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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十年前,百花艳正值十七岁大好年华,虽一直周旋在长安各个达官贵人之间,可也无非是写写诗,陪陪酒,看似充实的生活,实则空虚无比,因为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入得了她的眼。

    直到一日午后,百花艳百无聊赖坐在窗前朝外面的街道观望,听闻那日会有凯旋而归的大将军从街头经过。

    没多久,果然有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而来,身后是乌压压望不到尽头的军队,人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无数的鲜花被投掷向那支雄军。百花艳觉得有趣,也顺手摘了花盆里的一支花,远远地由明月楼的二楼花窗向外投去,可巧,那花不偏不倚砸在了大将军的头上。

    那大将军似是有所察觉,本能地往左上方抬起头,一双璨若星河般的点漆眼眸就那样对上了百花艳的眼睛。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好看的眼睛,那一刻,百花艳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一见钟情,她飞奔下楼,在人群中追赶,军队在集市上行进缓慢,她很快就追到了那大将军的马前,却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大将军本能地勒住了缰绳。百花艳的心咚咚跳着,她来不及多想,连忙行礼道:

    “奴家百花艳,来给将军赔不是了!方才……不是有意要砸将军的!”

    年轻的将军只是一笑,温声道:

    “原来是你砸的,你可比别人的手法精准多了。”

    说完正欲离去,将军却又忽然回过头来,冲她道:

    “我叫韩进忠,我记住你了!”

    那年,她十七岁,他二十五岁。

    彼时,小苹听到这样的故事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从未在父亲那里听到过百花艳的名字,想来,父亲也是碍于她青楼女子的身份,无法在妻女面前提及这样一个奇女子吧。

    百花艳转过身,痴痴地看着小苹,笑道:

    “你知道吗?你的眼睛最像你爹,当初在金城郡把你救下,你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我便知道了你是他的女儿,从此后,你说什么我都信!”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一切?”

    “我……我无从开口,我怕你知道我一个青楼女子惦记你父亲这么多年,你会嫌弃我讨厌我,我这辈子没有福气给他生儿育女,你是他的女儿,我只想好好照顾你!帮你给他平反!”

    那晚,小苹第一次见到这样卑微着小心翼翼着的百花艳,她忽然记起还在金城郡养病时,风光满面的百花艳曾在她面前得意地说:

    “可不是谁都能请得动我百花艳去弹琴唱曲儿的,等闲之辈岂能入得了我的眼,我百花艳这辈子就没向谁低过头,你记住,倘若有朝一日我输了,那是我自己想输!”

    是的,若有朝一日她低下了头,那是她百花艳心甘情愿,她不曾畏惧强权,不曾妄自菲薄,唯有提及最心爱的人,才那样谦卑,那样小心翼翼,唯恐把这份来之不易的期许摔得支离破碎。

    “所以后来你也没再去找过我爹吗?”

    “我不想让他一世英名因和青楼女子有染而被世人诟病,既然世俗不允许我有太多奢望,那不如在各自的天地里绽放光彩,变成更好的自己,而那些耀眼的光芒,终会在遥远的天际,交汇在一起。”

    不知怎的,那晚的小苹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快天明时才终于睡着一会儿,梦里却始终是严默的身影,挥之不去,惊醒后,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念头在心里横生:

    百花艳配不上韩进忠,那我还配得上严默吗?

    百花姐姐说过,若想利用他,就不能动真情,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到底还是把真心交给他了。

    这样想着,深深的忧虑涌上心头,然而这样的思虑没有困扰她多久,就被接下来的事打乱了。

    严默在一连三日未现身后,终于面色憔悴地重新出现在明月楼,他没有直接去见小苹,而是先去拜访了百花艳,让她领着小苹去见他,而后再向她二人言明来意。

    “什么?你要带小苹走?”

    “这是陛下同意的事,还请娘子放人,我会按规矩交赎金,也请娘子交出她的身契。”

    “这不是身契和赎金的问题啊!”

    百花艳认为严默此举不妥,小苹是她替心爱之人好生照顾着的,哪里有什么身契。

    而小苹也没想到,短短三日里,严默做了他一生最大胆的决定,还险些和严舒闹得父子决裂。

    而邹冰玉当初帮百花艳搜罗关于严默的喜好行踪时绝对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从女子学堂的一众学员口中听到关于严默的惊天大事:

    严丞相家的公子昨晚独自进宫面圣,声称自己在京城见到了韩进忠的次女韩飞云,并自请亲自审理韩进忠一案。

    当然,严默做此事自然是瞒着老爹的。严舒知道后气得差点吐血,直接对严默动了家法。要不是严默的妹妹严婼趴在他身上替他挡板子,只怕严默得有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了。

    打归打,事后严舒也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圣上正愁没人愿意出头查韩家一案呢,如今儿子主动送上去,圣上自然求之不得,然而,当严舒听到严默要给小苹赎身并买她做奴婢时,气得差点一巴掌打过去,遂怒道:

    “你疯了吧!日后若是发现韩家真的通敌,韩飞云被套上枷锁从咱们严家出门上刑场,咱们严家上上下下都别想活了!哪有把嫌犯往家里领的!圣上答应你是为了让百姓觉得他宽厚仁慈,反正出了事可以让你背锅!我严舒一世英名,怎么生了你这个蠢货!”

    自打上次得罪了太子妃的父亲,严默已经习惯了父亲的敲打,他沉默了片刻,只是轻笑道:

    “最危险的事情总要有人来做,父亲也在朝中和稀泥很多年了,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说罢了,若想在丞相之位上待得久些,自然要有所作为。”

    “你……你还敢教训你老子?”

    严舒气得直哆嗦,再次追问道:

    “那你什么时候着手去查此案?”

    “等这次出使大理国之后,圣上便直接任命我为刑部侍郎!”

    “出……出使大理国?!”

    严舒惊得目瞪口呆,而严默似乎早已料到父亲会是这般表情,只是平静地解释道:

    “若想主审韩家一案,至少也得要刑部侍郎的官职,若是突然将我连升三品,必定会惹来朝中非议。此次出使大理国是为了用在长安做质子的大理国二王子交换邹冰岩的,一路上必定艰难险阻,危险重重,随队使团虽已选好,可却无人敢任正使。而我有探花及第的功名,又是大梁丞相之子,这个身份足以胜任,只要此次事成,我便可任刑部侍郎,一来光耀门楣,对得起自己十年寒窗苦读,二来重审冤案,对得起韩姑娘的信任与期许……”

    严默滔滔不绝地讲着,严舒却是听得额头直冒汗,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等严舒躺在床上睁开眼,任命严默带领使团出使大理国的圣旨早已下达相府,而严默也早已去明月楼给小苹赎身,严舒躺在床上,锤着床板,唉声叹气。他只是想让儿子衣食无忧,可儿子这是玩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