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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冷宫讯问

    宝文阁位于皇宫之西北角,曾经多次作为宫人幽闭之所。而如今,这里关押着楚云鹏和文超尘等人。

    当日被锁拿之时,虚和道长便出手废掉了两人修为,不要说院外金吾卫士戒备森严,便是院门打开,两人也逃不出多远。

    阴沉沉的天空之下,这座清冷的院落愈发给人以阴森压抑之感。楚云鹏和文超尘两个,神色木然地坐在殿前的石榴树下,沉默无言。

    被锁拿入京,文超尘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快要走到了尽头。行非常之事,就是赌命,成则万人之上,一世富贵。输则身败名裂,后人唾骂,他看得很开,没什么可后悔的。

    反正这一世,风光过,享受过,如今不过是愿赌服输。

    楚云鹏却不然,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从尊贵无比的亲王沦落到被严密看押的阶下囚,他至今觉得是老天太苛。

    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若是当初万寿山顶未出意外,若是金百雄与百悟上人在暮云城北没有失手…他低声喃喃:“当日若是请北燕国师秘密南来,情势断不至今日地步。”

    文超尘苦笑一声,没有接话。

    北燕国师亲自参与到这逆乱之事,南楚文武、士子们会愤怒到什么地步?

    要么南楚被燕国强行吞并,要么天下大乱,烽火四起。

    所谓过犹不及,上官瑾和昙轮都不是傻子。

    楚云鹏还在絮絮叨叨,他身上穿着粗布旧袍,不复往日的尊贵模样,只是盘腿坐得笔挺,依然是王爷的气派。

    庭院里几个监视他们的内侍,各自站立,并没有瞧过来,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院门突然被打开了,齐王楚云骐和虚和道长走了进来。

    两个囚犯都没有起身,今日或许就是到头了罢,文超尘心中思忖。

    是五马分尸还是凌迟碎剐,他其实都不是很在意。

    反正左右都是个死。

    但是楚云鹏却没有这般洒脱,眼瞅着这个明争暗斗了多年的弟弟,他眼中是抑止不住的怒气。

    虚和道长上前一步,大袖一挥。

    两人同时觉得头上仿佛被重重一击,几乎要裂开一般。

    文超尘抱头抢地,楚云鹏面色惨白,想要站起身来,却发觉自己动弹不得。

    如今没有了修为,只能任人宰割。

    虚和这才向齐王示意:“殿下可以问了。”

    齐王面色阴鸷,盯着二兄瞧了许久。

    “你想问什么,”楚云鹏终于忍不住抱住头,身躯佝偻下来,喘息说道,“不错,万寿峰顶,是我自家设的局,想要引祸至你身上,这没什么可遮瞒的。”

    “若非齐墨云出手,搅了孤的谋划,岂会令你依旧这般得意猖狂。”楚云鹏咬着牙,依旧喘气,“你暗地里使的手脚,也不比孤好到哪去,孤要见父皇。”

    “死到临头,还在称孤道寡。”齐王负手打量着他,神色轻蔑,“父皇还有话问,六年前西魏长公主秘密来访之事,是你泄漏给北虏?”

    楚云鹏闭上眼睛不想回答,但是不由自主,一个字一个字从他喉咙里吐出来:“那是孤的舅父,当初不愿被召入京,因此故意设局,欲令北地不安,以图北道行台都督之职。”

    齐王想起来了,但是金百雄终究还是被擢为殿中监,回到了京城。

    只是父皇又以楚云鹏遥领北道行台都督,暗有补偿之意。

    毕竟是天元境宗师,永庆帝不可能不忌惮。

    但或许就是因为此事,皇帝彻底绝了立次子为储君的心思,虽然明面上,文武百官都没有瞧出来。

    院子里沉寂下来,尽管齐王并未讯问文超尘,但他显然是头疼得受不住,索性就在地上躺下了,微微地吐着气,眉头紧皱着:“道长,还要问什么就快些,小人着实受不得了。”

    矮小的老道冷冷扫他一眼:“这就受不得,押赴刑场之时,只好先割了你的舌头。”

    文超尘不吭声了,楚云鹏面色煞白,身躯微不可见地抖了抖:“孤,孤要见父皇。”

    “死了这条心罢,没有三司会审,大刑伺候,你就该烧高香了。”虚和淡漠地扫他一眼,转头对齐王说道,“咱们走罢。”

    齐王瞧着趴在地上的楚云鹏,过了好一会才转身出去。

    头上的剧痛之感消失了,两个人却都还没有爬起来。

    院门里,金吾卫副总管许景晖现身出来,面无表情地瞅着两个囚犯。他身后跟着几个卫士,其中一个手里捏着一只瓷瓶。

    原来是鸩杀,倒是可以得个全尸。文超尘躺在地上面露苦笑,这结局,到底不算太坏。

    楚云鹏却嘶声厉叫:“孤要见父皇,带孤去见父皇!”

    院门之外,齐王听着兄长的嘶叫声戛然而止,他烦闷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不成想最后却是鹬蚌相争,却便宜了大兄。”

    如今靖王之功业人望,已经是他所望尘莫及,这回将逆乱元凶锁拿回京,本是一桩大功,父皇却又不愿大肆张扬。

    大兄真是好命,天降齐墨云这等强助,行事无往不利,相当初,储位之争,能有靖王什么事?

    他很是惆怅:“师尊,弟子想必明日就得出宫了。”

    “殿下先将讯问实情,报与至尊。老道往南岳走一趟,去见见冲睿道人。”虚和扫视一眼弟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那两个既然随你入京,怎么就放他们回去了?你着实太缺成算,那杨秀,身为谋臣,也是全无半分用处。”

    楚云骐欲辩无言,冲睿和济海得知靖王和齐墨云已经抢先入京,便摆出了一副置身事外的架势,他又能如何?

    虚和深吸一口气:“你寻个由头,就说牵挂母妃,不忍猝离,在宫中多留几日再说。贫道先行一步。”

    说罢,他纵身而起,一脚点上南面神龙阁殿顶,然后便消失不见。

    楚云鹏和文超尘殒命之时,齐墨云和任轻羽已经在芙蓉江中一只小舟之上。

    两人同时感觉到东面半空之中有些异常,不约而同转头瞧去。

    铅云密布的空中,传来一声极细微的轻噫之声。

    一道极为凛冽的杀意,袭至江面,又倏地停住。

    齐墨云立在船头,纹丝未动,江风吹拂着他的玄色长袍,呼呼作响。任轻羽已经将那把霜晶弓握在手中,屏息等待。

    那道杀意又退了回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齐墨云嗤笑一声,这小舟之中是两大天元境高手,想来那半空之中的大能也未敢轻举妄动。

    任轻羽想了想:“虚和道长?”

    “不错,这般急着往南边去,不知是要作甚。”齐墨云神色淡然,“咱们不必理会他。”

    艄公仍在奋力摇橹,对方才的凌空对峙,一无所觉。

    小舟很快抵达西岸码头,两人付了船资,径往云麓山而去。

    慧光寺位于云麓山之山腰,很是幽静。寺外散落着民居,如今都挤住着军士。他们都是西道之兵,跟随师将阳传胜,护送道珠法王一行来此。

    得知都帅前来,阳传胜慌忙来迎。半山道上,齐墨云上下打量这个瘦瘦高高的将领,皱眉说道:“遣一员旅将护送法王来京便是,能有甚么差池,哪里用得着你亲自赶来。”

    阳传胜连忙躬身抱拳禀道:“此是严仲杰严都督吩咐,曾辰曜曾司马亦一力主张,卑职是以奉命行事。”

    “小心过甚,”齐墨云有些不快,“矩阳如今是何情形?”

    “一切如常,苏廷烈和吴氏兄弟坐镇,每日操练部伍,未敢懈怠。”

    “那两个番将,巴吉武和齐拉赫呢?”齐墨云厉声问道。

    “已划入杜忱杜师将所部,归其钤辖。”

    齐墨云面色稍霁:“引我去见法王。”

    阳传胜松一口气:“是,卑职替都帅引路。”

    他们从山寺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两人慢慢走到江边,乘舟过岸。

    天气寒冷,江风如刀,吹得任轻羽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但是进了城门之后,她深吸一口气,周身元气波动,立时就恢复了血色。

    天元境界,果然是不一样,女孩心中有些小小的窃喜。

    她转头瞧见齐墨云正注视着自己,便轻声提醒他:“不是要去鸿胪客馆么?”

    “嗯,去瞧瞧宋师弟。”

    他们沿着街道往东面通吴门,沿途瞧见店铺里亮出灯火,孩子们在追逐嬉闹,不知何处传来熏肉的香味,市井人家的烟火气息。

    任轻羽在秋天的暮色里张望着,齐墨云却目不斜视,挽着她修长纤细的手指,脚步不停。

    鸿胪客馆的接官厅内,灯烛明亮,两个典客令史,两个捕快装束的男子,正凑一桌在玩竹牌,旁边还有仆役在围观,低声议论不已。

    宋云雷一身六品绯色官袍,也在围观的人群之中,脑袋凑低:“你出这张,一会来个大的。”

    齐墨云负手立在门口,冷眼瞧着,一个仆役转头瞥见,吓了一跳:“这,这是齐大人?”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那两个掌客令史慌忙下了桌子,躬身作揖。宋云雷神色欢喜,一步跳了过来:“大师兄,你这么快回京城了?”

    他又瞧瞧任轻羽,微微变色:“嫂夫人,你这是,破境了?怎地这般快!”

    “一个个破境便如喝水吃饭一般。”宋云雷痛心疾首,“为何我就这么难。”

    “昨日里回来的,”齐墨云觑他一眼,“你在这鸿胪客馆,日子倒快活。”

    他又问那两个掌客令史:“怎地不见张署丞?”

    “回都帅大人的话,张署丞,乱军入城之时,殁了。”

    齐墨云闻言一怔,神色有些黯然。

    “非是小弟躲在这里悠闲,”宋云雷神色有些愤恨,“自打入了京城,就没人理会咱们这几个。小弟按捺不住,往刑部去见了庐安王殿下,他只说,往后之事,我不用理会了。”

    “辛辛苦苦捉来逆贼,问也不问,审又不审,”他大声说道,“朝廷究竟是什么打算,某是外任小官,不能过问,可是日日等在这鸿胪客馆,算是怎么回事?”

    两个掌客令史大约明白他在说什么,面色有些发白。

    齐墨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先不要吵闹,我和轻羽尚未用饭,这里可有?”

    “有,有,酒饭都有,”掌客令史连忙应道,“卑职这就叫人弄来。”

    好酒好菜很快送了过来,宋云雷陪着他们说话,那两个从奉和县城跟着宋云雷来京的捕头,恭恭敬敬候在一旁。

    齐墨云听了师弟详细分说搜拿康逆情形,微微点头。任轻羽好奇问道:“怎么那么巧,你们截住了逆贼,他就恰好赶到?”

    “天元宗师,到底不同,追踪之术,神乎其神。”宋云雷有些感慨,又有些不服,“就算他没有赶到,我也未必就不能拿住首逆。”

    “就算是你先拿住,齐王也会将人抢走,不要再想这件事了。”齐墨云放下了筷子,注视师弟,“你做得很好,只是在京城这么待下去,也不是法子,为兄替你写一封书,你明日去刑部交与庐安王,然后,就回南康去罢。”

    宋云雷瞪大眼睛:“不是,就这么结了么?”

    “就这么结了。”齐墨云不容置疑说道,“不会有三司会审,不会有诏布天下。至尊另有心思,朝局之事,你就不用去理会了。”

    宋云雷很是不甘,又无可奈何,握紧拳头皱眉说道:“岂有此理,如此草率行事,堵得住天下人的口么!”

    那两个捕头也探头探脑:“都帅大人,小的们斗胆,咱们跟着宋判官,多少也有些微薄功劳,朝廷——”

    “往后自然还会有赏赐,不急在一时。”齐墨云扫他们一眼,“先回去罢,若是没有盘缠,本座这里倒有些钱。”

    任轻羽已经摸出几张银钞,交与宋云雷:“宋判官,你与这两位执事,就将银钱分了罢。”

    “多谢小嫂子。”宋云雷悻悻接过,忍不住又说道,“这京城,往后我再也不想回来了。”

    “不要说这样的气话,”齐墨云微微皱眉,“你在东道做得好,往后自然有进京之时。望你位高权重之时,仍记得今日之心志,不要走偏了路。”

    “不会,我修为虽然远远不及,却也不至误入歧途。”宋云雷撇撇嘴,“大师兄你呢,立下如此擎天之功,想必至尊定有厚赏,不知又会封你个什么官儿。”

    齐墨云轻笑一声:“太子少傅,你以为如何?”

    “啊?”宋云雷张大了嘴巴,那两个捕头也连忙躬身抱拳:“小的们该给都帅大人道喜才是。”

    “不用道喜,”齐墨云摇了摇头,“那都统金印,我已经交还天子。明日,我便和轻羽一块回暮云,也不会往京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