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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回到严府,小苹刚在侧门站住脚跟,下朝归来的严默便从马车里探出身来:

    “小苹?你怎么才回来?婼儿呢?”

    小苹看见严公子,心头一阵委屈,她好想把严婼欺负她的事告诉严默,可跟在百花艳身边耳濡目染学来的本领让她决定守口如瓶。毕竟自己只和严默认识十几天,可严默和他妹妹那是十几年的兄妹情,怎么可能因为自己这个犯官之女就真的生出嫌隙,到时候还会让丞相严舒更加厌弃自己,认为是自己这个犯官之女闹得他们家宅不宁。这样想着,小苹便道:

    “回公子的话,小姐今日读书很是用功,奴婢见她疲惫不堪,便让小姐先回来用膳了,奴婢帮着邹女傅收拾好学堂才带着小姐的书匣子回来的。”

    严默满意地点了点头,温声道:

    “难得这丫头肯读书,不过你也不必如此,让你进府就是让你陪陪婼儿的,毕竟你二人年纪相仿,我们也没有真的把你当奴婢。”

    小苹只是感激地看着严默,便不再多言,小苹自己心里清楚,整个相府不把她当奴婢的只是他,而不是他们。

    果然,这次之后,严婼对小苹的态度就大大改善了。

    慢慢地,小苹适应了在相府和女子学堂之间来回兜兜转转的日子,一切都看似平静,直到有一天,风雨骤至。那是兵部尚书周镇海之女周若澜出嫁的前一天,四皇子赵王要迎娶她为正妃了,长安城里自然要热闹一番,女子学堂里也重又提起了这个回家待嫁的老学员周若澜。

    “哎,我可听说呀,周若澜从前在这读书时,就总爱挤兑韩飞燕,说什么她家是武将,不是正统科考出身,不该来此玷污学堂。”

    “确如此,周若澜还说武将之家的荣耀来得快走得也快,一次胜仗就能升官,一次败仗也能获罪,哪有他们文官一步步往上走来得稳妥。结果啊,没多久前线就传来了韩将军战败的消息,然后韩家就因有通敌之嫌被抄家流放了,你们说,这周若澜的嘴怕不是开过光……”

    不等此人说完,旁边几人便提醒她不要再说了,然后朝严婼那边使了使眼色,众人看到严婼身边的小苹后,立刻住了嘴,各自回到了座位上。而眼观鼻鼻观心看似什么都没听到的小苹,却把那人方才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周若澜,兵部尚书的女儿……难不成她提前知道了父亲那一战注定会败?小苹忽然记起被关进大牢里时,父亲曾告诉过她,行军布阵图是他和兵部尚书共同谋划的,未曾泄露给任何人,怎么会战败呢?

    当时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庶女,被关在牢里怕得不行,自然没有听进去父亲的话,也没有多想,可如今却是细思极恐:兵部尚书人虽在长安,也许……心已经飞去了大理。

    这样想着,小苹的心思便无法再放在学堂上,三日后就是严默启程的日子,她决定提前告诉严默,让他早做打算!

    “害我韩家之人,有可能是兵部尚书周镇海!”

    严默闻言大惊,四下打量一番,连忙道:

    “你疯了吗?没有证据不能乱说,仔细隔墙有耳!”

    这时,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在他二人身后响起:

    “默儿,让她说下去。”

    原来,是丞相严舒。

    小苹见状,便将父亲在牢中所言和她在女子学堂听到的话一五一十说给严舒听,严舒抬手捋了捋胡须,良久,才开口道:

    “今早使团又被强塞进一人,此人正是兵部尚书周镇海的儿子周思贤。”

    严默闻言,便道:

    “周思贤虽有功名在身,官职却一直不高,难道周大人是想让他和我一同前往,历练历练,回来后也好升官加爵。”

    哪知严舒却冷笑一声道:

    “你可不要忘了,周镇海的女儿已经嫁给了四皇子赵王,如今周思贤便是四皇子的大舅哥,他想升官轻而易举,有必要去大理国涉险吗?”

    “父亲的意思是……”

    “方才为父也还在疑惑,可听了小苹一番言语便明白了过来。默儿,你此次出使一回来,定会升任刑部侍郎重审韩进忠一案,倘若韩进忠真是周镇海所害,你觉得周镇海会希望你活着回来吗?”

    “所以……所以周镇海是想让他儿子在路上便把我除掉!”

    严默终于明白了过来,严舒点头嘱咐道:

    “此次北上,务必小心周思贤,倘若邹冰岩还活着,记得与他联手。邹冰岩,可用!除此之外,小苹也以侍女的身份随你前往,照顾你的起居,此女心思缜密,定能助你成事。”

    嘴上虽这样说,可严舒心里想的却是:我儿子是为这个女人才以身犯险的,那便让这个女人同去,倘若我儿子真难逃一死,至少还有这个女人陪葬!

    就这样,小苹以严默婢女的身份跟着使团一道上了路,可上了马车才发现,和她一同坐在车里的,竟然还有一身劲装英姿飒爽的邹冰玉,她身旁,是一柄长剑。

    严默见状,解释道:

    “是邹司侦向皇上请旨,派邹女傅前来的。”

    当着邹冰玉的面,严默没多说,小苹心领神会,也没多问,到了郊外,使团在路边歇脚时,严默才在僻静处告诉小苹真相。

    原来,那天邹岱青找到严默并告诉他,皇上给司侦司下了密令,让严默在见到邹冰岩的时候试探一二,看他是否叛变。毕竟在大理国潜伏多年,被捕后又受尽酷刑,谁也不确定他是否还效忠于大梁。因此,邹岱青思来想去,将女儿派了出去:

    “小女冰玉,武艺高强,有她在使团,也能和同行的韩姑娘互相照拂。我已让小女带上断魂丹,倘若犬子真的做出叛国之事,我邹家秘制的断魂丹便可送他上路。”

    严默闻言,心头一惊,却恍然大悟,皇上这不仅是试探邹冰岩,也是在试探邹岱青,看他是否有私心,所以才让邹岱青来传旨。

    暗道最是无情帝王家,严默忍不住出言安慰道:

    “大人一生为国尽忠,相信令郎也定是忠贞之士,还请大人宽心!”

    邹岱青看着眼前年轻的后生,一声长叹,道:

    “但愿如此吧,倘若他自己不争气,也休怪我无情了,让冰玉前去,就当是替我这个做父亲的送他最后一程吧!”

    邹岱青说这话的时候,邹冰玉就立于他身后,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完全看不出她有任何的不情愿和为难之意。邹岱青似乎看出了严默的疑惑,示意邹冰玉回避后,才解释道:

    “你放心,他们兄妹之间没有感情,关键时刻,冰玉不会心软的。冰岩一出生,就被我交给他师父抚养了,直到十八岁才回到长安在我手下做事,且一直住在邹家别院,刚满二十岁又被派去大理国卧底,他们兄妹俩没见过几面。”

    “大人这是何必?”

    邹岱青闻言,无奈地笑了笑,接着说:

    “你可能有所不知,我的亲妹妹就是在南诏国卧底时暴露了身份,客死他乡,南诏连全尸都没给她留。得知她死讯后,我整整三日粒米未进,这后半生一直活在悲痛和自责之中,这是生在谍报世家的悲哀,可我没有办法避免。所以,我的儿子一出生,我便将他送走,他母亲生他妹妹时难产而死,我都没告诉他。既然身为细作,就不该拥有感情,倘若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失去彼此时也就不会那么心痛,与其像我这样,我宁可……宁可他们从不曾拥有过这份亲情!”

    也许,这大概就是邹冰玉说邹冰岩生死与她无关的原因吧。

    与其失去后惋惜,不如从未拥有过,看似冷酷无情的细作头目邹岱青,内心竟隐藏着这般细腻的情感,谁说邹家皆是无情无心之人呢?邹岱青不仅是一代名臣,也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想到此处,严默莫名地感受到了父亲严舒待他的用心良苦,感同身受之下,心中难免伤感,遂抬袖向邹岱青行了一礼,就此别过。

    看着严默年轻的背影渐行渐远,邹岱青不禁想起了邹冰岩,忍不住喃喃道:

    “身为臣子,我定当不辱使命,大公无私,甘为大梁大义灭亲,可作为父亲,我只想我的儿子能够平安回家,我这辈子,亏欠冰岩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