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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鱼与人

    “一人偷得半日闲,不管身前身后事,举杆闲钓,鱼曰:子非我,安之我之苦,终日活于水下,不知天高地阔。夜短岁寒,不见海深鲸影。终日浅游,等待尔等之钩,似命运之笼,始终挣脱不得。人曰:我非鱼,不知你之苦,鱼非我,不知我之愁。岁寒潦倒,始于襁褓,时间如梭,终于寿寝,长生与我,似那水中月、镜中花,如梦似幻,终不能尝。说罢,钩起,鱼卒,竟不知活了多少个春秋!”

    一老人身着宽松长袍,手执良木戒尺,头无冠帽,花白的头发披散在后,在旁人看来完全不像一位教书先生,倒像村里的糟蹋老汉。

    老教书先生从讲台缓步而下,台下学生年岁参差不齐,最小的六七岁,最大的十四五岁,高矮决定了学生离讲堂的远近,年岁了决定学生听课的长短,无论你多久入的学,在十六岁都会毕业于课堂。教书先生站在讲堂之上,课下学生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有的在聚精会神听他课,有的在自已的课本上为插图小人添上新装,有的则在与梦斤斤计较,还有的则是在神游万里,不知身在课堂。对此,教书先生不知是见惯了还是怎么地,竟也不去打扰。

    一段结束,良木戒尺咚咚作响的声音传出,敲在讲台之上,还沾染上许些尘灰。随着又传来老先生的声音道:“水中鱼不知那岁月、水岸人贪那梦里长生。鱼之苦,不知何时沦为板上肉,人之愁,愁于计较那岁月苦短。鱼之岁短,三五个春秋,人之年轮,七八十尔尔。鱼若为人,可否追逐那深海巨鲸?不较时间苦短。人若为鱼,可否享岁月之长?不逐梦里长生。”

    夕阳透过门窗散落在课堂,不知是戒尺的声音起了作用还是太阳的余晖唤醒了沉睡的学生,睡梦的学生不在与梦计较,醒来擦拭着嘴角的唾液,神游的学生思绪回到了课堂,整了整褶皱的衣巾,为课本小人做新衣的关闭了课本,擦拭着末尾的余墨。他们的视线齐刷刷地看向即将走下讲台的老教书先生。随着老先生的脚步轻移,学生的小动作被得一干二净,可当老先生的脚步走远,他们又扭回了头,继续着刚才未完成的事。

    学生们叫老教书先生为周先生,周先生名立心。

    周立心在这破败的学堂教了一年又一年的书,从青丝到华发,从儒雅到糟蹋,在周围的人看来,周立心始终未走出过课堂,教了一代又一代的懵懂稚童。

    不出所有学生所料,老先生在最后一排的中间短暂停留,接着脚步迈向最边左边的一列。老先生始于右,停留于中,终于左,以此反复,每天也如此,就好比老先生的一生都在走走停停。

    对于学生来说,当每天的太阳没有了余热,走出课堂在自已的时间里撒腿狂奔是他们最大的乐趣,每逢阴天下雨天,听着先生最后说着些自言自语,就仿佛听到了下课的脚步声。

    周先生上课向来异于其他人,除了教课本上的知识之外,还经常在临近下课的时候说一些让人听得犯迷糊的事,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比如今天的鱼和人、昨天的板上肉和刀俎、前天的蚍蜉和大树……对此,学生们早已见怪不怪了,好在周先生也从不追究学生的看法和答案,更多的时候就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自问但不答。

    “你会逐那梦里长生吗?”周先生向前迈过两张桌子在一张桌上用戒尺轻轻地敲着,座位上坐着的是一个少年。

    少年名叫姜无为,十三四岁的样子。此时的他坐姿端正,衣服干净整洁,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少年英气雏形渐成,但在他的脸上却看不出少年心性的洒脱,倒是常常挂有许些严肃,浑身上下透露着“守规矩”三个字。

    姜无为听到周先生的话,只是端正地坐着,仿佛早已习以为常了。因为先生每天每次都会在同样的位置滞留,他坐在左边倒数第三排,也是正数的第三排,自问但无人回答,也包括先生自已。他偶尔也会偷偷看向老先生,可迎接他目光只有一道略带佝偻的背影,还有那披在后背乱糟糟的白发。

    “鱼若为人,还会抛竿闲钓吗?”

    “人若为鱼,还甘愿上钩吗?”

    又是两声喃喃,周先生缓缓走上讲堂,熟练地收取那本泛黄的教案,或许是今天心情不太好,老先生竟也不和学生们打声招呼,径直走向教室外。

    “人是人,鱼是鱼,人不会变成鱼,鱼也不会变成人。”就在老先生即将走出教室的刹那间,一道身影忽然起立。姜无为站得笔直,说话不慢不快,就这样众人的目光中站了起来,面朝即将走出教室的老先生。

    老先生停步,微微诧异,没有回头,只是身形好像没有以往佝偻了,背对着学生但又问道:“如果角色一定互换呢?”

    “这世间不会有如果,这是先生您自已说的。”姜无为目光看着老先生的背影,好像在等老先生对于自已答案的肯定与否。

    课堂里纷纷交头接耳起来,不明白这个平日看起来像木头的同龄人,不知道今天他是怎么了,会突然站起来回答先生的自言自语,好像以往也没见他这么积极啊?这不是耽误他们下课的时间吗?霎时间,姜无为迎来了一道道责怪和好奇的目光。

    教室里坐着的学生都在暗暗祈祷,希望先生别理会这个木头。好在先生没有多做停留,在听到没有如果后最终还是走出了教室。在先生走出教室后,教室里顿时嘈杂起来,有些议论纷纷,有些则快速整理书籍。

    “什么鱼和人,老子手起刀落,一顿咔咔乱砍,尽是我的盘中餐,桀桀!”坐在第二排的是一个黑瘦黑瘦的男孩,名叫张尧,也是整个班里最调皮的,周先生的每次缝补教室都有他的一份功劳,此时的他站在凳子上,大有一幅杀鱼刽子手的架势。

    对于张尧的豪言壮语,他的同窗们好像都不信以为真,有些甚至发出嗤笑声,有的则迅速背上刚收好的书箱准备回家,没人会听他瞎扯,因为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出了名嘴巴厉害手脚软,调皮捣蛋倒是一把好手,可当受到同龄人欺负的时候,第一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总是他,甚至人家还没来得及动手。

    张尧仍不死心,眼睛瞟了瞟同桌胡起明,暗示他快些回答,免得他尴尬,那料同桌不予理睬,抬了抬下吧示意他问其他人。张尧再次把目标转向其他人,大声道:“蒋行风,你来说说我敢不敢杀鱼?”可迎接他的只是一道白眼,他只得把目光再次看向其他人,可情况好像都相差不大。

    眼见同窗们纷纷不搭理他,他就像泄了气的气球,顿时没有了刽子手的气魄,也只得悻悻然从桌子上下来。似乎还是不死心,他一拍脑门,想到了后排的姜无为,因为他是办理出了名的有问必答,虽然答案总让人抓狂,但总比这样尴尬收场来得好,于是他转头问道:“姜无为,你觉得我敢杀鱼吗?”

    “你敢不敢杀鱼等你拿起刀的时候再说,其次,我觉得你应该把你的桌子擦下,踩脏了不好,容易脏衣服。”

    张尧叹了气,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说道:“姜无为啊,你怎么老是这样子呢?比我妈还……”

    姜无为直视张尧,询问道:“还什么?”

    张尧本想说还烦的,可话到嘴边还是给咽了回去,因为老先生说过,父母的唠叨越听越少,趁着年少,赶紧听一听总归是好的,如果有一天他们不烦了,不是你长大了就是他们走了。只得咽了咽口水道:“还爱干净。”

    “其实不是的,你不踩桌子,桌子想来不会那么快脏的,它慢慢的脏和你踩了就脏其实不是一个概念,我只希望你不要让桌子脏得很快而已。而且……”

    “啊啊啊。你烦死了。”张尧像似听惯了他后排少年的唠叨一般,趁着少年还没有开口说下一段,立马捂着耳朵逃似的冲出了教室,走时还不忘用衣袖胡乱擦了擦桌子。

    “你衣服又脏了张尧。”话音未落,张尧已经冲出了教室,转瞬间就看不见了身影。

    少年只得摇了摇头,开始整理书籍,一本一本收摞,整整齐齐,抬头望时,教室已空,不见一人身影,只剩一些东倒西歪的课桌,和课桌上忘了收的几本书。

    “而且桌子脏了会把书弄脏的,书弄脏了就看不清楚字了……衣服脏了你娘亲会打你的,你忘了那是她今天刚为你换上的新衣吗?”少年喃喃自语,而他自已身上穿着的衣服虽然干净,可谁都看出来已经很久,久到衣服泛白,衣口还带着丝线。

    少年一个人每天都走在最后,熟练地关上门窗,回首望一望学堂。

    “鱼若为人,还会抛竿闲钓吗?人若为鱼,还甘愿上钩吗?”

    这是老先生今天最后的两个问题,此时又在少年心中响起,他每天都会想着先生的每个问题,同时也偶尔会想想答案,对于其他学生来说仿佛没听见一般,过了就过了,反正老先生又不会问他们,可姜无为是一个很在乎规矩的人,有问题,必须有答案,这是他的规矩。哪怕现在答错了,也没关系,那就先余着,因为老先生说过“问题没有起始,答案没有固定时间,在对的时间答对的问题就是对的,在错的时间答错的问题就是错的,在对的时间答错的问题不一定对,在错的时间答对的问题也不一定对,如果答不上来,那就先留着,时间会给你找对的答案,去答你年少时不知或者答错问题。”

    少年一边走,一边想,浑然不知在他的身后,有一位老先生默默地注视着他回家的方向。老先生眺望着着前方,前方有五座山峰,因五山酷似人的手指头而统称五指山。在平常人看来它们就是五座简简单单的山峰,不会有什么变化,可在周立心看来就不一样了,五座山峰每年都在成长,一寸两寸,逐年增高,虽然增长的速度不显眼。

    与此同时,学堂外走来了两道人影,一老一少,皆身着华丽衣衫,头别翠绿玉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见老的那人竟然有意无意间走在童子身后。不一会儿,三人便站在一排,一起朝五指山的方向看去。

    五指山上空,还有一条渡船悬浮,与日夜比齐,白天夜晚皆能看见其轮廓,像似海市蜃楼一般。其实他不止悬浮在五指山上空,更是悬浮在这个叫五洲大陆的地方,已经几十年了。

    “失败了吗?费劲心思三千载,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世上哪来真神,不过是我等的痴人说梦罢了。”来的老人看着五指山,喃喃自语。

    “我不甘心啊,我们远离故地,来到这荒野之地,希翼养育出世间唯一真神,为此不知牺牲了多少故人朋友,可换来的是什么?是海中月,是镜中花。”童子说着,竟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像一个孩子失去了自已最喜欢的玩具。

    周立心和一同来的老人仿佛早已经习以为常,皆站在原地眺望五座山峰,只是周立心眼里仿佛有泪光,他守着这这只手已经三千年了!

    “我们一路东躲西藏,想来他们也压不住了,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可我们只会在这里当缩头乌龟吗?”一同来的老人身子侧转,望着旁边的周立心和童子。

    “我们强取了神源,成神之门不启,我们无异于断了长生路,天上的想要下来,人间的也想要上去。九洲动摇的人越来越多,曾经站在中间观望的也开始倒向,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啊。”周立心没有回答老人的话,只是在自语,语气中还有一丝丝失望。

    “我回去吧,希望还能争取一千年。”童子站起身,摸了摸眼角的泪,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便化作长虹消失在两人的视野。

    于此同时,当大陆上的人们再次抬头仰望海市蜃楼之时,却有了惊人的一幕,以前清晰的渡船轮廓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至少在白天已经完全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