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公主的臣 » 微醺(1)

微醺(1)

    这换药换得他很是无聊,便是拿了她的手来玩,再看她神情无甚变化,他就心安理得的玩了起来。不知怎的,他竟触到她腕下那两条疤痕,又想及那日看到的一片殷红,不由问道,“疼吗?”

    宛妍倒也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还好。”

    世珹无情的戳破,“是心疼不及身疼吧?”

    宛妍含糊道,“你说是便是。”

    世珹未有接话,她只当他是无话了,转身就往他后肩处上药去了,却无意间看到他将匕首拔起,然后在手腕上比划,她心里一惊,连忙喝住他,只可惜阻拦的动作不及眼里看得快:锋刃划过,已将肌肤割破。

    他低头看了看,被割破的地方不及半寸,连血都不怎么渗出,怕是被虫蚁咬的口子都比这个要大,她却是那样的紧张。他笑道,“原来你是这样在乎我啊。”

    宛妍呸了一口,“谁在乎你啊。”

    世珹露出了笑,“女人啊,惯会口是心非。”

    “是谁给你的自信?”转身就去唤人将晚饭送进来。

    世珹没有话说,只默默的把她没打完的结打好,而后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红枣肉糜粥、鸡蛋羹、豆腐煨鲫鱼片,还是那样的清淡无油,唯一例外的是那一套出自汝州窑的天蓝釉开片酒具。两个酒盏分别放在她和他的面前,无口的盛酒瓶连着温酒器一同放在小桌下的空位里,而原来放着的蒲垫已被取走。

    “不想你今日竟有这般情致。”

    他只记得她午前回来那会的心情似乎不太好,连是见了谁都不许他过问,而刚刚又硬是拉着她去浴房……所以现在就有心情跟他小酌一番?

    她问:“今日是何年月?”

    今日十月初二,是他的……生辰。他拍额笑道,“我浑玩忘了。”

    她拿起酒瓶子往他的酒盏里倒酒,“二十有一了吧?”

    他答是,正准备接过她递来的酒盏,却扑了空。她道,“差点忘了,你现下还不能喝酒。喝这个吧。”

    他完全不知道那小壶是哪里拿来的,像是凭空出现在她手里那般,更不知这壶中到底是好何物。他带着茫然喝了一口,嗯……很寡淡,像水一样的寡淡。他却叹道,“实乃琼浆玉液啊。”

    宛妍哪里听不出这是讽刺,便也跟着叹道,“我本是想来些野味的,但又觉得今儿是你的生辰,让你这样光看着我一个人吃,这好像不太好,所以就还是和平常一样的菜食,只是加了点桂花酿。”

    “公主还真是体贴入微。大概是我上辈子行善积德、乐善好施……”世珹夹了块豆腐到她碗里,“却在暗地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今生才‘有幸’娶上公主。”

    宛妍微微笑道,“寻常人是娶妻,但驸马为尚主,你这‘娶’字可不对噢。”

    世珹呵呵笑着,“罢了,口舌之争,我总争不过你。”

    宛妍得意的喝了口酒,“午前我是去了赵宛如那里。”

    “嗯?”

    好吧,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清楚的知道这个名字。她换了个说法,“也就是二公主纯恪。”

    这个总明白了吧。只是看他想了半天才回了个哦字,她就很无语,尤其是他后面那句:“我只记得你的,不太清楚别人的。”

    所以刚刚谁说争不过她的?!

    世珹闷声喝了几口粥,心里越想越疑惑,“你说这个是何意?”

    宛妍终是解释了,“这不是怕你多心嘛!”

    多心?世珹一下就明白了,继而说道,“我没有要时刻关注你的动向,监视着你的毛病。”

    “那我就是想告知你一声,平日里一点即明,谁想到今日你这脑子竟是像……像被油糊了似的。”

    “你——”世珹的火气莫名就上来了,“你若是不想让我知道,我就算再怎么查,一样都不会知道。”

    场面冷了一会,宛妍才道,“你知不知道你很敏感?”

    “敏感的人不是你吗?”

    “不,你比我敏感多了。”

    “随便你怎么说。”

    “林世珹。”宛妍赶紧喊住要离开的他,“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世珹停住脚步,“好,你说,我倒真想知道我林世珹在你心里是个怎样的人。”

    她仍是端庄的坐在位上,仰头看着眼前那个轮廓分明的人,声音如棉絮般轻柔,“在我的印象中,你就是个谦谦君子,红色婚服下的温和体贴,平日里谦逊有礼,事事做得完满无差错。自卑但不自负,果断但又不果断。”

    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他说道,“有时不够果断……这没错,但我怎么就自卑了?”

    楚国公府的世子、林家未来的掌舵人,像他这样的出身,不应该是自卑啊。

    “平日里不上心的忽然不见了,或是一直很放心的逃跑了,你就会……失控,你很害怕这个失控,所以会有挫败感,也就是自卑。这一个,外人应该是很难看出来的。”宛妍低头饮了口酒,“失去了,又重新得到了,或者是你害怕会失去某一样东西的时候,就想去掌控它,因而在某种方面上是异常的敏感。”

    “照你这么说,我,很害怕失去你。”

    宛妍嗯了一声。世珹嗤的笑了,“柔嘉公主,你好自信哦!”

    “我们之间,是你害怕失去的多一些。况且你这样可不是因为我才有的,是你一出生就有了,呃……是因为你那位庶出的哥哥。”

    世珹不禁激动起来,“那你呢?不敏感、不倔强、不害怕吗?你的敏感和害怕藏在心里,任是谁都猜不透你的想法,这倔强又倔强得跟头驴似的,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别人做多少事说多少话都没有用,等你自己领悟,那得要猴年马……”

    原来男人才是最会骂街的那个!宛妍直接截断他的话,“其实你心里就是在介怀,只是在表面放下了,一旦有人触你的痛处,你就受不了。”

    “你不要打岔好不好,赵宛妍!”

    谁打谁的岔啊!宛妍直接回怼,“赵宛妍赵宛妍,天天喊我全名不累吗?”

    这个确实是他失礼了,所以他不反驳,但又挑起另一事来,“世,为家中排字,取延续家族之意,珹者,玉汝于成。不是任你玩弄取笑的玩物。”

    “我没有!”

    话完之后,宛妍才知道自己竟然说得那么大声,连守在营帐外的王喜都惊动了,朝外说了两句没事之后,才与世珹讲道,“我真的不知那会是同音,让你误会了,你要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世珹估计是想死的心都有了,“金枝玉叶的公主,就应该供奉在神龛里,而不应该……”

    啪的一声,用来温酒的水尽数泼在世珹身上,大概是因为“神龛”这一词吧。他的火气被浇灭,她的怒火却渐渐燃起:“真不知怎么就踩到您老人家的尾巴了,太后陛下都没你那么难伺候呢!是这几日把你惯的得意忘形了吗?是的话就滚回你家去,寻你那一干丫头奴婢侍候你。我就算是被人算计死了,那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半分瓜葛。”

    她这话都是发泄之语,并没有刺到他痛处,所以他并没有出声,只是在整理被她浇湿的地方。她心情平复了些许,“我知道,你在等我的道歉,但是我觉得我没有做错的地方,一直是你很敏感。还有,我再说一遍,但没有拿你的名讳来讽刺什么,真的只是恰巧,恰好同音罢了。”

    他如今只剩下疲惫了:“是,你说恰巧就是恰巧。”

    男人在争不过女人时永远是敷衍了事。宛妍真的很无语,只默默的回到位上,喝着一杯又一杯的桂花酿,完全不在意他是否已经出去了:“我确实不该这样下你的面子的。但是我不愿意,你又何必勉强。你往常都不会的,难道真的是我太惯着你了吗?”

    眼神迷离之中看到有一只手抢走了她的酒盏,原是他回来了。是听到她哪一句话回来的?她的脸上渐渐泛起了红晕,但神色却无比清醒:“世珹。我是在叫你名讳,不是官职。你的猜忌心不重的其实,只是你不敢放下,又不能总是记得,才一直在默默关注我会去何处,在做何事。你从没有出面干涉阻拦,即便没有得到答案,也是藏在心里,所以我不觉得反感,但是你会很累。就如今日,我以为你会和往常一样领会我的意思的,却没想到……”

    世珹连连点头,“你我这段婚姻由此至终都是小心翼翼的,没有一刻是放松过的,你累,我也累。我惧怕的,你惧怕的,你惧怕我所惧怕的,我惧怕你所惧怕的,俱是负累。但又有何办法呢?”

    “也有的,你放松一点,不要太在乎……我。”

    这一次他终于没有否认,只是默默将头低下。她继续说,“事实上,你和我是一样的,都是想要人爱护,只是我不敢得到,也不敢相信,而你是太想拥有了,即便她并不完美。”

    他完全没有那种四处留情,要做花花公子的心思,他要的只是唯一,或是知己。他陷入沉思,缓缓道,“我曾见过,有个人比你还要完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