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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天子出逃

    行走在平坦坚固的新官道上,曹子恒一直抑郁的心情终于放晴。

    从陈留开始往南修官道至尉氏,一路所见的流民越来越多,道路附近的村落也愈发破败。这便是流民最麻烦的的地方,所到之处,一些没有防御力量的小村落很容易便会被卷成他们的一份子,且流民多诞生于青黄不接之时,为了活命,他们往往等不到作物的成熟。

    对粮食生产的破坏,便是流民最可怕之处。

    如今,总算是熬出头了。进入陈留境内的流民,基本已被曹子恒吸纳进了营寨之中,其人数,并没有预计的多,并非因为治理颍川的官员得力,而是大多的流民,都死在了半路上。从陈留开始修路以来,一路上皆是腐败的尸体,不知从何而来的食腐飞禽盘旋于天空之中,随处可见。

    偶有建成邬堡的村落在流民潮中幸存了下来,看见如此大队的人马出没,吓得瑟瑟发抖。

    本来应是令人欣喜的秋天,彷如无病呻吟的文人那诗句一般,萧萧索索。

    尽管混凝土工程所需的大量的水要深入到河床之中取,极为耗费人力,可在如此之多的劳动力的合作下,由陈留至尉氏的官道升级,亦在秋初之时竣工。

    随后,整个营寨举行了一次简单的庆功宴会——篝火,烤猪。

    猪,自然是工坊出产。当数百头大肥猪被赶进营寨时,整个营寨便陷入了欢庆的海洋。杀猪是大事,熟练的屠户便成了各部中的香饽饽,被那些缺少屠户的部客客气气的请了去,还收获不少下水带回自家之中。

    欢庆之后,众人便顺着新官道返回陈留,在哪里,入秋以后水位已有回升的阴沟水上,已飘荡着足够的舟船等着接了这十八万的百姓,经阴沟,转濮水,送抵匡城。

    那里,有新的工程正等着他们。

    而我们的主角,在确定管理们能自行处理营寨中的事情后,便告别了四处带人挖掘石灰石,寻求黏土、铁矿渣,筹集粮食、食盐等后勤工作,返回东郡,与亲人过中秋,顺便向东郡士族要粮。

    事情,便就如此有条不絮的进行着,隆冬来临。

    兴平元年的冬天,冷极,凌冽的寒风冻结世间的一切,鹅毛般的大雪,把枯黄的大地染成白色,亦染盖了白马城外发黑的血迹。时间,便在这寂静无声中流逝,直到温暖的春日重新唤醒了万物。

    随着张燕、李利的退兵,蛰伏了两月的颍川流民便在这温暖的亮光中,完成了对燕县到白马的官道的升级,开始于白马筑城。

    过去一年,死气沉沉的黄龙终于又活了过来,开始为周边的支流灌注活力,过去半年间需要大量的劳力深入河床取水的日子,一去不返。而需要大量水来凝固的混凝土施工,亦方便不少。

    曹子恒的“高速路”计划基本完成,从毗邻颍川的尉氏县开始,北上至陈留,入阴沟水,于封丘附近改道濮水,至匡城。其后经燕县至白马,最后入黄河,直抵东武阳。再往东,还能至青州乐安国,换乘大船远赴辽东。

    如此遥远的路途,如今,已经画成地图,挂在曹子恒白马住处的客厅之上,张邈与张文成叔侄二人正在端详着。

    “小丕,用你的说法,这便是你画的大饼?”

    曹子恒跪坐在案几之旁,正与陈鱼分说滑轮组的用法。闻言便回答道:“张叔看出什么问题了?”

    张邈摇摇头,道:“除了河水(黄河)脾气怪异,不太适合大船通行外,我看不出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你这路线的终点乃是辽东,你想学那陶恭祖,北上贩马?”

    这回,轮到曹子恒摇了摇头,道:“拾人牙慧,算什么本事。战马之事,自有一整个兖州牧府操持,我要的,乃是粮食。”

    张邈皱了皱眉头,道:“辽东此等苦寒之地,何来粮食?”

    “偏见而已。那里的冬天确实滴水成冰,可春夏时节气候亦极为适合粮食生长,与兖州无异,且土地肥沃之极,与中原之地因过度耕作变得贫瘠的土地,完全不一样。”

    “即便如此,光辽东那点土地,能有多少粮食。”

    这便是这时代的主流观点,如今幽州的辽东郡可不是后世的产粮大省辽宁,其所占大部分为辽东半岛的土地。光千山,便覆盖了其整整三分之二的面积。余下的平原之地,便只有辽东湾东北边那一小块,亦就是辽东郡的襄平、新昌等地。

    辽东数十万的人口亦集中于此。

    “少?那是因为人口少,你等见识广博之人皆以为那处苦寒,百姓又怎敢往那边迁徙寻活。人不够,耕地的开发便停滞不前,还要为应对胡人的袭扰而抽调青壮,组织军队。辽东如今若算上属国那边,还能开发的耕地,不比陈留所有的耕地少。

    当然,人少,其消耗亦少,公孙升济(公孙度)虽为董卓任命,行事不敬天子。可能力上亦算是个人物,辽东这些年几无战乱,其积累,能完爆作为州牧的刘虞好几条街呢。

    颍川,陈留毗邻中原腹地,物产之丰自然为苦寒之地所艳羡,以此二地之产换公孙升济之积累,这样的买卖,文成兄干,还是不干?”

    ……

    就在曹子恒谋算辽东公孙度的积蓄,甚至其更北边那接近两个冀州之大的肥沃土地之时,中原腹心最大的三个军阀,向天下人展示了他们各自人性中,最大的短处。

    轻信——据《后汉书》记载,樊稠乃是在宴会中,毫无防备的被李傕派外甥胡封刺杀掉。

    忌惮——樊稠被杀的原因,《九州春秋》说是樊稠与韩遂把臂言欢,李傕疑其与韩遂联合。《后汉书》则是记载李傕忌惮其果勇而得众心。

    贪婪——更根本的原因,应该是《三国志》中所载:诸将争权,遂杀稠,并其觽(部队)。

    相疑——樊稠的死,牵起西凉诸将的相互猜疑,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樊稠,这在李傕与郭汜之间更是如此。同为董卓麾下,臭味相投的二人较之别的西凉将领,要亲密的多,野史《典略》中云:傕数设酒请汜,或留汜止宿。可惜,权力的甘美实在过于诱人,这对狐朋狗友在樊稠死后,不过被女人稍稍挑拨,便顺势开始互相攻伐。

    兴平二年三月,受迫于李傕淫威的董卓旧部杨定,合谋郭汜欲劫持天子至自己营中,却行事不密,被李傕截了胡。

    张狂——李傕劫持了天子后,焚烧了宫门,劫掠了衙门,把所得的宫中御物尽数收入家中。据《献帝起居注》的记载,当时的李傕极为怠慢天子,诸侍臣皆有饥色,时盛暑热,人尽寒心。帝求米五斛、牛骨五具以赐左右,傕曰:“朝餔上饭,何用米为?”乃与腐牛骨,皆臭不可食。

    二人随后相攻月余,死者愈万,期间李傕遣众大臣与郭汜说和,为郭汜所扣押。性格刚烈的朱儁更是在当日激愤而死。

    兴平二年,朱儁,朱公伟,这位治理过地方,平定过交州,镇压过黄巾,只因天子一纸诏令,便放下兵权,孤身入长安的耿直之辈,为汉室奋斗了一生的名将,死的极为憋屈。而与他同样为汉室鞠躬尽瘁的征西将军皇甫嵩,这位得享武庙的大汉最后的名将,亦在这一年,病死在家乡凉州。

    野心——欲望这东西会传染,上有所好,下必效之。眼见李傕的生活比之皇帝更为舒坦,其部下自然蠢蠢欲动。值着李、郭二人交战,杨奉联和宋果刺杀李傕,可还没盛行,城中已四处流传此事,杨奉只能领兵逃出长安。

    而随着李傕兵将叛乱,本来处于劣势的郭汜一下子抖了起来,双方间的激战,更为酷烈。

    筹谋多时的贾诩等人,便是以此为契机,以董承军簇拥天子,逃出长安城,东归雒阳。接应他们的,便是以和解李、郭二人矛盾为名,从陕县而来的张济以及逃出长安的杨奉。

    ……

    自由的空气是美妙的,天子刘协如是想着。自打从陈留王升级为陛下之后,这位汉家的帝皇,便再也没有感受过如此令其雀跃的气息。可惜,刘协的雀跃并没有维持多久。

    来自他的爱妃董贵人的父亲董承以及那位于长安城外接应于他,于霸陵击退郭汜的杨奉杨兴义将军,此二人那针尖对麦芒的气势,彻底毁了他对自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如他妻子伏皇后所言,他还是没有力量,仍然是一尊被人抬来抬去的活神像。

    天子乘舆的后面,一辆不大起眼的马车中,曹子恒的熟人卫臻正与贾诩相对而坐。

    “先生之高明,实在为臻所佩服。若不是依了先生之言,放张将军(张济)于外,如今,诸将的争夺,当更为严重。仅为对付董将军(董承),杨将军(杨奉)便招来他的老战友,若换成张将军,臻真怕其把过去的老东家重新招惹回来。”(注一)

    对于卫臻的奉承,贾诩自动免疫。当初这位曹操举荐而来的黄门侍郎寻到他时,正值他布局出逃长安之时,可把他吓了一跳,以为那里出了纰漏,自己一向低调做人,只在西凉来人皆要灭顶之时出了一次手,怎就引来了千里之外的曹操。

    还好,随后明白,只是曹操的二儿子不知从何处听说自己有才的事,才让卫臻上门招揽。一个宦官之后的庶出子,拒绝便就拒绝了。此后,数次登门的卫臻便成了他跟太尉杨彪、廷尉正钟繇等朝臣之间的纽带。

    天子东归的计划,便就越发的周密了。

    “些许猜度人心的微末本领,难登大雅之堂。”

    “贾先生还是如此谦虚,若先生真无本事,张将军与杨将军便不会为先生所驱策了。”

    贾诩略带深意抬眼看了看卫臻,道:“张候从来都是与某一路,同为苦寒之地者求乞命罢了。至于杨奉……”贾诩摇了摇头,继续道:“宋果才是我的人。”

    卫臻见贾诩对其一如既往的戒备极深,从不多言半句废话,苦笑道:“实乃杨将军逼迫天子极紧,杨太尉(杨彪)恐其势大难制,希望能求得张绣小将军之助,以抗衡杨兴义。”

    贾诩闻言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的拒绝道:“兴义将军忠心耿耿,行事迫切一些,亦是性格使然,行伍之人做事直接,或有冲撞天子之嫌。如今尚在险境,李、郭二人随时可能发兵追来,陛下未曾发话,诸臣公何故惹起争端,让贼子有机可趁,卫先生还是请回吧。”

    看着卫臻离去,贾诩冷笑了一下,喃喃的道:“如今不过在弘农境内,离陕县亦尚有百里之遥,更别说千里之外的雒阳,未脱险地便欲争权,彼辈不可与谋。”

    驾车的老仆闻言,笑道:“并非谁人皆能如主公一般,且霸陵一战,杨奉败了郭阿多,如今又得白波贼韩暹(xian)等人来援,陛下怕是心急了吧。”

    贾诩不屑,道:“杨文先官居太尉,难道是酒囊饭袋?如此时刻,更应力劝陛下捧高杨兴义,令其尽心应对西凉诸将,待过了弘农,得脱险地,内有董承牵制,只需招来河内张扬,便能平杨奉之势。不过再有月余之事,何故急切至此。”

    老仆无从接话,叹了口气,道:“天子受迫日久,难免呀。”

    贾诩闭目半响,仍自觉心绪不宁,便对老仆下令道:“仲永,你发信予张候,请他派人接应,我等今晚离开。”

    以他与张济协助天子出逃长安的功劳,即便往后刘协掌权,要报复西凉诸将,他们亦能平安无事。其实早在此前,行至华阴之时,看到杨定等人与屯兵华阴,名声极好的段煨相争,他便想跟随张济离开。

    奈何张济心有不甘,想为其侄子谋一前程,便令张绣领了千人骑军,护卫天子东归。又怕张绣年轻吃亏,便托于贾诩之手。

    贾诩无奈,只能依了自己的这位同乡好友,继续留在此地。可终归还是那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而就在贾诩计划离开之时,钟繇正在劝说刘协忍耐,所说的理由,与贾诩不无多样。可惜,再次品尝到自由与权力的甘美的刘协,并未采用钟繇的之言,而是依了他老丈人董承,联合杨彪,压制杨奉、韩暹等人。

    而很快,他便为他的选择付出代价。

    五月,弘农东涧,刘协的逃脱让李、郭二人懊恼不已,最终握手言和,合兵追击而来。

    杨奉在西与董卓的旧部杨定一起,阻挡郭汜,白波军韩暹等人则是在南阻挡李傕的大军。

    本来在霸陵仗着地利赢了郭汜一阵的杨奉,自觉信心十足,可惜这次失了地利后,面对郭汜本部精锐,双方不过激战一刻,杨奉便露颓势。董承见此,连忙指挥本部士卒与天子亲卫虎贲羽林卫护着天子与一众臣公的车驾,往东陕县逃去。

    白波军本是贼寇,士卒多为步兵,面对李傕的西凉铁骑,本就拦截得极为艰难,董承这一逃,白波军的拦截阵势,立马便有了漏洞。李傕乘机冲击车队,董承领人拼命阻挡,可惜才能平平靠着董太后的关系才在西凉军中有了一席之地的董承,不是李傕的对手。

    刘协见李傕军临近,拼命催促众人逃离,丢弃辎重财物无数,眼见李傕就要得手,东方蓦的冲出一队胡骑,拦腰撞进李傕军中,双方激战,李傕见势不妙,领军退走,郭汜亦随之退去。

    来救的胡骑,便是占据汾河流域的南匈奴人,领军者乃是南匈奴右贤王去卑。

    惊云未定的刘协不欲留在野外,催促众人往不远的曹阳亭驻扎。这一驻扎,便迎来了其东归雒阳途中的第一次大败,重新整军追来的李、郭二人,在这里击败了杨奉、韩暹,杀散了杨定,冲入乘舆群中开始残杀百官,劫掠宫人,杀的人心离散。

    最后,仅余百余虎贲羽林卫护着天子、皇后贵人以及数位重臣逃进了陕县。在杨奉与董承的力劝下,众人在当夜便强渡黄河,往北逃进了河东郡中藏身。

    注一:杨奉出身白波贼,李、郭二人追击汉帝之时,杨奉招来了白波贼韩暹、胡才、李乐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