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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柳泊,镇外。

    在北方大陆有一种兔子,浑身是披着灰白色的长毛,体型比普通兔子还要大一圈,精力旺盛还耐寒,不是经验老道的猎户根本连它的一根毛都抓不住,偏偏它们还有点贱嗖嗖,喜欢往人跟前凑,但只要你一伸手它们立刻跑得无影无踪,不多会儿你又会在某处荆棘丛旁看到它,眨巴着棕色的小眼睛,仿佛在说:来追我呀!

    而此时此刻,潭捕头手中就抓着一只。

    灰兔被拽着耳朵悬在空中,绝望地踢腿:哎呀呀失算了,谁能想到这家伙不是人呢?

    潭郢认真地盯着猎物,心里盘算着于闲要是中午还不回县衙,就把它当午饭吃了,烤一烤应该味道不错。

    事实上我们的潭捕头在早上巡街完毕之后便打算直接打道回府,如今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即便是他也懒得总在外面晃悠,可回程的路刚走到一半就碰到了整理完事务出门的于闲,于是就被“抓来”帮忙造船了。

    “你说桅杆用哪种木头好啊?松木,还是杉木?”于大人坐在已经初具规模的船上发问。

    “爱啥啥。”

    “啧,选一个嘛。”坐在船头的白衣青年抬起脚尖,碰碰满脸写着无聊两个字的潭捕头的腰际。

    潭郢正在用于闲教授的方法打磨一片木板,闻言随口道:“那就松木。”

    然后他就被拜托去砍一棵松树了,也就是在砍树的时候,那只倒霉又贱嗖嗖的灰兔突然出现,在潭郢眼前转了两圈之后成功被捕。

    “是带回去让小花红烧,还是就地烧烤?”嗯,这是一个问题,潭郢无比认真地思考着。

    另一头在船边等候潭郢带松树回来的于闲也没闲着,拼接木板,打磨,钉钉子,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有模有样,可惜这艘船他从入秋就开始造,一直到现在总共散架八次,遇到的小问题数不胜数,甲板漏水早就见怪不怪,忙活了这么久也只是大致造了个框架,距离于闲梦想中的船屋还相差很远。

    快正午的时候,潭郢终于拖着松树干从林子里走出来。

    “砍个树你怎么去这么老半天?”

    “松树不好找。”

    “你衣服里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注意到自家捕头衣襟下有两团隆起,看上去软乎乎,居然还会动,于大人表情十分复杂。

    “哦,它们啊。”潭捕头伸手从衣襟里掏出两团灰呼呼毛茸茸的毛球,一手一只,待毛球伸展开来于闲才看明白,那是两只灰色的大兔子。

    “你还顺便去打猎了?”

    “是它们自己撞上来的。”潭郢解释道,又把兔子们塞回衣襟内兜里,于闲双眼望天,“本来只抓了一只母的,考虑到底是红烧还是烧烤,但后来想起素女大人教导过我们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于是我就又抓了只公的,带回去养在县衙,生了小兔子之后就一直有兔子吃了。”

    于大人看着自家捕头信心满满的表情,忧心忡忡:“授人以渔是这么用的吗?”

    别管怎么用,潭捕头反正下定决心一定要养兔子,于闲也不好扼杀他的想法,只好又回头打理自己的船,如今松树是找来了,可船体还是不够稳固,在拿松木和其它木板进行比较之后于闲发现了问题。

    “是因为材料太简陋了吗?果然普通的木头就是不如松木结实啊。”于闲绕着船身来回溜达,“要是都用松木的就好了。”

    “哪来那么多松木。”潭郢小声嘟囔。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附近松木很少,要是花钱买吧……又舍不得。”

    “不是舍不得,是没那么多钱。”

    “不把实话说出来会掉毛是怎么着?”不慢地瞪了某人一眼,于大人依旧陷入苦恼之中,“再这么下去估计还是得散架。”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于大人身心俱疲,暂且放下木船,和潭捕头打道回府填饱肚子再说。

    柳泊县衙,厨房。

    这几日冷得突然,小花特地到集市买了老母鸡回来炖汤驱寒,加上葱姜蒜从早上就开始熬煮,直到鸡肉软烂,再加几枚枸杞和腊肉,小白菜掰成一片片放入锅中,米饭也比往常多蒸了些。

    一直进到院门里才闻到香味的潭郢飞速来到桌前,目光中透着欣喜:“你炖鸡了?”

    “昂!最近这么冷,要好好补一补才行。”小花刚解下围裙,正用帕子擦干净手上的水珠,抬头才注意到潭郢手上抓着两只毛茸茸的东西,“这是什么?”

    “你老哥抓住的兔子,非得要带回来养着,说以后就有源源不断的兔肉吃了。”于闲甩着袖袍从门外踏步走进来,解下腰间的水葫芦仰头喝下最后几口凉茶。

    小花歪头想了想:“说得也没错啊。”

    “没错什么,你知道养兔子多麻烦吗,需要天天打草喂它们的。”于闲提醒道。

    “反正我在家也没事干,不就出门打个草么。”说着,小花骄傲地指指脚上的新鞋,“新棉鞋,长夏送来的,可暖和了。”

    于闲撩开后衣摆,坐到摆着丰盛饭菜的石桌前感叹:“长夏那姑娘是真不错,贤惠,温柔,手又巧,以后谁娶她真是三生有幸啊。”

    “谁说不是呢。”说罢,两人齐齐望向饭桌对面,某人早就撒开兔子,任它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自己迫不及待舀了碗鸡汤心满意足地吸溜着。

    “啧……”

    “哎。”

    “就这样的别说人了,估计妖精都没有能看上他的。”

    “独自活了几百年还真是凭本事来的。”

    “嗯?”正喝汤的潭郢抬起头,皱眉望向两个老伙伴。

    “没事,说你本事大呢。”小花给他碗里夹了个鸡腿,“多吃点儿。”

    “当我傻呢,谁说没妖精喜欢我了。”潭捕头难得抗议。

    “啊?真有啊,谁啊?”于闲和小花睁大双眼,八卦地凑过来。

    潭郢吐出根光溜溜的鸡腿骨,开始扒饭:“大概是一百年前了吧,当时有只绵羊精追过我一阵子。”

    “绵羊精?”小花表情复杂地咧了咧嘴,“这羊怕是有受虐倾向吧。”

    于闲也觉得匪夷所思:“那你……什么态度啊?”

    “没什么态度,我又不喜欢她,就拒绝了。”

    “然后呢?”

    “然后她不死心,追了我大半年。”潭郢边说边将一勺鸡汤浇在米饭上,“后来我就搬家了,再也没遇到过她。”

    “呃,没啦?”小花询问道,潭郢点点头给了肯定的答复,“什么嘛,没头没尾的,真是浪费感情。”然而八卦的火焰还未熄灭,小花转头兴致勃勃看向正喝汤的于闲,“那于闲哥,你呢?有没有什么喜欢过的人,或者被喜欢的经历啊?”

    “像我这么玉树临风相貌堂堂的美鱼,当然是被追的那一方了。”

    猫咪眼神亮了亮,赶忙追问:“谁啊谁啊?”

    “先吃饭,一会儿菜该凉了。”最先干完一碗饭的潭郢指指女孩还纹丝未动的食物,待她端起饭碗后才把目光投向对面的咸鱼,“谁啊谁啊?”

    “你不是不好奇这些事么?”

    “你又不是别人。”

    小花适时插嘴:“快说快说,我可是非常特别极其好奇!”

    “害,老久以前的事了。”于闲开始回忆道,“那时候我才几十岁,还没出过海底,还是个少鱼……”

    “什么是少鱼?”潭郢一时没转过弯来。

    小花低声为他解释:“少年鱼。”

    “哦哦。”

    “当时我在族里开设的私塾读书,有一个比我小几岁的师妹暗恋我,嘴上虽没明说,但我也知道的七七八八,毕竟桌上总会时不时多出许多小礼物,大多是女儿家做工精细的饰品,久而久之大家都晓得小师妹对我的爱慕,甚至母亲都对她十分满意,说待成年后便上门提亲,那阵子连我自己都有些相信了,她就是我未来的娘子……”

    “小师妹哦~”小花眯起眼睛,“是娇俏活泼还是甜美动人?”

    “嗯……她应该属于比较温婉的。”

    “哇,不错嘛。”小花和潭郢同时点头,“不过后来你又为什么没答应人家呢?”

    于闲放下碗筷,眼神中带着点难言的复杂情绪,半晌后他斟酌着道:“怎么说呢,其实原因也不在她,毕竟她温柔贤淑,家境好,学习好,还做得一手好菜,相貌也没得挑……可是,在水底的生活实在是太安逸了,你们两个从小生活在陆地,特别是老潭更加无法想象,在我的家乡,整片水底都是我们族群,大家从小到老都在一起生活,不需要努力照样可以衣食无忧,这样的生活看起来很不错,但仔细想想其实让人难以忍受。”

    “啊,之前也听你提起过,你很讨厌这样的生活来着。”小花回想道。

    “直到成年之后第一次出海,发现原来外面的世界这么有趣,普通人的生活如此令人着迷。”说到这里,于大人长叹口气,“我向往陆地的生活,而她向往水底的平稳安逸。”

    “然后呢然后呢?”猫咪跪在椅子上,翘着脚连环发问。

    “然后就我就上了岸,学习普通人如何生活,再之后就碰到你们两个傻瓜了呗,两个说要到北方大陆生活实际上却在往西走的两个傻瓜。”

    “都说了我们当时是要去老潭哥亲戚家串门啦!”小花抗议。

    “抗议无效。”于闲喝了口汤润润嗓,把话题从自己身上移开,目光炯炯地望向小花,“你呢?有喜欢过什么人或妖么?”

    “我……”女孩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闪躲,随即那平时总像是闪着光的大眼睛突然沉静下来,弄得于闲和潭郢恍惚间都以为自己看错了,“我还小呢,当然还没遇见喜欢的人了。”

    “哈?”

    女孩飞快地扒拉完饭菜,丢下一句“我去喂兔兔”,便迅速消失在门口。

    于闲眯起狭长的双眼,手指轻扣桌面:“这丫头,肯定没说实话。”

    “嗝!”吃饱喝足的潭捕头深沉地表示同意,“我也觉得。”

    ……

    临近黄昏,谢家。

    即将忙完年底预算清单的活计,谢家大少谢荣总算松了口气,可惜这还仅仅只是庞大工作中的一个小小环节,谢家生意做得大,自然年底工作量也大,谢荣揉揉酸痛的脖颈,准备出门走走,舒展一下筋骨。

    冬日还未完全降临,天色就比以往暗得快了许多,谢荣出门时,天边只剩下几团火烧般的云彩,合着烟囱外袅袅炊烟,像是副氤氲的写意画作。

    谢少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漫无目的地顺着街道缓步行走,他今日穿件暗红色锦袍,其上绣有黑色暗纹,偏偏披了件绿色斗蓬,在身边身着朴素的小贩们的对比下,显得有些惊世骇俗,格外显眼。

    有些日子没吃甜水铺子的甜点了,听说最近他家新出的炸汤圆很受欢迎。溜达着来到铺子里,买完炸汤圆的谢少爷刚付了钱回身,一眼便瞧见从街边路过的熟悉身影。

    “哎小花……姑娘。”谢荣思思量量的叫喊被周围嘈杂的人声淹没,女孩自然没能听到,只留下向着城门远去的背影,和随着动作一颠一颠的发髻,圆乎乎,像谢少爷手中捧着的汤圆。

    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谢荣追随着那个身影一直来到郊外,女孩在草叶茂盛的地方停下来,摘下背后的竹筐,从里面取出一把锋利的镰刀。

    “烦死了,早知道兔子吃这么多,中午就不该答应老哥养它们,什么动物啊吃了拉拉了吃,等晚上回去就把你们给烤了!”女孩嘟嘟囔囔,边抱怨边将砍下的草叶扔进背篓,刚站起身,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靠近,“谁在那里?”

    “别,别紧张,小花姑娘,是我。”树林后转出一位身穿深红锦袍,外罩绿色头蓬的青年,如此别具一格的搭配有点眼熟。

    “谢公子,你怎么也在这里?”小花放下防备,将竹筐再次背到身后,歪头问。

    被女孩亮晶晶的大眼注视,平日里面对其他客商侃侃而谈的谢少爷突然就结巴起来:“我那个,刚才出门想吃点东西,正好看到你,就……就……”

    “嗯?就什么?”

    好在谢少爷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及时平复心情后再次开口:“我看天色渐晚,姑娘一个人出城不太安全,便跟了上来……”听着有点像心怀不轨的跟踪小人啊,“姑娘莫要怪罪。”

    “哦,没事没事,我就是来打些草带回去给兔子吃而已,之前从来没养过兔子,不知道它们原来这么能吃。”

    “县衙里养兔子了?”

    “对啊,我老哥从郊外捕回来让我养着,就是太麻烦,我一下午都跑出来打三回草了。”

    女孩的背篓里已经装满一半的草叶,谢荣笑道:“其实不必打这么多次,每天定量喂三到四次草就可以了,偶尔也可以喂它们一些水分较少的青菜叶子,如果不扼制饭量的话它们会一直吃下去,活不长久的。”

    小花眨眨眼,认真听完谢荣的讲解:“原来如此,谢谢你啊,你以前也养过兔子?”

    “儿时贪玩,养过几只的。”

    小花点点头,一阵风吹过,鼻尖似乎飘过几缕淡淡的香气:“什么东西,好香啊?”

    “啊,对了。”想起还没吃的炸汤圆,谢少爷从衣襟口袋里掏出油纸包,摊开来放在掌心,“刚刚从铺子里买的,你尝尝?”

    女孩下意识伸出去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想来想去还是礼貌性地问道:“这……不太好吧,我能吃吗?”

    “当然,毕竟你请我吃过栗子的。”青年笑得腼腆,“当作回礼吧。”其实是单纯想给你吃罢了,谢荣默默在心里补充道。

    “真哒?谢谢!”女孩不作他想,接过油纸包,迫不及待塞进嘴里一颗,酥脆的外衣被咬开,粘糯的内里混合着醇厚的芝麻甜香,猫咪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这个好好吃!你也尝尝!”

    嘴里猝不及防被放进一颗炸汤圆,本着好东西就要一起分享的单纯想法,小花开心得理直气壮,谢大公子含着香甜的糯米团子欲哭无泪,心口好像跳得越来越快了,自己在喜欢小花姑娘这条道路上究竟何年何月才能去而复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