了,但又不敢打扰公主,这才跪在这。”

    “成何体统啊,都监也不管管。”

    王喜也是无奈,“姑姑明鉴,我哪管得了,只怕她不肯回去,闹出了动静,叫公主知晓……姑姑去说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