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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对弈

    回东武阳的马车上,曹昂与曹子恒正在对弈。旁边,一个小女孩边吃着零食,边津津有味的观战。正是吕布的女儿——吕灵儿。

    曹子恒看了小女孩一眼,驱使一卒过河,与曹昂言道:“并州苦寒,如今看来,温候怕是决心返回并州。”

    曹昂上马,吞了曹子恒的过河卒子,“不管温候之意如何,如今皆已远离兖州,小丕你言语挤兑,不正为此?来此之前,父亲曾吩咐我招揽之,小丕你临时起意之为,可把我的差事搞黄了。那可是连元让叔父都被压得起不来争斗心的猛将。”

    曹子恒并未否定,道:“本在犹豫,那晚见陈公台在,便只能如此了。”

    曹昂再次吃掉曹子恒一卒,问道:“小丕你对公台,极是提防,何故?”

    “不过怕其旧事重提罢了,他能为父亲说服兖州之人一次,便能为旁人说服第二次。且父亲上任以来,多有征伐,那些人虽面上不言语,可背地里,怨望怕是不少。若不能设法令其与我等利益相交,兖州之地,终是不稳。当然,若是不顾名声,屠其一遍最为彻底。”

    曹子恒的心底,对陈宫这类政治掮客是极为提防的,盖因这种人在现代的名声实在太差。而最后一言,自是玩笑,曹昂闻言一笑,道:“你有此警惕之心,是好事。只是公台如此正直君子,实在不像背主之人。倒是温候,其桀骜孤高之性情,更甚那冀州麴义,若招致麾下,兖州怕是从此事多,如今定局已成,亦就如此吧。”

    吕灵儿听到曹昂在诋毁其父,狠狠的瞪了其一眼,又沉浸于棋盘之上。

    曹昂并未在意,寻思片刻,再吞曹子恒一马,出言道:“小丕,孔子曰,非礼勿言。只因言多由心发,杀戮之言若多,其心性亦会偏移,久之,便落入歧路。且无故杀戮士族,即便只是玩笑之言,我等身世敏感,若外泄,外间便多了一个攻讦父亲的借口。”

    曹子恒撇了撇嘴,道:“此乃救国之道,何来无故之说。百姓愚昧,遇事多听令于乡望族老,而这些人,多忠于当地望族,此其一。父亲的野心,又何止此一州之地,异日若能虎踞北地,便就有了一个绕之不开的问题——岁入。

    秦何以二世而亡,我自认为最大的原因便是始皇帝待六国遗民太厚,其内望族,杀得不够干净。中原之耕地,有数矣,以如今之作物所产,能养之民,乃定。不杀人,如何从既得利益之人手中,抢来可耕之地,靠法令?”

    曹昂听闻如此言论,摇了摇头,心念父亲之法,怕是矫枉过正了,逐打断道:“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此言方为正理,夫子业已教授,先秦所亡,皆出于此。小丕何以有此谬论。”(注一)

    曹子恒鄙视的看了曹昂一眼,道:“那大汉,何以至此?”说完,提车,逼迫曹昂之炮。

    曹昂不能答,曹子恒便一边走棋一边再次出言,道:“始皇帝以法治国,然法家之言多繁复,以之束民,民多无所适从,此乃秦亡诸因之一也。汉以儒牧民,君子之说于我等而言,自是微言大义,极为繁复,可之于大多百姓,不过尊长、重幼、感恩、尚义之二三言,简单,方为民所受也。民有所依,后方能安,国始有所进,此武帝之慧眼也。”

    曹子恒再进一步,已有二卒过河。随后拿起桌上茶盏,喝了一口,接着道:“我朝承秦制,编户齐民,民有四负,田租(土地税)、算赋和口赋(人头税)、徭役、兵役,高祖立国之初,耕者有其田,又施以轻徭薄赋之策,未几,仓禀丰盈,于其时,善政也。可惜,时移世易,随其农耕之事恢复,大汉人口便就猛增,至宣帝之时,人口已逾半亿,当中原之地养不下如此之多的百姓,当如何?此其一。”(注二)

    曹子恒见棋盘上大势将定,在下一城,道:“此后每逢天灾人祸,更有无数百姓失去赖以为生之地,这些百姓,在极重的算赋与口赋的压迫下,或托庇豪门,长地方之势,或沦为流民,为祸一方。光武之前,大汉立国两百余年,这样的百姓,几何?当天下之地,聚于一方之手,篡夺之事,又有何奇哉。非王莽,亦会有张莽、王角之流。说句大不敬之言,若非王莽祸乱至天下起义不断,战乱不堪,豪富者被屠戮一空,人口亦大减,即便光武继位,大汉随后之国诈,绝迈不过秦。”

    曹昂闻言大惊失色,顾不得快输的棋局,大喝道:“小丕,慎言。”随后,扭头望向一旁的小女孩,和颜悦色的道:“小灵儿,刚才小丕的话,你可听明白了。”吕灵儿歪了歪头,道:“什么话?子脩哥哥,你们快下呀,灵儿快学会了,亦要玩儿。”曹昂见此松了口气,责怪的望向曹子恒。

    曹子恒颇为尴尬,刚才见曹昂被自己的话弄乱了棋盘上章法,自己难得能赢一局,一时忘形,卖弄了一番现代学问,结果全然忘了边上还有个外人,还口出忤逆之言。这种言论,传出一声半点都是大麻烦,最后还得自家大哥出言试探善后。丢人呀,口嗨一时爽,全家火葬场。现代人诚不我欺。

    与曹昂道了个恼,并果断将军结束棋局后,溜下马车,练习骑术去了。

    望着曹子恒的背影,曹昂感叹道:“温候眼光之毒辣,堪比许子将矣。”

    边上的吕灵儿闻言,自傲的道:“阿爷自然是最厉害的。”

    曹昂笑着摸了摸吕灵儿的头,教其象棋之规矩。

    曹昂并不知道,曹子恒往外推的,除了吕布这个大麻烦,还有以后魏国功勋无数的前将军。

    吕布,这头并州虓虎,天生带着一种如野兽般的直觉。一个并州出身的小人物,人品败坏之辈,成长为大汉温候。靠的,便是如此直觉,其看人,自然亦是靠直觉。其麾下为数不多的将领里,有陷阵主将高顺,更出了武成王庙六十四将之一的张辽。与其不打不相识的臧霸,亦是后来曹魏里的势力强大的山头之一。

    三国第一猛将,并非浪得虚名。

    注一:《论语·为政》意思是用政令来治理百姓,用刑法来整顿他们,老百姓只求能免于惩罚而不去做违法之事,却没有廉耻之心;用道德引导百姓,用礼制去同化他们,百姓不仅会有羞耻之心,而且有归服之心。

    注二:田租以土地所有计算,算赋便是对成人征收的人头税,口赋便是对儿童征收的人头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