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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水

    醒来那刻有睡足之感,可等宛妍下床去寻水喝时,又不免觉得乏力,便没留意不远处的世珹在做何事,后来才知他是在挠痒。

    面对宛妍投来的疑惑,他仅回了一个字:“痒。”

    宛妍差点被呛到,“可你这样子……要不你去擦个身子?”

    世珹颇不耐烦,“都擦了几天啦!”

    “那我去让人备水吧。”

    “哎。”世珹叫住了她,“估计需要你帮忙。”

    “我记得你是带了小厮来的。”

    “这有何关系?”

    宛妍瞥了世珹一眼,“要我这般服侍,你就莫想了。”

    莫想吗?!世珹一看是严遂明来叫他的,当下就去外头将借故离开的她拉了过来,又以身挡住了唯一的去路。及至严遂明说要来加水,才将两相对峙的局面打破。他趁机凑到她跟前,与她细声讲着,“不拉都拉进来了,你总不能下我面子吧?”

    “驸马爷的面子很金贵吗?”

    那是正常说话该有的声量,严遂明怎会没听见,但也只能当自己是聋子。世珹由此冷笑道,“不作金贵,却是尘垢粃糠,公主更欲言我是兼葭倚玉吧。”

    说尘垢粃糠便罢,权当自谦,何以要讲兼葭倚玉?宛妍尤觉他这话说得太重,“驸马爷万贵之躯,妾岂敢有此想法!”

    一时间两人无话。待严遂明提着桶溜了,世珹绕到屏风内侧,而她则半倚靠在屏风上看他解衣,初时看觉得无聊,但因他的动作不似往日般利索,不免显出他的笨拙,她……自是像看笑话那样看他。他心有不满,但未曾表露,只有在见她弯腰去拾掉落在脚边的中衣时,才伸出了手。他说道,“区区小衣,就不劳烦公主殿下了。”

    这句话冷得像进了冰窖那样,她虽听得难受,但并没打算屈服于他,“妾这就退下,不打扰郎君沐浴。”

    世珹及时拉住她,口中训斥道,“小小奴子,竟是要翻天不成!”

    一会喊公主殿下,一会唤作奴子,宛妍真是吃不准他是在与她调笑,还是生气了,故而未敢挣开他的束缚,但话里却一点都没放松,“妾愚钝,不知是如何惹得郎君生气了。”

    见她怒意渐起,他赶紧松开那只手,调笑道,“罢了,再做笑语,你是真要生气了。”

    饶是觉得他这调笑调得僵硬,但宛妍能明白他这是想缓和下气氛,便在原地静静的看他脱下胫衣,然后将身子浸在浴桶中,这时她才去为他撒上花瓣。她哪能不注意到他异样的眼光,所以才一脸正经的问道,“郎君还有何吩咐?”

    “我洗澡要什么花瓣?!”

    “郎君不用吗,可是妾已经放了呀,妾……”

    他脸上的怒气消失不见,换成了轻笑,以手捏住她的下巴,“那看来是你自作主张了,是想着要爬上我的床吗?”

    她早被他说成一个妩媚且有野心的丫头,那他就是沉醉于女色的纨绔公子吗?非也!他向她传达的是位高者看位卑者的不屑和轻视。然而,在实际上,他才是位卑的那个。

    她在想,若她不是帝女,而是一个普通的官家姑娘,那他应该不至于这么受气,早在个把月前就已将她丢在一边,以七出之名休弃她,可就因为她是公主,本身就占了三不去的一条,他不能说厌弃,还要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对她的恭敬,想来他这样很累吧。

    他确实很累,由捏着她的下巴变为托着,最后留在半空中。而她,他觉得她从没无要凑近他或是低下身子的意思,他只能是起身环抱住她。那一刻里,她听不见哗哗不止的水流声,只感受到他的温热和那股腾腾往上升起的雾气,以及后背处涌动不止的暖流,想来衣裙已经湿了。

    被他掀起的水不断往下滴,只余星点水滴在身上,而全身各处,只有缠绕到纱布的地方是未被水滴沾染。宛妍瞧着眼前那只扯她下水的手,“你的伤都好了?”

    “没有。”

    “那不疼吗?”

    “疼!所以你不要乱动,进了水或是扯开伤口就麻烦了。”

    她没敢乱动,“你刚刚是生气了吧?”

    他嗯了声,“一时没忍住,现在没事了。你……还好吧?”

    “还好。”

    他凑进她的耳边,郑重的跟她道歉,“很抱歉,我的公主殿下。”

    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耳边,与之对应的是脖子渗出的寒冷,她下意识的往后一躲,却被他一把拉回,使得冷意从脖子一路到后肩,她无从躲避,只能说:“之恒,我想起来了,腰不大行了。”

    他这才注意到,原来水已经浸到她腹中,她只能以双脚勾住浴桶,而腰部不得不悬空,如此岂不难受?若再晚些怕整个身子都要滑落水中了。他托住她的腰,“你起吧。”

    这过程虽缓慢,但总算令她脱离浴桶,可他转眼就看见她将木施上放着用来更换的衣衫披在身上,“你穿我的作甚?”

    “不可以吗?”说着宛妍就往外走去。

    “可以。但是……你确定要这样子出去?”

    这里的浴房可不比在公主宅,除正门外,还有内道和寝卧相连,根本不会让外人瞧见,而此处人多口杂,这番穿着他的衣衫走去难免会引来众人的目光,所以一向注重面子的她今儿是怎么了?他继续说道,“衣裙湿了,唤人送套进来就好了,怎么就要让人看见你披着我的衣衫走来走去呢。”

    宛妍一把将衣衫扯下,“竟是被你搞昏了!”

    世珹莫名觉得冤枉,本欲反驳两句,但因她已喊了严遂明进来,就不再言语。又是见她等衣服送来等得烦闷,他便指着浴桶向她发出邀请,却被她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他只好灰溜溜的从浴桶爬起来。但看那件衣衫已被她蹭湿,他便有些烦闷:“你看看你搞的,叫我如何穿?”

    她一开始是在默默的换着衣服,后来才说要去给他拿件干净的来,他听着极其舒服,尤在奇怪她怎么忽然就听话起来了,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力道推入水中。他边挣扎着边骂道,“赵宛妍,你厉害!”

    她回道,“彼此彼此。”

    等到他从翻涌的水流起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人影了,他只能将愤怒宣泄在手里那件拖着不尽水滴的衣衫上。过了半响,他终于将湿漉漉的衣服换下,托着隐隐作痛的伤口往主营帐里走去。

    听见门口有声音,宛妍不用想也知道来人是他,故而没有回头,只是问,“寺丞的伤口上缠的纱布应该都被弄湿了吧?”

    身后人没有答话,大概是在惊讶于她头一次称呼他的名讳。但是她说,“怎么,不记得自己是何官职了?”

    官职?!世珹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是他在朝中是任鸿胪寺寺丞,是官称,而不是名讳,只是……她这么说是有意还是无心?他没有将疑惑问出,而是笑了笑,“那殿下满意吗?”

    她绞发的动作停了又停,“你这样称呼我……若有人细究起来,倒要说我僭越了。”

    世间仅有国储和中宫皇后可单称殿下,诸如储君之妻、帝女都需添上太子妃或是公主等名号,皇子则需在殿下二字前添上排行序齿,便是册封为亲王的皇子也不例外,只因近两年国无储副,才有私下唤皇子为殿下的说法。可无论如何,她仅是个公主,是怎样都担不起这个称呼的。但是他答,“我知道,但是你真的不想要吗?”

    按照字面上的意思,宛妍是理解为:“我要整个天下吗?那是让我做则天武后,还是太平公主?还是说,你想要……”

    他不禁有些颤抖,“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我什么都没有说。”

    她不屑般的一笑,后又拿了件衣衫披在他身上,“已是十月深秋,天又冷了,寺丞要好生保养身子。”

    还要这样称呼!他握住她的手,“换药吧,我……挺冷的。”

    是,他挺冷的,身上仅着单衣,头发又是湿漉漉的,半点都没去绞干,但这能怪谁。宛妍撇开他,“倒是这几日我太惯你了。”

    世珹感叹道,“哎呀,都不知当初是谁将谁推开的,我这伤是为谁而伤的。”

    “即便你不把我推开,那你也来不及躲避,终是要受池鱼之殃的。”

    “想来以我的身手,若是不管你,是可以做到毫发无损的,毕竟那匹疯马是奔着你来的。”

    宛妍着实无话可说,只能去拖着药箱来给他换药,但在药箱后头还藏着一样东西。咻的一下,一阵寒光闪过,颈上就多了层凉意,他用眼一探,竟是被把匕首架着,那匕首分明就是她日夜都要放在床下的那把。所以即便是没有将利刃对准他,他也没敢多动,“公主此意何为?”

    宛妍缓缓的收回匕首,“没事,无聊而已。”

    世珹嘟囔着,“那还真是够无聊的。”

    “什么?”

    “我说我以后都不会再以这个救命之恩要你做事了。”

    宛妍摸了摸他的头,“真是聪明,一点就明。”

    世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