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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严默风尘仆仆地策马赶过去时,小苹却避而不见,只令新买的婢女出来传了个话:

    “严公子,二小姐让奴婢告诉您,她不怪您,不辞而别只是不想让您难堪。”

    “连再见我一面都不肯吗?”

    “小姐说,不要太执着于过去,圣旨不可忤逆,望公子凡事朝前看,人世皆无常,聚散如流沙,请公子宽心,小姐会日日为公子祈福的。”

    你不用再为我祈福,没能兑现给你的承诺,早已折了我余生所有的福祉。

    严默失魂落魄地转身欲离开,却在踏出韩府大门时听到了熟悉的琵琶声,他足下一顿,这分明是初识那晚,她弹的那首彩云归,他知道,她在跟他道别,她在以迎他来的方式,送他走。闺房里的小苹,将那绣着两重心字的罗衣丢进了火盆里,明月楼被烧毁了,世上便不再有小苹姑娘了,从此后,她只是辅国大将军府二小姐。

    公子,奴家小苹,拜别。

    后来,韩进忠携幼子韩峰平安抵达长安,他虽然得以平反,皇上却因周镇海的反叛,不敢再对手握重兵的韩进忠实打实地信任,于是以补偿为由,将二十岁都不到的邹冰玉赐给了韩进忠做续弦。百姓人人都艳羡韩进忠因祸得福娶了美娇妻,那可是长安第一美人,而韩进忠自己却清楚,不过是娶了个女细作回来,替皇上监视着自己罢了。更要命的是他明知对方是皇上的人,却不能拒绝,只能娶回家放在府里好生养着,死了病了还要怕皇上误以为他故意把人搞死的。

    据说邹冰玉一开始也很不情愿,韩进忠的年龄都够给她当爹的了,可圣旨不可抗,邹岱青怕自己不懂年轻人的心思越劝越坏事,便让邹冰岩去劝。

    邹冰岩一进邹冰玉的房门,就见邹冰玉红着眼圈背过身去,低声道:

    “哥哥不必多说,冰玉不会抗旨的。”

    邹冰岩的脚步顿了顿,却径直走进屋里,撩起长袍坐到她对面,神色平静道:

    “你不要忘了,我还欠你一个人情。如果你真的那么不想嫁,我来想办法。”

    邹冰玉没有忘,他们还在大理时,邹冰岩就对她承诺过,哪怕是刀山火海,只要她有求于他,他都会去做。邹冰玉惶恐道:

    “抗旨是欺君大罪,这是不对的!”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无关是非对错,只要你说,我就一定会做。再说了,我也没说一定要去抗旨,办法总是会有的,就看我们用哪一种了。退一万步讲,你当初帮我窝藏带有大理国血脉的孩子,不也是欺君大罪吗?”

    邹冰玉心头一惊,当时关心则乱,竟没意识到自己做的是那么大的事。可是,自从邹冰岩给了她这样的承诺,她就暗暗发了誓,日后若真有刀山火海,她自己来走,她在给他上药疗伤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是在意邹冰岩的生死的,她怎么舍得让他为自己冒险。

    “哥哥不必再说了,如果你真的觉得对我有所亏欠,那便欠一辈子吧,这样日后旁人再向我问及兄长,我就不会说记不清了,至少记得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她至今都没忘,小苹问她邹冰岩和她一样好看吗,她回答的是记不清了。

    邹冰岩见她起身欲离去,忍不住在身后叫住了她:

    “冰玉。”

    邹冰玉转过身,听他开口道

    “冰玉,其实和韩姑娘比起来,你已经很幸运了,你从来没有得到过严默的感情,也自然谈不上失去,可韩姑娘却是实实在在地失去了严默。韩将军儿女双全,嫁过去后不需要你生孩子不需要你侍奉公婆,总比像姑姑那样客死他乡好得多。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兜兜转转走完的,来也好去也罢,都该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照顾好自己,一生平安喜乐才是。”

    邹冰岩一番话把邹冰玉感动得一塌糊涂,一向心如止水的她忍不住偎到邹冰岩身旁。

    邹冰岩抬手想揉揉她的头,邹冰玉的发丝又细又软,毛茸茸的真的很可爱,可抬起了手又觉得有点不妥,于是把手落到她肩膀上,把她从自己怀里抠出来,说:

    “嫁过去之后,不要处处都盯着韩进忠,没那个必要,如果皇上真让你查什么东西,要趁他不在府上的时候暗查,别让他觉得你连一点夫妻情分都不顾。你毕竟这么年轻,对他好一点,我想他不会一点都不喜欢你的,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一个漂亮女人的主动亲近,这是你的优势,要好好利用,他越喜欢你,你日后办事就会越容易。”

    邹冰玉抹了抹眼泪,重重地点着头,本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他二人到底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还没亲密到那种无话不说的程度,邹冰岩的叮嘱也只是以兄长的身份象征性地交代几句,况且更多的是为了教她如何顺利地帮陛下做事,如何成为一个出色的细作。于是,一瞬间,二人都陷入了沉默,不大的房间里安静得让人尴尬,向来长袖善舞的邹冰岩万万没想到他也有聊天聊死的这一日,看着邹冰玉红一块白一块的脸颊,邹冰岩终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开口道:

    “你脸上的脂粉,哭花了。”

    邹冰玉闻言,连忙捂住自己的脸,像受惊的猫一样噌的一下就跑开了。

    看着邹冰玉消失在门前,邹冰岩长舒一口气,暗道以后还是不要对邹冰玉太关心了,真的会很尴尬。几日前严默请他喝酒,他也在严府上见识了严默有多宠爱妹妹严婼,严默因赐婚一事心头不爽喝多了,醉醺醺地当面指责邹冰岩对妹妹不好,如今想来,他大概就是不会做一个宠妹的好哥哥,而且是一辈子都学不会的那种。这样想着,邹冰岩捡起邹冰玉绣了一半的手帕端详了片刻,末了才长叹一口气,心想:那就欠她一辈子吧。

    就这样,邹冰玉穿上嫁衣做了小苹的继母。据说婚礼办得很仓促也很简单,基本上没宴请什么宾客,除了邹冰岩作为兄长要按照礼制送妹妹出门,几乎就没在邹府门前再看到什么人。

    后来邹冰玉回门,居然是带着小苹回去的,她非要拉着小苹一起,说要给她个惊喜。小苹拗不过她便同去了,竟是在邹府见到了一个自称是邹冰玉嫂子的人,邹家对外声称此女乃白氏,是邹冰岩在扬州老家学艺时,师父做主给他娶的一房夫人,听说是在邹冰玉出嫁前特意来长安送小姑子出门的。

    小苹惊讶地盯着白氏的脸,这张脸明明那么陌生,可眼神却无端地让人觉得亲切,白氏看着小苹,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走上前低声道:

    “二小姐,你认不出我了?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