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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赈灾·其四

    天,终是放晴了。

    窝棚处,曹子恒正听着史副将汇报居雍岗上的诸事,“今日巡逻之时,抓到了三个抢粮的地痞,皆是此两日之中新来的灾民,已当场处死……如此这些,皆为小事。只一事,不知该如何处置,数日前,来了几名道士打扮之人,常与灾民密语。有袍泽巧合之下偷听其提及天公将军之词,怕是太平道人。”

    曹子恒皱眉,古往今来,装神弄鬼者,多不是好人。正欲仔细询问,守山的士卒却在此时汇报说,前些天离开安葬亲人的家伙回来了。如今具在山脚之处。

    当曹子恒来到山脚处时,此地已聚集了上百人。为首的陈鱼此刻跪于地上,身后,草席垫着一个气色微弱,脸色灰白并不时咳嗽的妇人。另有不少灾民或背着或用门板抬着,病人不少。陈鱼见曹子恒出来,立马叩首,道:“求小公子救家母性命,陈鱼愿委身为奴以换之。”其身后,多数人也跟随着跪了下来。

    曹子恒示意身后的郎中上前查看,郎中察看完所有病患,又仔细的询问其亲属,最终,郎中点了点头,道:“禀公子,确为时疫也。”瞬间,人群拖拉着往外散了开来。

    跪地的陈鱼瞬间脸色苍白,茫然的问道:“时疫?祖父昨晚死了,娘也会死吗?小公子,那日我走,可是错了,所以,祖父,娘才会死吗?”

    曹子恒叹了口气,安慰道:“令堂如今尚在,你亦没有错,其时没人能断定,死者皆没于时疫,你欲安葬令尊,乃孝道。何错之有。

    振作些,赶紧救治令堂为上。东边入山之处,道路两旁有麻布相隔,沿路上山,令堂交予与我一样装扮之人照料,山上染病之人不少,我等于此颇有经验,你无需过于担忧。其后尔等须依照士卒指示,于山脚处竹棚里居住,禁止胡乱走动。可听明白了?赶紧去吧。”

    陈鱼向曹子恒行了一大礼,随后背起母亲,领着其他病患亲属往东边去了。

    “怎么还有道士?”曹子恒望着远去的人群,嘀咕了一句,随后喊来守山士卒,吩咐了几句。转头对剩下的人道:“你等若想进山,可往西边而去……”

    ……

    夜,史副将带着数十兵卒,包围了一处颇大的竹棚。其后,火把燃起,士卒们张弓搭箭,史副将拿出曹子恒做的简易大声公,对着竹棚喊道:“里面的人听着,你等违反居雍岗上不许集会之规定,如今此地已被我军包围,请你等乖乖投降,双手抱头走到外面来。负隅顽抗只会让你们受伤,只是罚没一日之粮,不至于为此赔上性命。”

    ……

    “你真这么说了,哈哈,哈哈哈……”窝棚里,曹子恒听了史副将昨夜作战的汇报,忍不住哈哈大笑。

    史副将一脸蒙蔽,这有什么可笑的么?不过看着这段时间来第一次笑得那么开心的曹子恒,史副将实在不想扰了他的雅兴。

    良久,曹子恒才停住,发泄般的大笑让曹子恒心情好了很多。

    “那些太平道的余孽如何了?可有反抗?”

    “反抗倒是没有,只是,被带走前,那些道士问了一句,他们安分守己,我等凭何抓人。雍丘之民似乎认识这些人,有颇多灾民为其鸣不平。”

    “山脚丙棚那边,那个道士又如何?”

    “那仅是个普通道士而已。”

    此时,外面开始吵吵嚷嚷,士卒来报,灾民正聚集闹事。

    窝棚门口空地,大批的灾民正在聚集。为首的又是个老头,正冲着守卫们嚷嚷:“快让我等见小公子,三昧观的真人乃降世神仙,岂能如此对待。此地平安,皆三清道祖护佑,如何能苛待其弟子。”

    曹子恒出来时,正好听到这话。眯着眼,笑着看着这老头,道:“呵呵,这是何说法,老丈可能与我说合说合?”

    老头见曹子恒出来,立马跪下叩头道:“小公子,这些兵卒不知好歹,把三昧观中的上仙真人拘于此处,此举定必开罪三清祖师。如今居雍岗上有时疫,可却没死几人,定是三清祖师护佑,小公子,此举大大不妥呀。”

    “听老丈说话,不似乡间老农呀。以往何处高就?”

    “谢贵人垂询,小老儿往昔于城内白家,为白老爷理会家中杂事,可惜这场大水之下,老爷一家都没逃出来。”老头说完,还流下了泪水。

    “还是个忠仆呢!听你的意思,这次时疫没死几人,乃是三清祖师护佑了。跟本公子赠医施药,郎中们尽心诊治无关咯。”

    “这,公子年幼,怕是没听说过时疫之事。瘟神屠村,一村之人死绝,旁人皆不闻也。时疫一至,千里无鸡鸣。从前白家老爷庄上得过一次时疫,仅三天,庄上之人皆死绝也。如今此地,当是神明显灵以抗瘟神。”老头的话,得到大多灾民的认同,一时间,请求释放几个道人的声音,淹没了曹子恒。

    良久,呼声渐渐停歇,曹子恒环顾了一下聚集的灾民,道:“你等意愿,我已知。时疫,天谴也。如今我等于此安然无恙,也确实该感谢三清祖师。只是,这跟那几个道人又有何相干?难道三清祖师托梦尔等,要善待那几人?”

    老头面色难看,知曹子恒不信,道:“公子玩笑了,我等凡夫俗子,如何得梦三清祖师,那三昧观乃我雍丘之仙家宝地,几位上仙的本事,这十乡八里尽知。如今几位上仙弃宝地而来,乃是得三清祖师法旨,护佑我等雍丘之民。请小公子念我雍丘之民不易,高抬贵手,放了几位上仙吧。”

    “不放呢,你等当觉得我不近人情。可据我所知,这几位道长至此地后,与我所定之规矩多有逾越,影响大坏,既尔言其本事了得,能挡时疫,那我把那几位请来此处,若其真有本事,我便放归三昧观中,如此可好?”

    老头闻言大喜,道:“小公子仁善,道祖必庇佑之。”

    未几,士卒带着五名鼻青脸肿的道人来此。灾民见此,群情再度汹涌,曹子恒立在场中,冷冷的看着聚集而来的这些愚夫愚妇,等待着他们的下一步。可惜,国人的niaoxing千年来,压根没变过。在士卒的逼视下,并无人敢冲上前来。

    “听闻,你等本事了得,得三清道祖青睐,降下法旨,令尔等护佑此地之民。可有此事?”

    几个道人之中,道袍最为华贵的那位,见曹子恒年幼,对其呵斥恐吓道:“无知小儿,你家大人何在?吾乃仙人转世而生,下凡打救天下万民,汝今折辱吾等至此,其后必有祸患。”

    这等威胁之言,曹子恒自是无视,不过他这现代人,对古代的这种所谓的仙术实在很感兴趣,毕竟,他自身就是个神奇的存在。那种神奇的术法,天知道到底有还是没有。

    “祸患么?我好怕哦。尔既言自身乃仙人转世,本事应是不差?与本公子显摆显摆,如何?”

    “哼,那些恶徒收走了本山人的法宝,可令其还来。”

    “史大哥,还给他。”

    史副将担忧的道:“公子,怕是不妥吧。”

    “没事,能被收走的东西,能有什么能为。”

    上午,空地上还算凉快。七个鼻青脸肿的老道如今站的笔直,手捧一拂尘,立掌念念有词。其后,领头的老道周身泛起绿色焰火,人在其中,竟毫发无伤。随即,大声道:“此乃吾三昧观秘传,三昧火。小公子可瞧仔细,吾再招来座下阳神鬼兵。”

    一朵幽蓝的焰火突然出现于其身前,漂浮不定,可却总是环绕其身。一阵仿若鬼怪的尖叫凭空而起,本烈日当空,霎时间多了几分阴森之象。

    鬼火于老道身前飘荡,突然,老道伸手一推。鬼火随即往曹子恒身前飘来,本就如临大敌的史副将拔剑而出,挡在曹子恒身前,大喝:“公子速退!”

    曹子恒倒是十分淡定:“稍安勿躁,这鬼火飘的贼慢,傻子都沾不到。”

    这不话音刚落,鬼火就消失不见。老道同样十分淡定,笑吟吟的道:“小公子见笑,老道怀济世救人之心,又怎会随便伤人。”随后,捏了个法决,那绿火就神奇的收敛起来。

    “上仙显灵了。求上仙救救我等……”围在此处的灾民目睹此诡异之事,跪倒一片,曹子恒身后的兵卒,脸上亦现惧怕之色。

    曹子恒缓缓上前,鼓起掌,道:“真是精彩,道长确是有本事之人。不知如何称呼?”

    老道面露得色,作了个揖礼,道:“贫道玄机。”

    曹子恒伸手往人群中某老头一指,道:“此人曾言,玄机道长法术通玄,可抵瘟神,不知其然否?”

    “那是三清祖师之威,吾等不过受其指点,来此搭救众生罢了。”

    曹子恒仿佛虚心向学的好学生般,虔诚的问道:“是何搭救之法?”

    “祖师授吾等制符之法,符箓傍身,每日虔诚诵读道德经,可阻瘟神近身。化水饮下,能治百病也。”

    “如此神异,甚好。如今山上有病人数十,烦请道长施以符水救之,我愿捐钱百万,修缮道长三昧观。可好?”

    玄机老道闻言大喜,却还要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姿态:“我等济世救民,非为钱财,然三昧观年久破败,祖师之像供奉于其间,实羞煞我等弟子门人,小公子如此慷慨,吾代祖师谢过公子。”

    曹子恒随即与史副将耳语一二,良久,一队穿戴全套防护的士卒把人群驱赶开,露出甲棚来此的道路,也令围观群众无法越过空地。其后,张氏领着一众病患出现于道路尽头处,徐徐而来。

    看着只有二三十人的病患,玄机道人仿佛松了口气。当众人站定后,早退的远远的曹子恒大声的道:“玄机道长,你可以开始了。”

    玄机淡定的在原地念了一句“三清在上!”其后开始跳起大神,最后以火烧掉几张符箓,化进水里,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捧着符水来到领头的患者面前,让其喝掉。这患者正是老张头。

    老张头见玄机接近,伸手接碗,其后,开始用力的咳嗽,仿佛号角一样,其他的病人也一同咳嗽起来。甚至,老张头还把一口浓痰咳到玄机的脸上。

    其他的几名道人见玄机被口水淹没,赶紧上前阻止:“大胆,尔等敢侮辱观主。”

    其后双方一顿拉扯,曹子恒见差不多了。逐于远处大声的呼喊:“玄机道长,病患咳嗽,常有之事,若觉冒犯,我令其退下就是。”挥手向张氏示意一下,张氏就带着大伙撤回甲棚。

    曹子恒再次挥手,瞬间,本于空地边缘维持秩序,禁止灾民靠近的士卒,弯弓搭箭,瞄准空地中央的玄机等人。

    “玄机道长,我建议你最好是留在原地不动为上。我可不知,那些士兵张弓久了,会不会手抖。”

    “你等言道,自身得道祖所授,能御瘟神。想来,时疫当是找不上尔等。来人呀,给几位道长搭个竹棚容身。七天之内,倘若各位道长无碍,我将亲手奉上百万钱财,如今请几位道长屈尊于此。士卒听令,把此地给我圈起来,凡无令穿越者,立毙。”

    杀气腾腾的话,让本在周围鼓噪的灾民安静下来。而曹子恒圈禁玄机道长的消息,自然也就风一样传遍整个居雍岗。

    七天,说长不长,说短亦不短。几人于此间食水不缺,还单独建了茅房如厕。此地本在居雍岗正中,每日,皆有道教信徒来此,探望玄机等人,遥遥的与几人对话。而窝棚门口,更是聚满了前来说情的灾民,令曹子恒烦不胜烦。

    一切,皆从第三天开始,出现变化。年纪最长的一名道士最先倒下。高烧,整个人都烧糊涂那种,在缺少药物的情况下,半天人就不行了。当晚,又倒下了一人,反倒是被喷最多唾沫的玄机,一直没事。有盯梢的士卒汇报,从第二天开始,这老道就偷偷摸摸的吃了什么。

    此后每天,皆有人病倒。没死的,在经历了濒死和疾病的痛苦后,纷纷举报玄机所犯之事,以求诊治活命。其后,玄机欺世盗名,压根不能治瘟疫,不过乘机敛财的消息,疯传而出。灾民们,由抓上救命稻草到发现被骗,心态爆发,玄机等人成了其发泄对象,各种石头烂泥,堆满了整个竹棚。当然,亦有不信邪的,指责曹子恒以死逼迫三昧观人诬陷玄机,坚信玄机真乃神仙降世。

    人的思想就是如此奇怪!

    此后,不管是扔石头的,还是指责曹子恒的灾民,皆被士卒劝阻:“公子言,尔等再于此间逗留,不管何故,皆视为私自集会,驱逐出岗。”

    人群散尽。其后,于第八天,玄机道长亦倒在时疫之下。

    随着玄机道长神话破灭,居雍岗亦迎来了最后一条规定:居雍岗上,今甲棚尚有时疫患者人一百二十八人,皆有望于半月内痊愈。有此成绩,皆郎中以及甲棚内照料病患的妇人努力所致,亦是此地住民能坚守我所订立之规矩之结果。今有装神弄鬼者妖言惑众以牟利,身陷囹圄,此自食其果也。望诸位戒之慎之。如今,岗外水患已除,我等将一次派发一月之粮,其后尔等可自行归家。此后一月,以少接触他人为妙。望君珍重。

    是夜,居雍岗上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