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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白虹贯日

    “林公子,这就是你的房间了,”晴儿在一间门前停下脚步,“桌上都备了酒菜,你先用,晚点我会过来收拾。”

    “好,多谢妹妹了。”林落英说着就上前推门。

    “不必客气,祝公子明日旗开得胜。”晴儿转头向柳长风道,“柳公子,你还是住原先那间房?”

    “也好,谨听妹妹安排。”

    “好,我给公子引路。”

    “不用,就在前面不远,我知道的。你歇着去吧。”柳长风之前来过一次,还是有印象的。

    “我不累的,天黑了,还是我带公子过去吧。”晴儿好久没见柳长风了,想和他单独处一会儿。

    “不必这么客气。”柳长风说着就迈步向前,却被林落英一把揪住。

    “你别走,留下,我们一间。”林落英开口道,“我瞧这房间挺大的,两个人住肯定没问题。”

    “来者是客,山庄房间多的是,哪有让客人拼床之理?”

    “你怎么说?”林落英不理晴儿,向柳长风使了个眼色。

    “这……”柳长风也不知林落英肚子里在打什么鬼主意,一时也只能先应允下来,“那好吧。”

    “那……”晴儿计划落了空,有些失意地说道,“我再打点饭菜过来,顺便看看能不能把护法也请来。”

    “护法?”林落英问道,“谁啊?”

    “就是路修远。”柳长风回道。

    “原来他是仗剑山庄的护法!”林落英的音调陡然高了,“怪不得!”

    “看来护法和林公子也打过照面了,那正好,我现在就动身去请他!”

    “等等。”晴儿没走两步,便被拦了下来,倒也不是别人,正是林落英。

    “明日还有一场比试,现在见面怕是会惹出闲言碎语,还是等比试结束吧,先别告诉他。”

    “还是公子想得周到,”晴儿歉笑道,“翠姐姐总说我是个榆木脑袋,我还不服,哈哈。”

    柳长风心中一惊,因为他也没想到这茬,只单纯认为是朋友见面,心下不由得暗暗嘲讽自己。

    “翠姐姐是?”

    “翠姐姐比我年长两岁,我们平日里姐妹相称,她人可精明了。”晴儿话锋一转,“不早了,你们先进去吧,我过会儿就来。”

    “好,妹妹别太匆忙,慢点没事。”林落英笑道。

    ***

    “姑娘有何吩咐,还请直言。”待晴儿一走,柳长风便问道。

    “不忙,我们边吃边说。”林落英拉着他迈步进门,就桌入座。

    桌上摆着两壶浊酒,四样小菜,松子、糕饼、蜜饯各一碟,还有一桶热乎乎的蒸饭,可见仗剑山庄待客之诚。

    柳林二人早就饿了肚子,此刻见到这许多美食,不约而同便去倒酒夹菜,话倒不怎么顾得上说了。

    过不多时,晴儿便提了食盒回来,把一碟碟好菜都摆上桌,另外还拿了四壶好酒。她知柳长风好酒,是以到伙房地窖里多拿了两壶。

    “这都是山庄陈酿,平日里难以取到,公子可要多喝一些。”

    柳长风谢过便欲提壶酣饮,却被林落英伸手制止:“不忙,我还有事和你商量。”

    “什么事情?”柳长风又问了一次。

    立在一旁的晴儿摆好酒菜后,有些不情愿离去,但听到这番话,也很知礼数,浅声道:“那二位慢聊,晴儿先告退了。”

    “慢走,这饭菜也不用收拾了,妹妹明日早上再来吧。”林落英吩咐道。

    “这……”晴儿为难道,“只怕怠慢了二位。”

    “主随客便,妹妹就放宽心吧。”林落英回道。

    “好吧,那我明日早些过来。”晴儿掩门退下,缓缓离去时频频回头。

    ***

    晴儿一走,林落英便开口道:“酒葫芦,你也看到了,今日我能取胜纯属是走了大运。”

    “姑娘智谋无双,胆识过人,说是运气有失偏颇。”柳长风不吝赞许,而后转口道,“不过确实胜得十分惊险。”

    “第一关我侥幸得胜,都被众人看在眼里,明日再想胜出,恐怕是千难万难,哎。”林落英叹了口气。

    “确实,那二十三位皆是好手,尤其是那白一斗……”柳长风收住话势,转而安慰道,“不过姑娘也未必没有取胜可能。”

    林落英的眼睛眨了一眨,直盯着他,道:“那依你之见,我想过第二关,有什么好的办法?”

    柳长风不过是见林落英蹙眉,先让她宽心罢了,至于办法,倒未来得及细思。不过他反应也快,随即应道:“姑娘那招‘逆天改命’玄妙无伦,若能使出,必定可以反败为胜。”

    林落英反唇相讥道:“你言外之意,我只有反败为胜的份,论真才实学,我肯定是打不过他们的,是吗?”

    柳长风看她语气有些犯怒,不敢多言,只得搪塞道:“林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柳长风虽然说的都是事实,林落英心里也明白,但她听到这些话后,仍不免心里拗气。

    柳长风一时默然,不知接下去该说些什么好话,而且那招“逆天改命”须得对方连番抢攻,否则不易使出,确也难有胜算。

    “不如……”柳长风终于动口,却又止言不发。

    “不如什么?”林落英立即问道。

    “不如我教姑娘两招,只是这是我家传剑法,姑娘最好不要向外人透露。”

    “那有何难?我答应便是。”林落英心中暗笑,这其实全在她谋划之内。

    林家剑法固然精妙,但比起柳长风的诸般招式,委实还是稍逊一筹,那夜若非柳长风身怀内伤,且手下留情,林落英即便使出浑身智计,也必然不是他的对手。林落英寻思,要胜得明日那一场,只能向他讨教几招,但又碍于脸面,不肯直言相告,只能拐弯抹角,引得柳长风亲口说出。柳长风倒也憨厚,不过片刻便入了套。

    她不知道的是,柳长风白天见了这二十余场比试,又想到林落英一路走来殊为不易,心中已有此番计较,不过始终有些犹豫。一者,这是他家传武学,不可轻易外传;二者,林落英的小姐脾气难应付得很,他怕他贸然讲出,反而被她怨责说看不起她的林家剑法,是以断了念想。想不到此刻林落英主动问及,他干脆就坡下驴,做了个顺水人情。

    ***

    “那现在就开始吧。”林落英尚未肚饱,可已等不及了。

    “好,那我们去校场,那里宽阔。”柳长风提议道。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么重要关口,去那里要是被对手撞见,保不准前功尽弃。”

    “姑娘说得有理,校场人所共知,确实还是避开比较稳妥。”

    “酒葫芦,你来过这里,你看哪里比较合适?”

    柳长风忽而想起,他之前住过的屋子附近有一处园子,虽然不大,但修习武功是绰绰有余了,便道:“我想起一个地方,就在前面不远,姑娘跟我走就是了。”

    两人出门后径往南行,穿过柳长风之前住过的偏院,再行得二三十丈,便来到一处小园。园中草木纷乱,虫声唧唧,更有荧光飞舞,月色如银,确实是一片适合习武的清幽之地。二人目光向前,只见峭壁林立,深壑百丈,心中不禁一凛,原来这处园子建在悬崖边上,怪不得人迹罕至,荒废至此。

    ***

    “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开始练剑吧。”林落英催促道。

    “好,那我就教姑娘两招,看好了。”

    柳长风驱身而进,一剑斜刺攻敌下盘,不待剑招使老,迅速回身二剑指其腰身,接着又顺势转下再攻三剑,一点一削一撩,势要逼敌退步。而后柳长风趁势追击,一剑贯力疾冲向前,敌方此时不及闪躲,势必拦截,却不想柳长风剑招突变,手腕一转,剑锋陡然上挑,敌方若不急退,必定遭重。若是急退,柳长风再进弓步,左右撩剑,直舞得剑影纷纷,剑鸣阵阵,势让敌人无处可躲。

    林落英细细观摩,看得眼睛发直,这一套连招,攻势远胜林家的“雨打风吹”。她正要喝彩,却惊呼一声,因为这套连招并未结束,柳长风左右斜撩之后,竟借势反身一击,再次上挑,端的是迅捷无比,出其不意。

    柳长风收剑回到林落英身前,而林落英仍在发怔,他拍了拍她肩膀道:“这招是‘白虹贯日’,你试试。”

    林落英心思回转,也不多作琢磨,便移步上前,拔剑练了起来。这一式剑招令她兴奋难抑,方才剑招可谓历历在目,因而她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剑招完整复刻了一遍。

    林落英正自沾沾自喜,柳长风却摇了摇头,道:“林姑娘,你使得不对。”

    “哪里不对?”林落英脸色沉了下来。

    “姑娘剑招没落下一处,但是处处使了全力,须知盛极而衰,这样反倒发挥不出这招的威力。”

    林落英仔细回想柳长风的出招,相比而言,确实剑招凝滞,威力大减,不禁问道:“那待如何?”

    “此招应循序渐进,每使一剑力道、速度便增一分,待到最后一剑,料定敌方无可闪避之时,方可尽数使出全力。如果中途使出全力,对方瞧出破绽予以反攻,你便无分毫回转余地了。”

    “原来如此。前面还得留有余力,对方若应对不及,才可由慢至快、由轻至重。”

    “正是。”

    看花容易绣花难,虽点明其中细节,但要练得有模有样,林落英还是费了不少时间,待到月至中天,她才有了些许心得。

    ***

    “第二招呢?”待到林落英发问,已经到下半夜了。她练剑不休,不由得身疲气喘。

    柳长风当下便劝阻道:“姑娘学了这一招,我相信胜算已有七成,第二招就不必学了。姑娘还是尽快沐浴休息吧。”

    “那怎么行?大丈夫言而有信,怎能出尔反尔?”林落英虽体力不支,但想着不久将遇劲敌,即便一夜不睡,也要再学一招。

    柳长风眼见月移西山,再过几个时辰便是比武之时,不得不激道:“临阵磨枪本就效果不佳,你若贪多反而误事,不如早去休息,养足精神,比试胜算或许还大一些。若强行要学,累垮了身子,到时人家不用出手,就能送你下山了。”

    林落英性情执拗,但本场比试至关重要,理智终究占了上风,道:“好,这次就听你的。我再练几遍,我们就回去。”

    二人回去后,林落英沐浴换衣便躺下休息了,柳长风则坐在门外的长椅上,自斟自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朗星稀,凉风吹动着山中的林叶沙沙作响。柳长风忽感头疼,忙从怀中取出绿瓶,倒出一颗镇神丸,吃了便闭眼睡去。

    ***

    旭日初升,柳林二人用过早饭后,便起身赶往校场。上得台阶,才知校场已是比肩迭迹,阵势远比昨日更盛。

    放眼望去,原来是山庄弟子正在忙前忙后,布设会场,张罗旌旗,摆放竹椅,备置茶点……

    “你看,那不是路修远吗?”林落英左顾右盼之际,指着比武台后一位走上主殿石阶的男子说道。

    “看这身形,应该是他。”柳长风朝前看去,只见路修远身侧还行着四人,一人在前,三人在后,年纪似乎都在四十往上。

    “路修远是护法的话,前面那位莫非就是楚庄主?”林落英向柳长风问道。

    “多半便是了,后面跟着的,应是仗剑山庄的三位堂主。”柳长风回道。

    石阶中间有一处平台,平台上摆了四张木椅,五人就此转身,路修远立在北侧,其余四人依次由北向南入座。

    林落英正要再问,只听得一身震天锣响,十数弟子分列石阶两行,齐声喊道:“楚庄主到!”

    北座那人放下折扇,站起身来,校场弟子皆躬身相迎,纵声接道:“恭请庄主驾临!我等唯庄主马首是瞻!”

    那人燕颔虬须,眉若泼墨,目如利剑,长身端立于桂殿玉阶,衬着白云金光,肃然有王者之相。

    他向下挥了挥手,开门见山道:“各位英雄远道而来,仗剑山庄倍感荣幸,楚某在此拜谢了。”说着便曲身行礼。

    说来奇怪,他明明远在数丈之外,送起话来却不响不重,竟似附在众人耳边款语温言,群豪心中皆是一凛,而后连忙回礼。

    “相逢即是有缘,今日无论胜败,各位都是山庄的贵客高朋,希望大家看在楚某的情面上,以和为贵,点到为止。”楚不平扬了扬手,接道,“江湖规矩,来,上酒,我们敬各位一碗。”

    话音未绝,数位弟子各负巨坛渐次踏步走过校场,坛口溢出清香,显是装满了美酒,恐有数百斤之重,群豪见之无不目眩心惊。

    待到各就各位,酒坛一一放下,山庄弟子便依次上前取碗舀酒。另有二十四人整齐划一,送酒而来,群豪躬身一一接过。

    “干!”楚不平一声令下,三位堂主皆站起身来,与校场众人举碗欢饮。

    “干!”山谷回声反复,久久未绝。

    “好,比试开始!”楚不平翻过酒碗,宣布道。

    ***

    一声锣鸣,数声鼓击后,听得有人高喊道:“吴二凡,请上台!”“李三峰,请上台!”

    这两人都长得贼眉鼠眼,武功也半斤八两,是以缠斗许久不分胜负,台下众人不住催促起哄,两人剑法因而越使越差。最终在第一百三十八回合,李三峰扛住疲累,耍了个小心机,以半招优势胜出了这场比试。他收剑后不禁放声大笑,台下看客却无一喝彩。

    “两位,请下台!”“林落英,请上台!”

    林落英看了刚才那场比试,顿感这些人中也不乏鱼目混珠之辈,登时宽心不少,不待多想便飞身翻入擂台。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的耳边随即传来了晴天霹雳般的呼喊声:“白一斗,请上台!”

    这六个字当真掷地有声,让林落英和柳长风都绷紧了心弦,也让余下的众位敌手都长松了一口气。

    林落英心里明白,即便是柳长风登台,也必不是白一斗的对手,委实是时运不济,不禁心中暗自神伤。即便极力克制,待到白一斗鱼跃上台,她的手中还是隐隐冒出了热汗。她不断地反问自己:“当真是到此为止了吗?”

    白一斗行礼后,见林落英呆呆立在原地,心中疑惑,却并不着急出手。因此锣声响后,二人依然相对而立,这倒急了诸位看客。

    “那娃娃知道打不过白少侠,故弄玄虚呢。”

    “还是别掉以轻心,你忘了昨天那个伙计怎么输的吗?”

    “那倒也是。不过我怎么看,那娃娃都不是白少侠的对手。”

    众人大发议论,喧嚷声越来越大,台上二人却丝毫不为所动,仍旧双双杵立,连剑都没有拔出。

    林落英忽地想起这一路涉险闯关,即便毫无胜算也必拼力一试,如今这个当口,却在自卑自怜,实在是太不像话。

    她心中已有了计较,这一仗即便要败,也要败得轰轰烈烈,不可输了这口心气,当即拔剑出手,使出“白虹贯日”。

    这一招有如平地惊雷,台面局势陡变,台下众人只见剑影翻飞如碟,直逼得白一斗连连后退,眼看就要逼出场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