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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初忠

    在凰梁的时间不多,但是一切发生得太快,一行人都心事重重

    在那破破烂烂的船上,君不见和剩余不多的士兵终于把船修好了。那十几具尸体就放在刚刚还在给他们支撑帆布的桅杆下,君不见坐在甲板上,看着被晚风吹过的裹尸布还渗透着血,她的思绪飘荡在空中。她曾经想成为夙人,因为那样会像一个英雄,可是看着这些尸体,君不见没有一点自豪感;现在她有点庆幸初护宇让自己许下誓言,感激让封印了自己的内力,她摸着自己的心脏,一丝愧疚油然而生。死亡,好可怕。

    “你在想什么…”

    庞解端着一碗鱼粉走过来,君不见微笑着摇摇头,开始享受一天的晚餐。食物,是上天的馈赠。君不见自小没有味觉,自从被梓因何治好以后,君不见一直很珍惜每一份食物。

    “我第一次触碰死亡的时候,也害怕极了。”

    庞解玩弄着前不久刚切下的小拇指,望着远方,那时他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那时候太史家还没有脱离第五家,我父亲赌钱输了把我卖给第五家,第五家又将我赏给太史家,我自然而然的成了打手。第一次去参加任务,两边都是疯子,我才13岁,吓得四处躲藏,但谁都不给你机会,杀急了眼连自己人都分不清。我被飞来的脑袋砸倒在地,被两波人像踢蹴鞠那样践踏着,无数的尸体向我压来,血流进我的耳洞,但我仍能听到惨叫,就在我的耳边。等我醒来,我们赢了,但这对我们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的人还活着。那段时间我夜不能寐,闭上眼睛全是堆积如山的尸体,但第二次很快到来,第三次,第四次,我怕死,所以我拼命的练。”

    君不见放下吃的一滴不剩的空碗,起身与庞解望去同一个地方,随即笑道:“你那招叫什么?就是用内力在剑上绕出藤蔓的那招。”

    庞解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甚是疑惑,但还是笑道:“我还从未想过呢。”

    “叫…龙刺如何?”君不见比划道:“婉若游龙,以刺利刃,出手迅速,回挡有力。”

    庞解无奈的看着这个乐观的女孩,摇摇头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君不见,笑道:“这是皇宫里的一个小太监给我的,一定要我亲自给你,说你会感兴趣。”

    “这真的是是我的吗?”君不见对离去的庞解喊道。

    “我不知道…”庞解回头不解的说道:“他点名要给你…说起来也是个奇怪的人,个子矮小。”

    君不见仔细端详着信封,最终打开了,里面是一小块被烧毁的羊皮卷,上面是镌刻着一个人。还有一是首打油诗:“北风朔,游龙归;临江水,匿二神;得金身,传万世;求真寺,换假名;缘起储,三国附;矮人窝,龙之子;游龙离,奔流灭。”

    君不见喘着急促的呼吸,犹豫着最终进了船舱,不安缠绕在她沉重的脚步中,到了门外,却又停下来。她担心这一切的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那股烦躁和不安又来了,君不见听着舱内众人滋溜洪右下的鱼粉,心想还是不打扰他们了。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想起,是让。君不见急忙将信躲起来,但还是被眼尖的让给逮住了。

    “那是什么?”让问道。看到君不见抿着嘴巴放空双眼直摇头,让抱拳猥琐的眯起眼说:“你这臭丫头真一点都不会撒谎。”

    还没等君不见反应过来,让就将信抢了过来,翻动着手里的信封,嗔怪的看向君不见,无奈的说道:“一岸是谁,你是不是又要藏什么秘密了?”

    让的大手扣在君不见的脑袋上,笑道:“在瑶底的时候,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一起面对的。”

    君不见看着让面具下的眼睛,轻轻勾勒起嘴角,一把扑在其怀里。

    “那,那个赵云是谁?”

    让推开一脸坏笑的君不见,没好气的走进船舱。

    君不见详细地给让和千里白解释了自己心中的困惑,并将这封来历不明的信交给千里白。

    千里白看着泛黄的信封,疑惑道:“一岸是谁。”

    君不见和让四目相对,默不作声。千里白继续观摩着信封里的东西。

    “这首三字韵文讲述的应该是南五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临江水就是指临江国,求真寺就在太博,储、三国指的是储,旦白和奔流,而矮人窝就是断墨城。”

    “那其他的是什么意思…”君不见一边吃着孟卫博送给孟卫芙的食盒,一边抬头问道。

    千里白还在为君不见的隐瞒生气,自顾自的解释道:“缘起储,三国附,游龙离,奔流灭,应该和十几年前的那场战争有关。匿二神,得金身,传万世;求真寺,换假名;龙之子…我也不知道…”千里白对着这几个字苦思冥想。

    这时,一旁也在吃红豆糕的让说道:“这是另外一个关于龙的故事。”让喝了一口茶,拿起三字韵文继续说:“这是我小时候从师傅那里听说的。游龙归,指的应该是神龙,二神之一,另外一个是人仙,他是第一个人类。人仙心高气傲,相与神龙分个高低,大战不分昼夜,万物烬毁,直到人类断断续续的出现,人仙败了,倒在了地上,形成一座山,献血流成了南江。人们用这个故事来警戒战争的可怕,后面说故事的人少了,当故事消失时,战争又来了。”

    君不见终于放下了食盒,不解的问道:“所以龙之子就是指那个龙的后代?”

    千里白看了一眼睡眼惺忪的君不见,叹息道:“龙只存在传说里,现在我们不仅要弄清这首三字韵文是什么意思,还要找到给你送信的人。”

    “我已经问过庞将军了,他再去找那个小太监时,人就已经销声匿迹了。”

    “这会不会是凰梁皇室所为…”让不假思索的拿起羊皮卷:“这个女人是谁?”

    君不见跳起来一把夺过卷纸凑到油灯下死死地盯着:“你怎么知道这是个女人。”

    让也凑到油灯下指着羊皮卷说道:“喉结,喉结,这人没喉结。”

    被两人挤在中间的千里白也一把夺过羊皮卷,看着两旁的四只大眼睛,闷闷不乐的起身走到一旁。

    “这些东西不知道和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有没有关系,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会是一个很大的阴谋。”

    君不见和让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他们都不知道过去发生什么,但接下来就要到无限城了。

    此时,无限城刚刚结束夙人选拔。昨日的热闹已经离去,这座冰冷的城池继续空旷着。

    码头就在城郊的东北方,无限城的西北方是夙人的大本营,其斜对面就是龙冢裂缝,而东北方就是市集田地,在往上就是琼江的码头。几年前成为夙人的旦白皇子车礼植,就独自在码头边上的小森林花红树居住。

    大雪纷飞,堆积在花红树的小楼上,落下来正好砸中户烛的脑袋,户烛一边扶着被雪水腐蚀溃烂的柱子,一边摇晃着脑袋。

    “听说他们回来了,马上就要靠岸了。”

    户烛抬头看向不远处赏雪的车礼植,拿起一根刚砍下的松树木头替换在门柱上。三年前二人从旦白来到此地,只愿与门前的三个草靶为友。

    “这么快就回来,肯定遇到些麻烦。”

    雪落在车礼植纤细白皙的手心里,一片还没来得及融化,另一片又接连而来,但最后都变成一摊冰冷的水。户烛终于翻新修好了楼阁,拍打着身上的积雪,微笑道:“肯定啊,在过不了几天就是世无歌的大婚,他们没留下来,不是和世家有关,就是和第五家有关。”

    “和谁家有关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与我们无关”。车礼植看向跟随自己多年的户烛,两人相视一笑。

    “哦对了,我在老高那里定了两鲤鱼,是他们昨天在琼江上面打的,再不去,怕今天的早饭就只能喝粥了。”

    户烛放下工具,披上黑狐披风,一会就跑了出去。车礼植看着户烛,在看着漫天飞雪,这就是他渴望的自由吧。

    车礼植到了码头,人山人海中只初家卫兵在卸货,看不到渔船的踪影,车礼植向旁边的舶官问道:“您好,请问今天的渔船怎么还没回来。”

    舶官看车礼植穿着夙人的衣服,而且披风也很富贵,所以态度比上一个这么问他的人好一些。

    “听说琼江结冰,可能要到下午了,回去等等吧。”

    虽然一连串的疑惑扑面而来,但户烛还是没有多问,看向不远处的孟卫芙和千里白,心想着这件事肯定不简单。往回走的路上,户烛顺便在集市买了些小菜,这个时候的肉是最贵的,户烛想了想还是走向了肉摊。

    “师傅,我要半只鸡…”

    “母鸡还是公鸡啊?”

    “公鸡…”

    “大鸡还是小鸡啊?”

    “小的,不要太小…”

    “那就是大鸡咯…”

    咔嚓一声,肉贩递过来大半只鸡,足有四斤多。纪蓝看着这么大只鸡,又摸摸自己的钱袋子,抱歉的笑道:“不好意思,这个太多了,我家就两个人…”

    “要还是不要啊?”

    纪蓝诧异的看着满面油光的肉贩,礼貌的笑道:“要,要一半行吗?”

    肉贩不耐烦的又是一刀下去,迅速用草绳系好丢在桌上,叼着旱烟抱怨道:“真他娘的麻烦,给你…”

    “这么多?能不能便宜点。”

    听到户烛的请求,肉铺老板砍刀用力剁在砧板上,大声吼道:“我要不是看你是夙人,我他娘的早不卖给你了,你想干嘛你。”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户烛,户烛尴尬的无地自容,手足无措之时,一个男子突然说道:“我给他付吧。”

    是纪蓝。纪蓝提着要买给君不见的烧鸡,接过那半只鸡递给户烛。

    “别怪他们,他们也有自己的难处。”

    户烛接过鸡肉,将钱递给纪蓝,不过受到了纪蓝的拒绝。纪蓝揭开自己的斗篷,胸上夙人的标志清晰可见。

    看着纪蓝正要离去,户烛一个箭步上前拦住其去处,温雅的笑道:“义士留步,我虽清贫,但也不想有欠于人,若阁下不介意,请到寒舍用饭,家中有上等的干果,是这里买不到的,请义士不要推脱。”

    纪蓝摆手笑道:“实在抱歉,我也是来给我家小姐买东西,她还在等我回去。若下次见面,我定不会辜负。”

    此话一出,户烛便知道纪蓝口中的小姐是君不见,后退一步拱手道:“那就告辞了。”

    看到户烛离去,纪蓝的放下之前的笑容,若有所思的看着户烛的背影。

    君不见迟迟等不来纪蓝带的烧鸡,一上车就睡着了,孟卫芙让车夫走的慢些,以至于不太颠簸。千里白看着一脸慈祥的母亲,知道孟卫芙是个神经大条的人,长叹一声还是没有发出心里的疑惑。但是一种沉重的不安还是盘踞在其内心里,他不想自己的母亲也承受这些。

    昏昏欲睡没一会就到了初家大院,睡眼惺忪的君不见摇摇晃晃下了车,还没来得及感慨就被人一把抱在怀里。君不见使劲闻着棉儿身上的清香,笑道:“这才几天不见,怎么感觉你又好看了?”

    话语间,君不见才发现棉儿已经泛起了泪花。

    “怎么了?谁死了?”

    一旁的初三一巴掌拍在君不见的背上,嗔怪的对其说道:“你这丫头,能不能好好说话。”

    君不见不好意思的吐着舌头,拉起棉儿跑回马车上,将孟卫博的食盒里最后一块糕点塞到棉儿的嘴里,轻轻的擦拭着棉儿小脸上的泪珠。

    棉儿拿下那块糕饼,终于止住了哭声,羞涩的看向耐心等待的君不见,笑道:“是师兄…”

    君不见惊讶不解的询问,这才得知不久前猴子和若水在无限城引起的轰动。棉儿带着君不见和刚汇报完公务的千里白来到猴子的房间,此时的猴子正好在吃午饭。

    “你都这样了还吃…”

    君不见一把夺过猴子的鸡汤喝了起来,千里白也毫不客气的拿起碗筷,棉儿见状连忙给全身都是绷带的猴子盛了一碗。梓因何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看得不亦乐乎,于是也直接坐了下来。

    只露出两只眼睛和一个嘴巴的猴子僵硬的瞪着君不见和千里白,愤怒的声音困在喉咙里变得模糊不清。

    “死丫头,臭小子…”

    猴子的手在胸前中间晃荡,可惜前面的两人压根没搭理自己,气得猴子直跺脚。正巧这时,若水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向众人鞠了一躬后笑道:“我本想来给猴子施主加点餐的,没想到你们一回来就看望他,看来是大团圆了。”

    若水一边说一边打开食盒,不等猴子反应就坐了下来。众人一边嘲笑着猴子,一边吃着孟卫芙为其准备的病号饭。等到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梓因何才慢慢得喂猴子喝着粥。

    “师姐,这次夙人选拔有没有特别突出的?”君不见一边吃着纪蓝刚送来的烧鸡,一边认真的询问着。

    梓因何将粥碗递给棉儿,走到药箱边倒腾着猴子的药。君不见离开前特意嘱咐她和棉儿关注着选拔的情况。梓因何看一眼沉浸在烧鸡里的君不见和若水,心想着一个是猪,一个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猪。

    “今年到是有几个让人眼前一亮的…”

    君不见一听此话,就兴奋的抬起敏锐的目光,让梓因何都眼前一亮的,那肯定是高手中的高手。

    “文试那边这几年竞争没这么大,但今年有个备淄国的夏野,以及临江世家何池下;武试那边,有一个太博吴困雪,凰梁的第五蓁和戈煌滩的柴惑疾。其他的都差不多。”

    “不是说若水和猴子一战成名吗?”

    梓因何拿出几粒药丸示意棉儿放在碗里,收拾着药箱准备离开,临走还不忘笑道:“我以为你说的是入选的,他俩破坏性太大,初将军没给通过,不过特地允许他们作为初家的家兵。”

    看着梓因何离开,猴子也终于吃好了药,棉儿不让他乱动,因此大家也都相继离开了。千里白觉得无所事事,漫无目的的走到城东大侍者的坟前,再往东就是一片森林。

    漫天飞雪装饰着这座新坟,旁边还有新折的纸菊和香火,有人来过?千里白站里在大侍者面前,仿佛从前那样,灵魂逃出了身体,他不知道这一连串的事该和谁倾诉。就在这时,初一带着两个孩子也来祭拜。千里白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然后又继续低着头沉思,这一举动让初一发现,原来两兄弟这么陌生。

    初一示意孩子们上前磕头,两个小人娴熟的做完一整套礼仪后又跑到初一身边,扑朔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千里白。

    看着千里白正要离去,初一急切的发出了声:“怎么样?”

    千里白迟疑的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一脸沧桑的初一。

    “你指什么?”

    “随便什么…”

    千里白扭过身体,不解的看向对方,四两片刻后指着初一的身后问道:“他们是谁?”

    初一似乎早有预料,温和的看向身边的两个孩子。

    “他们是公羊家的遗孤。”看着千里白冷漠的脸,初一继续笑道:“你知道我没有骗你,而且你是我唯一告诉的人。”

    千里白依旧很淡定的看了两眼两个孩子,然后就走掉了。初一的心头突然难过起来,低沉地看向大侍者的墓碑。

    “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们?”

    男孩摇晃着初一的手,初一闻声蹲下抚摸着两兄妹的头,笑道:“不会的,他是个很好的人。”

    “爹骗人…”小女孩对初一叫唤道:“他都不对我们笑。”

    初一将他们抱在怀里,这种温暖给了他们十足的安全,看着初一上下蠕动的喉结,两个孩子便知足的笑了。

    千里白思考着最近发生的一切,不小心走错的路,天已经快黑了,他终于重新踏上回家的路,却在黑暗里看到了初忠落寞的身影。他这个祖父一点也不喜欢自己。

    千里白依旧冷漠的行着礼,冷漠的看向对方。

    “回来就好。”

    初忠上下打量着千里白,他从未想过他能入选夙人,更未想过有一天他能得到帝皇,他把这一切归功于梓归井的教导。大侍者身前一直希望梓因何接手自己的衣钵,不仅多次向自己举荐,还让其参与低密型会议,可惜,这成了他的一个遗憾。如今,初忠希望千里白来接手。

    “大侍者生前待你不错,看来他没有白疼你。”初忠拍着车轮示意千里白过来推轮椅,然后继续说道:“现在你已经是夙人了,虽然还是三等,但是你身份不同,此行你功不可没,以后多参加会议,成长都在这其中,你很快就能接手大侍者了。”

    千里白停下了脚步,看向身后初忠的轮椅一路碾过来的印记,以及自己浅薄的脚印。低声说道:“如若三年前我没有得到帝皇,你甚至不会问起我”。

    初忠仍然高傲的挺着胸膛,但犹如就在不久前突然回家的初一告诉世人退出夙人一样,内心痛苦不堪。初忠艰难的扭过身体,却只看到千里白冷漠的表情。曾几何时,千里白也这样面对过众人的怀疑,而且最先否定自己的,便是他。

    “我以前无所谓,因为我在意的人一直在我身边,但现在…我开始介意了,我介意我所被要求的信仰,介意这一切的背后焉知不是我最介意的利益勾结,最介意的,是这些利益勾结要威胁我最在意的人。”千里白松开扶手,走到初忠的面前,头也不回的说道:“我从未亲近过你,大多从别人那里知道,可是,你的过去,犹如这无限城的雪,你要穷尽一生来融化它。”

    初忠一言不发的看着千里白留下的脚印,他也想像他那样对一切都介意,但他只能坐在轮椅上,甚至连反抗的支撑点都没有。他用轮印复刻着,思索着,他所隐藏的,在意的,远远比千里白想忽略的更为复杂。

    但是,他快死了,生命已经过了大半,他不希望自己的血亲在自己死后还厌恶着自己。他推着轮椅继续回家。

    晚饭没有太大的胃口,千里白站在雪地里,心里依旧拽着那封信。这个时候的君不见应该在狼吞虎咽,然后跑到大操场的看台上四处张望。千里白就像小时候那样,初护宇站在走廊口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不想去打扰,但又不忍心。

    “小时候,你就站在那,而我就站在这里。”

    千里白刚说完,雪就开始落了。初护宇最终还是走了进去,同一片天空的雪不约而同的落在父子的肩膀上。

    “我应该早点走进来。”

    “没事,我都习惯了,早进来晚进来,都无所谓了。”

    “庞解告诉我你们在凰梁遇到的事,我倒是没想到你再次见到他会是以这样的形式。”

    “我也没想到,我是以这样的形式对你们的过去有所了解,毕竟从未有人和我提及。”

    两人走进了亭子。雪下大了。

    “这些成年往事错综复杂,据我所知最早就要追溯到太博和奔流的交易,那时奔流是最强大的国家,你舅舅当时才十多岁,就被皇子沈铎看中,在一次宴会上,百里政柯也一眼看中了你舅舅,那时百里政柯也只是皇子,但是沈铎迫于奔流的强大还是将你舅舅交了出去。奔流的问阁,是天下宝藏之地,那里孕育了断墨,孕育了藏文阁,你舅舅在那里历练,几年内实力大增。而你姑姑,因为她的存在,我才能在年少时享受自由无虑的青春,那年我21岁,你二哥三哥刚出生,你姑姑带着北海和陆小雨去治理凰梁的水灾,当时参与其中的只有几个国家,其中包括奔流,谁能想到,大约五年后,奔流就没了。你姑姑当年已经23岁了,你爷爷想把位置传给她,所以没有强迫她结婚。但是之后便有了那种传闻,你爷爷很气愤,最气愤的是你姑姑没有否定更没有避讳,在你出生后,你爷爷答应了第五家的婚事,同时想把北海逐出夙人,为此还派人暗中陷害过她。但是大侍者不同意,你见过北海,应该知道她这个人不简单。”

    千里白为初护宇倒了杯热茶,回想起一身红装的北海,说道:“她到地有什么特别之处。”

    初护宇接过热茶,一口就让身上的寒冷褪去了。

    “虽然天下之人都认为夙人是至高的荣誉,但是每年真正入选的人并不多,各皇室大家都会垄断人才,巴不得壮大自己的队伍。而北海,你应该也知道她入选夙人的不易,即使如此,她仍坚持要留下来。”

    初护宇看了一眼严肃认真的儿子,才发现千里白的耳朵上有一块由来已久的疤痕,也才发现他的眼睛和自己姐姐的是多么相似。

    “世界上有很少一部分人能控制自然属性,比如师祖和小雨,陆家兄妹的离开让大侍者更珍惜北海,这也说服了你祖父。当时你刚刚诞生,你母亲十分虚弱,是百里夫人一直在照顾你们,你母亲与她一见如故。因此你祖父就向百里政柯提议北海和孟家的婚事,当然这也有他的私心,本以为你姑姑和北海都不会同意,但是她们出乎意料的平静。等到夙人选拔结束,婚礼快到了,但是北海消失了,你姑姑简直像发了疯,这让所有人更加证实了那个传闻,但是第五庞衣仍然坚持婚礼,没人知道北海去了哪里,所以你祖父欺骗了你姑姑,而且还给她施了域,婚礼上人们默不作声。当所有人以为一切快结束时,北海穿了一身丧服出现在祠堂门口,你爷爷下令驱逐北海,但当时没几个人是她的对手。北海并劫持了第五宴,这让第五离荆不得不放开你姑姑,大侍者不想更多的人受到伤害,于是下令解了你姑姑的域,并放走了她们。”

    千里白不解的看着初护宇,他从未这么近的观察过自己的父亲,也从未和他说过这么多话。

    “那为什么,姑姑和北海没有…”

    “当时得到命令施域的是尤不语,就是车礼植的舅舅,因此刚解开域,北海就杀了他,但没想到,那是个域中域,一旦解开一个,另一个就会立刻施展,而后面这个域是一个六四域。”

    千里白震惊的看到初护宇。六四域是尤三则创立的,分为天域和地域,被施域者一生都会背负这个域的诅咒,两域相遇,地域就会焚心而亡,除非施域者亲自解开,或者天域死去。传说人间到地狱的距离大约6371公里,六四域因此得名。

    “那我舅舅呢?其实这一切说起来和他并没有太多的关系”。

    “你舅舅遭遇了太多的不幸,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天妒英才吧。”

    千里白虽然和孟卫博相见不多,孟卫芙也不愿多提及自己的兄长,但是外界关于舅舅的传闻他也有知一二。

    莫友是进来告诉初护宇君不见又在和别人打架,初护宇起身拍了拍千里白的肩膀,笑道:“你出生的时候,是你姑姑和北海还有百里夫人接生的,你母亲为了感激他们,每人赠送了一面铜镜,而你舅舅是第一个抱到你的男人。那天,我们都很幸福。”

    千里白看着初护宇离开的背影,肩上还有温度,他笑着看向还在继续下的雪,虽然乌云压的很低,但是地上一片雪白,一片纯净,无论谁想隐藏什么,至少父亲不会欺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