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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夜半交心

    用过晚膳之后,也没有什么事儿。皇帝现下还顾不上后宫,顾不上这些尚未定下位分名位的女子们,她们的欢欣,她们的寂寞阑干,都只在她们的遐想里。此时的皇帝想必在前朝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一朝君临天下,位居万人之上,他有才华,有抱负,有对整个江山的无尽热情。此时微微仿佛都能想象到他的噙着笑的面容下是怎样的万壮山河,雄心壮志。这样痴痴的想着,就在这时,殿门被轻轻的推开,佩兰纤瘦的身子闪身入内,轻灵的仿佛能见她青绿色裙摆如荷叶卷曲轻摆。她静默的来到微微的面前,耳语几句,微微神色立冷,又强自镇定道:“谁告诉你的?”

    佩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道:“老主子身边还有个宫女叫秀儿,是从府里带进宫的心腹。今日她偷偷跑来见我,说是老主子不大好了,一定要见您一面。”她见微微脸色凝重如天上翻滚的乌云,连忙道:“奴婢多嘴,娘娘还是不去为好。”

    微微抚摸着手指上的护甲沉思道:“哦?怎么说?”

    佩兰轻蹙眉头道:“满宫皆知,老主子是太后的心腹大患,两人交恶多年,您又是老主子的嫡亲侄女儿,早些时候,太后不是给了您好大的脸色瞧吗?您私见老主子的事情要是被宫里的任何一个人知道了,这都是塌天大祸呀。何况,老主子对您,也算不得好。”顿了顿沉声道:“娘娘,保重自身要紧呀。”

    微微的这位姑姑,纵然有千般不是,但,她带给家族的荣耀自是不可一般,也是因着她,微微最后才阴差阳错的嫁给了四皇子。她知道,有千万种理由可以不去见她,但是最终,微微还是迟疑着站起身来。

    冷夜孤寂,微微第一次走在这茫茫无人烟的长街上。佩兰在前面提着灯笼,微微身披深青色金丝梅花的斗篷,暗沉的颜色不易让人察觉。要真是发现了,也不会看的真切到底是哪位嫔妃。

    东一长街的尽头,过了那道拱立的大门,往过一转便是关雎宫了。角门便早有一够宫女候着,见微微来了赶忙迎进来,然后由佩兰和她留守在此警惕的环顾四周。微微走进宽阔的院落,看着宫墙上描画的龙凤何曦彩画,眼中顿时一阵发热。

    这个地方,曾经的她是来的勤快的,可是今日故地重游,却不见昔日旧颜欢笑,只剩满院的凄凉冷清。

    关雎宫——誉为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曾经住在这儿的女人,受尽帝王宠爱,可是一朝失去权势,没了宠爱,不论曾经多么辉煌,终究还是如阶下囚一般凄惨潦倒。

    微微知道此时见面不合时宜,但是她还是来了。

    因为她们都是一样的人,流着一样的血,她们都姓沈。

    微微在院中迟疑片刻,踏着满地的月光悄然走进,院中不时有些鸟儿在地上啄食,如夜晚的暗夜幽灵一般,只顾着吃,连她走进也不扑哧一下,或者,比起殿内迟暮的人,它们才更像这关雎宫里的主人。

    微微在台阶上站定,半晌后,推开沉重的雕花红漆大门,抬步进内。紧随着内殿中散发着一股尘土气息,呛得微微连忙拿手绢掩住口鼻。

    抬眼望去,只有稀稀拉拉的几盏烛火亮着,随着微微进内带起的风,火头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熄灭一般。反倒是接着窗边透进来的清冷月光,她仔细辨认,才认出坐在上首凤座上身影,似乎就是她的姑姑。

    微微轻声唤道:“姑姑。”

    只见那人慢慢的站起身来,仿佛像一团阴影一样逼近到微微身前,声音嘶哑道:“呵呵,原来你还肯来呀。”

    微微沉声道:“我和姑姑流着一样的血,我们都姓沈,所以,我来了。”

    那人阴恻恻的笑了笑,声音如同乌鸦一般难听,她道:“呵,只要你肯来,枉论从前如何,今日你来了,却是最对的。”

    微微被她的笑声刺激的浑身颤栗,连带着衣服后襟都忍不住的浸湿。壮着胆子,凭借着月光细细的打量眼前的人,心中密密麻麻的酸涩如同虫子啃食一般,微微低声道:“姑姑,您老了,这些年,苦了您了。”

    可不就是老了吗!当年沈氏生的一等一的美貌,入了先帝的后宫,执掌六宫,更被赐居意义非凡的关雎宫,受无尽宠爱。

    沈秋月嗤笑一声道:“我虽然老了,但是,你还年轻呀,这才是最要紧事儿。”

    微微迟疑片刻还是说道:“姑姑,今日新帝即位的,是四皇子,太后的养子。”

    沈秋月仰天长笑了片刻,笑的癫狂,就连眼角都流下了泪水,道:“恭喜呀,你也算是得偿所愿了。”不消片刻她脸上忽然一冷,面色凄厉狰狞道:“谁登基做皇帝,谁做太后,谁是阶下囚,都不必你来说。今日孙氏来见我,不入史册,不进太庙,不享香火供奉,来日若是薨逝,我也只会以无名无姓的先帝嫔妃下葬。悄无声息如宫内的点点尘埃,半点痕迹不留。哈哈哈哈,好你个孙氏,好狠毒。这样狠厉的孙氏,沈微微,你可得学着点啊!”

    微微惊的后背汗毛竖起,整个人定定的呆在原地,冷汗簌簌而下,如细密的虫子慢悠悠的爬过,所过之处,皆是一片凉寒。

    沈秋月不屑的瞟了她几眼说道:“这般无用?看来我今日叫你来,真是枉费了我一番心思,不想你还是如原来一般心浮气躁,如你这般,终究难成大器。”

    微微回神过来,强自镇定道:“日后我能不能成大器,都是姑姑您的功劳。”

    沈秋月看了微微一眼,不疾不徐道:“功劳?当年二皇子不肯娶你为正妃,要给他心爱的女人留位置,我要你退居侧妃在图谋后算,不料你以为受辱,愤愤不平之际,二皇子竟是私自退婚,你更是羞愧难当……”

    微微静默道:“虽然都是妾室,但二皇子既有心爱的女子,日后自然是与自己的妻子举案齐眉的,就算微微屈居侧妃,往后也不会幸福。况且我嫁给四皇子,也从未后悔过。”

    沈秋月垂下眼皮说道:“可是,嫁给四皇子为侧妃你就心满意足呢?到底还是妾室罢了。”

    微微想到泽宸,只觉的百般郁结都烟消云散,只剩下亲密甘甜:“皇上如今对我颇为钟情,而二皇子眼中无我,是非情谊,微微还是懂的轻重的。”

    深秋月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笑个不停,可是笑着笑着竟是流下了眼泪,苦涩的说道:“最是无情帝王家,谈论感情,岂不是可笑至极。”见微微不以为然的样子,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太年轻了,自然是不懂这些的,可是不懂有不懂的好处,倒不如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着一生,自以为安乐祥和,又何尝不是一种福气呢?可是微微,从今日起,你便不是王府里的侧妃了,宫闱内苑,又岂是曲曲皇子府可比的呢?”

    微微想起这些日子的遭遇,不由的轻蹙眉头,沈秋月见她眉头紧皱心内郁结,淡淡道:“呵,怎么?刚进了宫,位分名位未定,就风起云涌呢?”

    微微屏息凝望着她,郑重跪下一拜道:“微微愚钝,还请姑姑赐教。”

    沈秋月冷笑道:“真是难得呀,我一个被先帝厌弃了的人,竟然还有人来像我请教。”

    微微听闻伏身道:“您在皇后之位多年不倒,即便是后来先帝看重太后,也对你敬重有加,若不是姑姑您奇差一招,被先帝发觉,否则今日这母后皇太后的宝座,或许就是您啦。哪怕您困居关雎宫多年,却还能想出法子叫微微前来一见,那么您自然有旁人无法企急的过人之处。”

    沈秋月别过头轻笑道:“当年您姻缘不顺,成为笑柄,如今你是孙氏的儿媳妇,我又何必教你呢?”

    微微沉吟片刻,诚恳的抬头望着她道:“因为我们都姓沈。都是沈家的女儿。”

    沈秋月抬眼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下,只见她面色黯然。沈秋月声音低沉的说道:“如今的我不是一国之后,更不是哪位皇子的额娘,只剩下一层身份,那就是沈家的女儿。”顿了顿片刻继续道:“当年慈仁裕祥太后告诉我,沈家的女儿一定要位至中宫,成就无上荣耀,延续我沈氏一族的荣华富贵。如今我同样这样问你,你敢不敢?”

    微微被惊的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心生怯意,低声道:“微微不敢妄求皇后之位,只求与皇上恩爱白头,做一辈子的宠妃即可。”

    沈秋月嘴角带起讥讽的笑:“宠妃?一辈子都是妾室的宠妃?只有宠爱没有其他的宠妃?你要知道,有得宠就会有失宠,唯求情义的人最后只会是一无所有。我沈氏一族怎会有你这般浅视之人?”

    微微只觉得满脸热意,只垂手静立一旁不敢答话。

    沈秋月继续道:“在这皇宫中,最靠不住的便是宠爱,等你年老色爱,美人迟暮,你拿什么去争宠?色衰而爱驰,而只有权势才是最趁手的武器。”

    宠爱与权势,是开在后宫女子心尖上最惊艳的花,无数的人为之疯狂,微微思虑片刻道:“微微贪心,自希望两者皆可得。但若是不能,那,自然是权势要紧。”

    沈秋月满意的点点头道:“这还有些出息,像我沈氏一脉的骨血。在后宫之中要想立足,难之又难,况且你是我的侄女,更加艰难。”

    微微被说中心事,头垂的愈发低,片刻抬起头朗声道:“虽然难,但是微微已无退路,唯有向前。”

    沈秋月眼中闪烁不明,面色也欣慰了许多,慢慢的伸手扶起微微道:“女子要想在后宫立足,宠爱,孩子,自然是不可少的。但是微微,你要隐忍,要狠心,做事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不要给任何人留下把柄。你要慢慢的往上爬,你爬的越高,她们就越会妒忌暗害你。可是当你比别的人更能筹谋隐忍时,那些人就只能仰视你,屈服你,她们也就会更加的畏惧你,不敢在害你。”

    微微懵懂不知其意,沈秋月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后宫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有得有失,可是微微,你要记住,当一个人什么都能舍弃的时候,那才是最可怕的。”沈秋月凄然道:“我的错失,就是太在乎先帝的情谊,所以才会落的如此下场。”

    微微若有所思道:“姑姑说的是无欲无求则无刚?”

    沈秋月点点头,冷声道:“我能教你的,也就只有这些了,落败之人的只言片语,你觉得用的上的便记住吧,若是无用的便听过后如过眼云烟吧。时辰不早了,你走吧。若是旁人知晓,只怕明日就是你的死期了。”

    微微起身谢恩道:“姑姑,微微先走,来日方便时再来探望您。”

    沈秋月冷声道:“不用了,太麻烦了,免得给你惹得一身不痛快。”

    微微安慰道:“太后现下并未说如何处置您,您安心避居一段时日在说。”

    沈秋月桀骜不驯的冷哼一声道:“我堂堂大轩朝正门走进来的皇后,还需要听她的处置吗?眼下还是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微微默然拜别,转身离开,待到殿门的时候,沈秋月突然凄厉喊道:“微微!”微微心中一凛,连忙转过头去,只见沈秋月戚戚然然,眼角含恨道:“沈氏一族已经出了一个被废的皇后,再不能出第二个呢!你记住……”

    那是一个女人一生的泣血之言。

    微微忍者眼中翻涌的泪水,郑重道:“微微明白。”

    沈秋月随即如常的淡然,慢慢走上殿内的凤座之上,旋即坐下,沉声道:“你要记住,你是沈家的女儿。”

    微微心中感慨万千,凤座上的沈秋月,随着这么些年的幽禁,早已容貌枯萎,却依然不掩那份凤仪万千雍容华贵,丝毫不减当年一国之母的风恣。微微情不自禁的拜身下去叩首,三次叩罢,便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佩兰候在角门,见微微一直不出来,急的如猫儿挠心一般,未了。微微终于出来了,急忙迎上去松了口气道:“娘娘,您终于出来了。”

    微微忙问道:“没人看见吧?”

    佩兰点头道:“没有。”她急忙将斗篷披在微微身上,好兜住这深宫中的寒风,披好之后才扶着微微的手往前走。

    两人焦急的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觉得安全一些,将提着的心稍稍放下来了。佩兰这才问道:“老主子突然见娘娘,到底是什么急事呀?”

    夜风悠悠,连带着斗篷都被吹得扬起,远处卷积的树叶如同凄然茫茫的枯蝶一般。微微缓缓放慢步伐,佩兰连忙按下飘扬的斗篷,抬头便见微微怔怔的看着天空的微弱星芒,一时之间,只觉得无比凄凉。微微低声怯泣道:“只怕,今日是我最后一次见姑姑了。”

    佩兰大惊失色,忙道:“娘娘,怎会如此?这……”

    微微眼里噙着泪说道:“姑姑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怎肯屈辱的活在这个世界。”

    抬眸看向长街幽瑕的黑沉天空,极目远眺,前朝的金銮殿热闹非凡,绚烂的烟花在上绽放,照着这黑的没有边际的轩朝皇宫宛如白昼,连苍穹之上清冷的月光都黯然失色了。不知从哪儿来的一只乌鸦,被这绚丽的烟火惊扰,然后扑哧的飞走了。

    微微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转身朝着关雎宫的方向跪下伏身,深深的三拜九叩,佩兰别她的动作吓到了,忙跟着一起叩首,然后连忙起身搀扶她:“娘娘,地上凉,当心身子。”微微闻言,反手扶住她的手,霍然起身,转身离开,再不回头。

    佩兰悄悄的看她,只见她神色清冷孤傲,脸上在没有半点泪痕。天空绚丽的烟火依然绽放在轩朝皇宫之上,照亮着重重叠叠的红墙绿瓦,亭台楼宇,百转千回照映在她脸上,愈发显得她肌肤雪白,沉静如水。

    须臾,微微沉声道:“佩兰,陪我去凤鸾宫,拜见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