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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悦聪康复中心5

    马安和欧阳走到了地下通道前,那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被马安聘请过来的“演员”。只是刚才还在住院区扮演医生、护士和病人的他们,此刻神情冷峻,双眸冰凉,表情如刀刻般坚硬。

    “马院长。”为首的一个穿着白大褂男人率先站在了马安面前。这个男人就是易千和杨灵他们在住院区前厅的前台上,看到的一个面带友好笑容的医生。只不过现在,那副友好笑容换下了,取代的是一脸刚毅。

    “吴队长,现在什么情况?”马安仍然背着手,悠哉悠哉地站在那里。

    “我们的人损失两个,现在和地牢里原先关着的病患在地下通道里,生死未卜。”这个被叫做吴队长的男人立即沉声应答,他的身板端正,举手投足都透着军人的气息:“但是因为病患们是中心的‘财物’,再加上我们的两位同志也在里面,所以我们没有轻举妄动,等待马院长指示。”

    “金高力在里面。”马安稍微探了下头,望向地下通道的入口,“他可是林院长指定的供体,可不能有一点闪失。”

    “马院长您的意思是……”

    “我来跟他谈。”马安胸有成竹地走向入口,又偏过头,问吴队长:“里面谁是领头的?那个叫易千的吗?”

    “和我们喊话的是易千。”吴队长一板一眼地答道,“但真正做决定的是另一个人。”

    “那个假名叫‘李达’的?”

    “是。”

    马安咂摸了下,回头让欧阳走上前来:“怎么到现在都没查到这个‘李达’的真实身份?”

    “他是近期才出现在易千周围,此前一直没有他的踪影。”欧阳恭敬答道,“我们的人在易千家附近守了很久,也没见这位‘李达’有和什么特别的人接触。”

    “他没和王一其或者马勋接触过?”

    “没有这个发现。”

    “嗯。”马安没有起疑,思考了一会儿,正准备开口朝通道喊话之时,却听见一个声音从通道那里传出。这个声音一出,马安和欧阳便神情各异。马安挑了挑眉,一脸惊喜。欧阳则稍微抿紧了唇,脸上仍如一潭死水般平静。

    “这么想知道我的身份,直接来问我就好了。”“李达”,不,是周恒的声音,从通道处传来。从声音听来,周恒明显还是气短,说一句话的功夫都要用半秒来回气。

    “那敢问你尊姓大名?”马安见离金高力上手术台还有一段时间,于是便起了心思。他有意要逗弄他的这些瓮中之鳖,而在另一方面,他也希望在这段时间里,摸清这两个——特别是这个假名叫“李达”的人的底细。

    “我叫周恒。”周恒坦坦荡荡地答道。在马安还觉得这个名字仿佛在哪个地方隐隐约约听过之时,周恒又补充道:“如果马院长没记起来,没关系,去问一下林院长就好了。”

    坐在通道入口、面对着数根铁条的易千一听周恒这么说,顿时瞪大了双眼,惊异地看向他。

    马安要逗弄的心思退了些,他再也不敢轻视,于是收了调笑,正经问道:“你是什么意思?周恒?”

    “马院长要是拿不准,大可以去问问林院长关于周恒的消息。我保证,林院长肯定知道很多周恒的事情……”

    “你所说的林院长,到底是谁?”

    “林胡月。”

    听到这个名字,易千差点坐不稳。他往左边墙的方向晃了一下,一直在后面的金高力连忙伸手扶稳了他的身子。易千不断呼着气,却发现自己呼出的气,全是冷气。

    他慢慢地把脸转脸抱歉看着自己的周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马安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姓周名恒的人的来历,没记错的话,他是当年唯一一个从孤儿院中侥幸逃出来的孤儿。而林胡月出狱后,更是没有停止过找寻他的动作。

    林胡月是个多疑、阴郁且残忍的女人,她一定不能容忍当年受她迫害的孩子里面,竟然有一个逃离在外。虽然有很大的可能,这个叫周恒的知道的关于林胡月的事情并不多,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更何况吃过牢饭的林胡月,牢狱生涯更是加重了她那阴暗的心思——她更不会放过周恒了。

    而现在,马安没有想到,林胡月苦苦要找的那孩子,现在就在自己地盘里,和他只隔着一道门。只要马安一声令下,马安多年来养着的由退伍兵组成的私人保镖们就会破开这道脆弱的门,将那孩子擒拿在手。

    莲耳帮的大部分权力和资金都还在林胡月手上,马安觊觎已久。今天,真正能要挟林胡月的人出现了,甚至可以说是自投马安的罗网,马安顿时像平白中了大奖一样,欣喜不已。

    运气好的话,马安凭着周恒这个筹码,堂而皇之地要求林胡月让权,莲耳帮的实权便落在自己肩上;如果运气不好,相比于莲耳帮,周恒在林胡月心里的重量即使不够重,马安也可借此敲诈林胡月一笔雄厚的资金,用在康复中心上,对马安来说,同样利大于弊。

    换句话说,只要有周恒在手,他马安就可以要求和林胡月对话甚至谈判。而一到了谈判的地步,原先林方强势、马方弱势的微妙紧张关系将会改变,至少从此,马安就可以和林胡月平起平坐了。

    现在在马安的心里,周恒的重要性已经远超金高力。

    马安只用了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就把以上的人物利益关系梳理得头是头,尾是尾。压抑着狂欢的情绪,马安仍然选择按兵不动:“林院长,我知道。怎么,你也认识她?”

    “别装了,马院长。”周恒懒得和马安拉扯,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只要有我,就可以站到了林胡月上头,这不是你最想要的吗?”

    易千一拳砸在了左边的墙上。

    马安闻言,笑了。他开始有点欣赏这个周恒了。照理说,幼年经过残忍迫害的孩子,长大后别说会比同龄人超群,单是要做个正常人也是难。可是这个周恒,从他们对峙的一开始,就占据着主导地位,不仅让吴队长损失了两位看守,还打开了地牢的锁,让所有病患跟着他一起和这个中心的院长公然叫板,最后更是向院长抛出一个极具诱惑力的筹码——他自己。

    当然,马安不相信心思如此重的周恒会乖乖任他拿捏。他揣着双手,饶有兴趣地开口道:“你的条件是什么?”

    “放他们走。”

    “放谁们走?”

    “地牢里的所有人。”周恒一字一句、毫不含糊地说道,“打开大门,让他们堂堂正正地走出去——作为个体,作为人,而不是你马院长的‘财物’。”

    马安想都没想,大手一挥:“行。”

    欧阳忙上前一步,凑近马安:“院长,您……”

    马安斜了一眼欧阳,欧阳自知僭越,又低着头退下了。

    坐在地道里的周恒笑了,他推了推易千,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你看,我说可以吧。”

    这时候,纵然是年纪小、懵懂不知事的金高力,都能看出易千那难看得和旁边黑漆漆的墙边透出一样色儿的脸色。

    易千双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他磨着后槽牙,慢慢地将字句一点一点从牙齿缝隙间挤出来:“你怎么知道马安和林胡月认识?”

    “就刚才啊,马安不是跟欧阳说了林院长三个字吗?我赌一下,赌对了。”

    “不对。”易千没那么轻易就被周恒糊弄过去,他立刻反驳道:“你从一开始就想着要把自己作为和马安谈判的筹码了,不是吗?不然为什么从移情后,你首先张罗的,不是找肖如意逃走的那个地道,而是制服看守,接着便开了地牢里的锁,将所有人放出来后,又和马安对峙……你从一开始,就想着最后要和马安对峙,不是吗?!”

    “你到底在对金高力移情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我在高力的回忆里,只是看到了马安对这些病患的所作所为。林胡月的事情……是通过另一个渠道知道的。”周恒不愿意说得太细,因为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只能含糊其辞。

    “什么渠道?”易千没有放过他,不依不饶地追问道。被同伴背叛的感觉太难受了,他万万没想到,这种难受的感觉,竟是来自他渐渐对其敞开了心扉的周恒。

    他此刻又急又气,但更多的——他并没有意识到——是焦虑,也是不舍。

    周恒把作为人的独立性还给了地牢里的病人们,但他自己却亲手将这种独立性剥下,以“筹码”的身份,把自己换了出去。

    从小就不被当成独立个体看待的周恒,在抗争了这么久以后,好不容易才获得了那么一点自由。现在,他却为了别人,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这宝贵的自由。

    易千很生气。

    周恒没有回答易千的问题,他深深地看了易千一眼,道了歉:“对不起。”

    “你神经病。”

    周恒不由得笑了。

    就在这时,通道入口的那块门板被人从外面大力踩碎了,碎屑通过铁条的缝隙落到地道入口的阶梯上。马安和欧阳的脸出现在通道上方。“把铁条移开。”马安对着身后的吴队长吩咐道,吴队长立刻带了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地就把原本横亘在地上地下之间的铁条搬开。

    “来吧。”马安张开了双手。周恒站了起来,面无表情道:“打开门,让他们出去。”

    马安颔首,把身子让到一边,欧阳对着手机讲了一句话后,便放下了手机。

    以金高力为首的、被马安关了不知道多久的病人们,在得到周恒肯定的点头后,都欢喜地冲上楼梯,冲出地道,奔向中心出口。

    金高力往前跑了一段,停下了脚步,迟疑地转身看向慢慢地从通道口出来的周恒。周恒迎上了他的目光,笑着挥了挥手,让他只管往前跑,没关系。

    金高力深吸一口气,眼泪登时蓄满了眼眶。他转回头,重新跑了起来。

    周恒将手放下,无意中碰到了身边人的手臂。他惊讶地回头,看到一动不动地站在他身边的易千,脱口而出:“你怎么不走?”

    “我走个屁。”易千无所谓地回道。也是气坏了,一向体面的他情不自禁地也说了秽语。

    马安踱了过来:“不走也好,不走也好。你——”他手一指易千:“你也可以当筹码。”

    “哟。”易千挑高了一边眉毛,阴阳怪气道:“我实在没想到,连我也有当筹码的价值呢。”

    “我大哥不太好摆平,有你在手,我说什么,做什么,我大哥都不会反对了。”马安露出为难的神色,但在易千看来,这为难的神情,却是赤裸裸的嘲讽。

    易千想骂脏话,但又不想脏了自己的嘴,只能沉着脸看着小人得志的马安。

    “好了,把他们关起来吧。”马安嫌恶地从地道口走过,“别把他们关进去了,里面太脏了,要是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林胡月和马勋都饶不了我。”

    吴队长冷着脸走到周恒和易千身后,两只已成手刀的手同时抬起,马安说话间便已赏了周恒和易千颈后一人一击。

    周恒和易千应声倒地,马安乐呵呵地背着手离开,欧阳在跟上去之前,有意无意地瞥了地上的周恒一眼。

    ******

    这一回,周恒和易千是被关在了一间房里了。

    周恒和他的那些人格们倒也不慌,就连年纪小的小志和小结巴,也安安静静地坐在周恒的大脑后方。倒是易千,醒来后的半个小时里,对周恒的质问和发难就没停过。

    这对易千来说,可是破天荒的事情。以往纵使出了什么大事,包括弟弟失踪,父母过世,自己被王一其开除,黑五被王一其保护起来……易千都没有爆发过激烈的情绪。从小到大,他更像是一个不断往里充气的气球,一个似乎永远也不会爆炸的气球。但此时,他却揪着周恒,口无遮拦地把自己的怒气撒在周恒身上。

    他当然生气,但周恒瞒着他去做事的程度,其实还没有黑五被王一其保护起来的程度严重。更不用说他自己选择了留下来,说起来,他倒也不至于这么生气。

    可他就是这样,一字一句都顶着周恒。周恒不擅长吵架和辩驳,光是接招就已经让他冷汗频出,毫不自在了。

    周恒无意间瞥见了易千那精瘦的手腕上,围着的一条红绳,于是便像找着了救星一般。他指着易千手腕上的那条红绳,问道:“这红绳,你自己织的?”

    这种红绳就是街头街边的小店面里随处可见的配饰,但易千的这条却不一样。在易千这条红绳的中间部分,吊着一个小小的菱形框框,框里用红绳编着一个“千”字。

    果不其然,易千停止了发难,一只手捂着这根红绳。周恒一看,便知道这根红绳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绝不会是街头的那种平常货色。

    “我出生的时候,父母给我的。”易千闷闷答道,“我弟弟也有一条。”说着,他从裤袋里掏出另一条同款红绳,向周恒展示:“他当年被拐的时候,现场只留下他的这根红绳。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随身带着,就想着哪天和他相认,就把这根红绳还给他。”

    周恒定睛一看,果然在红绳的中部,找到了同样的菱形框框,只不过里面的字是“荀”字。

    易千却猛地把红绳收回,阴着脸:“不过现在都不可能了。”他恶狠狠地瞪了周恒一眼:“就因为你的自作主张,我们才出不去!”

    周恒无奈地翻了下眼皮:“我也没让你留下来……”

    “你狼心狗肺!”

    “……”

    周恒正想不再理会易千的这种宛如女朋友责怪男朋友的戏码,却见一直关着他们的门锁动了动。易千立即停住了嘴,上身往前探去,将周恒护在了身后,一脸警觉地看向门口。

    “啪嗒”一声,欧阳出现在了门口。

    周恒跟着易千站起来,看着欧阳关好了门,走到他们跟前,和他们隔着一张桌子。

    “我将马安和林胡月的关系告诉你,不是让你留下来的。”出乎意料的,欧阳的眼神越过易千肩膀,直投向周恒脸上。易千惊讶地往旁边让去,复杂地看向周恒。

    周恒笑了下:“为了救人,没关系。”

    欧阳不再是平静的欧阳,他像被触怒的豹子一般,迅速蹿到周恒跟前,期间还挤走了易千。

    “我是要你出去后,将林胡月重新抓起来,不是让你逞英雄,救那些本来就已经救不回来的人!”

    “能不能救回来,也不是你们和我能决定的。”周恒平淡地回答,“选择权应该还回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等等,等等等等。”易千越听,越觉得自己像个谐星——被蒙在鼓里的那种谐星。他拉开欧阳,看向周恒:“他是谁?你们在说什么?!”

    欧阳冷冽的目光简直要射穿易千的后脑勺。周恒将易千拉到一边,笑笑说道:“他是我之前在孤儿院的朋友,胡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