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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怼(1)

    在寝阁门前跪着的枝杏唇色已经发白,却还在强撑着,她那摇摇欲坠的身子,仿若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看见陆氏走到她面前,她带着哭腔说:“姑姑,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公主。”

    陆氏睨了枝杏一眼,“你是害了公主。谁递来的信你不知,信的真假你亦不知,就这样交给了公主,令公主从那三十几阶的台阶滚了下去……你在公主身边这么久了,竟也不知这‘谨慎’二字怎么书写,确是活该你受这三十下的板子了。”

    枝杏只咬紧嘴唇听着,一言也不敢发,陆氏还待说上她几句,但又恐寝阁里的宛妍听见,只叹了口气,“你回去罢!这板子是圣上的令旨,公主多半是不会叫你走的,这段日子你且好好养伤,日后好生服侍公主吧。”

    枝杏以手去抹泪水,朝着寝阁的方向磕了一个头,又与陆氏说,“多谢姑姑替我在圣上面前求情。”

    “我是为了公主才求的情。若可以,我真想袖手旁观。”

    此话说完,陆氏也不再理会枝杏,转身就回了寝阁。

    时间转至宛妍醒来的第二日,彼时她已没先前那么疲乏了,但当她嗅到药的苦味就精神不起来了,唯见她一手拿着药碗,一手用汤匙缓缓搅动着,周而复始,哪怕氤氲散去。

    陆氏见宛妍还在磨蹭,就出言,“我的公主啊,你就些喝吧,凉了就更苦了。”

    宛妍随口哦了声,可一将药碗捧到嘴边,她就被浓郁的药味劝退了。“这药有问题!怎么偏生就那么苦,邱锦就是故意的。

    当一只手闯入她的视野,继而将药碗取走,她就知逃不过了。只见世珹观摩了一下那碗药,“有那么苦吗?”

    她小声说着,“你尝一口就知道了。”

    他还真就尝了尝,“左右都是那么苦。

    宛妍真想给他一记白眼,但转眼就看见眼前的那一勺药,而唇边又恰好沾到药汁,她只好选择喝下。他喂药的速度极快,根本没给她喘息的机会,直到药碗快见底,他才问道,“等会需要我在吗?”

    她嗯了一声,“我也无聊,就陪陪我吧。”

    说到无聊,接下来还真够无聊的,一个半躺在床上发呆,一个在床前看着书,就没过什么交流,直到宛妍佯作困倦,才结束了这憋闷的局面。

    午后最适小憩,所以世珹从寝阁出来后,就到前院的书房小憩着。等他再醒来时,天已经昏黑了,睡的昏昏沉沉的他完全想不起是谁替他盖上毯子的,正打算到外头走走,恰好就看见秋容和颂夏两相争执的场面。

    颂夏见他出来,当下就将秋容推开,而后朝他恭敬的喊了声驸马爷。他问颂夏,“是公主有什么事吗?”

    颂夏回道:“公主不肯喝药,怕是需要驸马过去一趟。”

    世珹点头,“我等会就过去。”

    看颂夏施礼退下,秋容本想跟世珹解释下刚刚的事,但没等她开口,世珹就说,“往后若是公主寻我,便不要再拦着,无管是为着我什么。”

    秋容只好应下,“是,秋容谨记。”

    ……

    在时间的作用下,汤药升起的腾腾热气逐渐变小,终至消失。世珹以手触碰药碗,探得汤药还算是温热后,便走向那个一见他过来就不再捣鼓蜜饯的人。他轻笑道,“所以是等着我来吗?”

    “算是吧。”

    “何必呢?说到底我是公主的臣,公主一声令下,我怎样也得过来。”

    宛妍故意躲开他的投喂,“驸马这话可真讽刺,说是我的臣,却又以我自称。就不怕被御史上奏弹劾吗?”

    世珹由是将汤匙放下,“这点芝麻小事怕是不值得御史们上奏。”

    宛妍正色道,“御史台上奏风闻言事,便是没事可写,也要胡诌出来,好凑够奏本的数目。所以驸马你该注意些。”

    世珹无话辩驳,又看宛妍还是不肯张嘴,便将药碗递到她面前,“公主自己喝吧。”

    宛妍一口拒绝,“不要。”

    “那你就配合点,该张嘴就张嘴,不然我可就甩手走人了。”

    如此一说,宛妍才肯配合他,但喝了没几口,她就开始喊苦,说要含个蜜饯缓缓,世珹只好在一旁等着,又是看她无聊的抠起左手伤口处结上的痂,便说,“公主手上的伤圣上看到了。”

    她哦了一声,“那你是怎么说的?”

    世珹趁机给她喂上一勺药,“我只说是与公主起了争执,公主激动之下划到的,公主又不肯叫太医过来,我就只好斗胆帮公主处理了。圣上听了,并未责怪。”

    她淡然说道,“那很好啊,只是委屈驸马了。”

    看着她口中又塞下一个蜜饯,他只好再次收回手,“口上说着我委屈,心里头怕不是这么觉得吧。”

    宛妍边嚼着蜜饯边说,“那要我怎么办?”

    世珹心不在焉的搅动着汤药,“不知道,还没想好。”

    宛妍说话的语气颇为认真,“那你可要赶紧想了,过后再提我就不认了。”

    世珹瞥了她一眼,“你这还有理了?”

    宛妍轻声道,“我就有理了,就算准了你不敢。”

    世珹不禁失笑,“我是不敢,可你是太敢了。”

    宛妍也笑了。但笑过后,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该都是想到了此话的尽头是那件难以言及的事吧。他将汤匙放至她嘴前,“喝药吧,磨磨蹭蹭了许久,才喝了那么点。”

    看宛妍不满的嘟起嘴来,他本想说点什么哄回去,却听见她说,“爹爹怎么来了?”

    世珹这才知是皇帝来了,正要起身行礼,又被皇帝扬手止住。皇帝往床前的绣墩上一坐,又朝着世珹指了指旁边的位置,“你也坐。”

    世珹道谢后,就坐了上去。皇帝望着宛妍,“爹爹来看看你。”

    宛妍神色依旧淡然,“劳爹爹挂念,女儿很好。”

    皇帝未及时接话,以致屋内安静异常,他稍想了想,还是选择说,“你四哥已经去洛州扶灵了。”

    “是要将翁翁葬在洛州吧?”

    皇帝嗯了一声,“那也是你翁翁的心愿。”

    这回是宛妍沉默了。看着场面再度尴尬,世珹出言,“公主,还是把药喝了吧。”

    见宛妍没有动作,皇帝便将汤药放于她手上,“喝药吧,要凉了。”

    宛妍被迫接下汤药,但又不想喝,只好用汤匙搅动着,“这几日,女儿总是梦到弟弟,看见弟弟还是和之前那样可爱。”

    皇帝只是点了点头,而后说,“好好将养身子吧,下月北郊围场,爹爹还是希望你能来。”

    “好啊,女儿会来的。”

    宛妍上一刻还在观望着皇帝的神色,下一刻就将药倒在痰盂里。面对皇帝和世珹惊讶的神情,她只是说:“药凉了。”

    皇帝有些无奈,“身子是你的,你不珍惜,谁人劝都没有用。”

    “是,没有用,就如母亲那般。”

    宛妍的话冷到极致,叫皇帝听得刺耳,“你真是太过放肆了!”

    帝王一怒,连世珹都不敢再坐着,而宛妍却神态自若,只见她缓缓说着,“女儿说过,不会再插手萧家的事。”

    “插手?”皇帝冷笑着,“你干脆就再插多几次手,好叫父亲再见识下你的厉害。免得没人知道你究竟都做了什么!”

    话完,皇帝就拂袖而去了。纵是被宛妍的话气着,可皇帝还是在离开之际与世珹说了几句,无外乎是要他好生照顾宛妍,以及让他当没听过今日所言,他自然是一一应答了。

    待到夜深人静时,寝阁里还是灯火通明。一碗冒着热气的药驱散了宛妍的困意,她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再喝一碗,就因为她将那半碗药给倒了吗?她转头望着世珹,“驸马不喂我吗?”

    世珹缓缓说道,“听圣上说,公主嫌药苦,并不喜欢别人喂。”

    “那是别人,不是驸马。”

    看宛妍将药碗放到他手上,他只好接过。“其实圣上还是疼爱公主的。”

    宛妍深感认同,“是啊,疼爱。”

    “那公主为何又要说那些话?”

    宛妍饮下他递来的那一勺药,而后摇了摇头。世珹猜测着,“是因为‘他’吗?”

    宛妍很快就想到他所说的那个‘他’是谁了,只是她并没回答,而是问,“所以是在怨我吗?”

    世珹认真的想了想,“怨当如何,不怨又当如何。”

    这样的答案不禁叫宛妍觉得他是怨了。“那看来这事你会记一世。”

    世珹冷笑道:“我今日才发现,原来我就个傻子,任你摆布玩弄还不自知。”

    看她一脸的茫然,他忽觉得有趣,“能否告诉我,你都做了些什么?”

    宛妍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跟他解释着,“爹爹他并不知道孩子的事,所以没有你以为的……”

    世珹摆手,“算了吧,我累了,公主也困了,就好生歇息吧。”

    他走得干脆,饶是她拼命追赶,也只是在门前窥得他的背影,她已没追上去的力气,只瘫软的跪坐在地上痴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