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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宣宁宫内灯火通明,宫门前的石阶上男人一身玄色锦缎素衣在黑夜中前行,刚刚立于殿外,殿门便缓缓打开,小太监立刻躬身行礼小声道“恒王殿下,太子殿下已经在正殿等候多时!”

    殿内烛火随着微风摇曳,火光中男人高大的身影也趋趋咧咧的映照在墙壁上随风摇摆。

    “大哥!”男人看着远处迎来的男人淡淡一笑便拥了上去,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母后去世前曾说过他们要以兄弟相称,所以这么些年他一直未直呼过太子殿下,母后说称呼皇兄便多了几分生疏与隔离,更是多了几分君臣之礼。

    没有了母后他们两个便是这世间至亲的人,所以这些年无论这高墙之中有多少明枪暗箭他们都携手同行。

    短暂相拥后两人才分开,看着大哥湿润的眼眶男人冷冷瘪嘴有些嫌弃的安慰“不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吗?”

    两人四目相对,恍惚觉得褚萧牧更像哥哥,而太子褚萧景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弟弟。

    “去见过皇奶奶了吗?”褚萧景问。

    褚萧牧低头看了看自己前襟破了的大洞以及衣角处沾满的泥泞,这是刚刚大战后留下的狼狈,于是他冷冷摇头“现在这个样子过去她会担心,还是等正式回朝再去吧!”

    褚萧景理解的点头“也好!”接着便恼怒的呵斥道“本只料到他们会在楚州设伏,没想到天子脚下他们也敢放肆!”

    看着大哥悲愤的神情,褚萧牧反倒是很坦然,自从大哥十岁被立为太子,他十四岁手握重兵,这东渝国中皇室、宗亲、后宫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他们能倒下。

    褚萧景恼怒不已,褚萧牧却平静的坐了下来端过茶水灌了几口不疾不徐的解释“一旦褚萧炎成亲就要出宫开府,这时候有人坐不住也很正常!”

    褚萧景听着蹙眉,虽说褚萧炎一直与自己对立,但是好歹大家是兄弟,他还是不愿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你是说这次的事情是老三主导?”

    没有真凭实据褚萧牧也没有肯定回答,于是摇了摇头“不好说,但是雍宁宫肯定参与!”

    夜风徐徐吹动着旌旗,黑夜下的石砖把路衬托得更暗了几分,短暂相聚后褚萧牧匆匆离开,原本父皇批准的回朝日子是三日以后,为了避免旁生事端他暗中提前从南都郡回来,没想到还是走漏了消息,但是明面上他还不能出现在酉都,不然这朝堂之上又会给他多出一个罪名。

    出了宫门乘上早已等候的马车,一群人消失在了夜色中。

    酉都城外的别院内一队人马焦急等待,孤月静静徘徊,还未到殿下回酉都的日子,此时殿下进宫太过冒险,若是真有什么事情不仅落不到好还会给人留下话柄,所以在此等候的人面色都十分难看,直到看见远处隐隐火光后众人才舒缓了神情,立刻列队迎接。

    虽然一身玄色素衣但依旧难掩褚萧牧的气势,只见他步伐矫健,眉目清冷大步迈进正厅。

    众人见状立刻跪拜齐声直呼“殿下!”

    褚萧牧的眼眸黑得犹如一汪深潭,微微驻足,气势逼人的看了看四周,接着一言不发的便朝着里屋走去。

    孤月神情黯然的直接跟了进屋,噗通跪倒在地,负罪引慝的道“殿下!属下该死!”

    褚萧牧捋了捋衣角处的破洞神情冰冷语气平静的问“处理得怎么样了?”

    殿下在半路被人截杀,差一点便受了伤,孤月心中对于这一次的失职耿耿于怀,于是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气“国舅府三十名死士全部斩杀!”

    褚萧牧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危险邪魅的笑容,在这黑夜里莫名会让人觉得心惊,他轻轻拍了拍膝盖处的灰尘,唇齿间冷冷挤出一句“好!”,接着他沉思了许久才低声吩咐道“告诉幽云安排所有人原地待命,三日后进城!”

    黑夜里借着火光隐隐能看清褚萧牧俊朗面容,剑眉黝黑,丹凤眼,眉目应该用阴冷来形容,毕竟像他这般眸子里不带一点温度的人少有,他的脸颊上神情出奇复杂,一双黑眸幽暗深邃,薄唇轻启,虽然带着几分笑容,但那笑容里似乎更多的是一种轻蔑,看上去不免让人觉得心生畏惧、胆战心惊。

    临近和亲的日子,整个酉都都沉浸在一片喜庆之中,当然这种喜悦不包括西梅园中的人。

    整日的忙碌让顾清妙也有些吃不消,轻轻耸动着肩胛不免觉得有些疲乏,翻来覆去许久她依旧毫无睡意,平躺在床上只能静静的看着空旷黑暗的房间。

    “你们知道吗?听说这乌达纳的公主长得极美,三殿下娶了她真幸福!”这个小宫娥是西梅园中年龄较小的,据说是因为打碎了主子的玉镯所以被打发到了这里,或许因为不谙世事的缘故,小宫娥的想法很是单纯,单纯得话语间只剩下羡慕的语气。

    另一个小宫娥听了她的话接着讨论道“在这宫中太子殿下儒雅,三殿下温润开朗,五殿下和善,六殿下、”年长的小宫娥说到这里停顿了许久,似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她口中的六殿下!

    “六殿下怎么样?”有人继续好奇的问,关于褚萧牧的话题在这里总是能引起所有人的热议。

    在东渝传闻褚萧牧十一岁便在外征战,不远万里率兵攻打胡虏残部,收复了东渝的南都七郡,战功赫赫,而且容貌俊美,所谓传言总是让人向往,这让他在东渝人心中成了一个传奇,是他们心中顶天立地的英雄,更是这里所有姑娘神往的对象。

    年长的宫娥沉默许久最终只是缓缓做了个总结“六殿下性子冷了一些!”

    她的话音未落,寝房的门嘎吱的被推了开,掌事姑姑手握长鞭走了进来,眼神犀利的在黑夜里扫视了一圈怒吼道“一群嘴没把门的东西,胆敢议论主子,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看着姑姑进来一群人立刻闭上了嘴,一溜烟的钻进了被窝,屋内又恢复了平静,可顾清妙却全无睡意,几日后便是大婚,可她依旧毫无头绪,如果到时候自己还不能走出西梅园,那么她将失去这次最佳机会。

    夜越来越深,透过窗台依稀可以看见天边的星辰,辗转反侧顾清妙最终浑浑噩噩睡去。

    来到西梅园两年她渐渐熟悉了在这里生存的方式,当年从昌平离开,身上几乎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翻箱倒柜许久她才从一堆衣物里翻出一个白玉手镯。

    手中的白玉手镯的成色属上等,对于手镯的来历她还记忆犹新,这是几年前乌达纳赛马节,她拔得头筹的奖励,那时候乌达纳春日的晨阳还能温暖人心,策马扬鞭,微风呼啸而过时耳边还能带来了阿姐兴奋的叫喊声,马背上的她也曾英姿飒爽过,只是一切恍如隔世。

    眼神冰冷握紧手镯,顾清妙决然转身朝着园中走去,来到这里第一次她向姑姑们的淫威臣服,用一只手镯换取了出园的机会。

    东渝的皇宫很大,错落的房屋层层叠叠交错,亭台、楼阁、石阶、山峦,五彩缤纷的花园,波光粼粼的池塘,栩栩如生的雕刻以及巍峨雄伟的宫门,这里的景色是她从未见过的,在乌达纳有山丘、有高地、有草原、还有黄沙,那里一眼望去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而这里仿佛像一个迷宫,四面围绕的房屋仿佛压得让人抬不起头,就算仰望也只能看见一小块天空,她不知道是天变小了,还是东渝的皇宫太大,恍惚惊觉这已经不是她曾经生活过的世界。

    长廊曲折,雕栏玉砌,青石板路旁是山丘一般的高墙,路上行人三三两两一队,有宫女、有太监还有一些入宫的官家,只是众人都低着头,一路上遇到銮驾便跪卧行礼,遇到轿椅一般宫娥只需躬身埋头行礼避让,但像她们这样身份的仍需要跪卧回避,东渝的礼仪繁琐,像是给人带上了无形的枷锁,无论走到哪里都需要小心翼翼。

    走了许久终于到嘉乾宫,这里是三殿下的寝殿,领头的掌事太监带着几个宫女太监从后院进入,像她们这种西梅园中戴罪之人则不能入殿,微微抬眸她用余光打量着四周。

    对于顾清妙来说褚萧牧的名字像是篆刻在她心间,但是她却不知道他有着怎样的一张面容,是丑陋的、恶俗的、还是恐怖的,她都一无所知,但她在心中早已设定了一张脸,那张脸一定是一张阴冷、嗜血,单单只是看着都会让人毛骨悚然的面容,面对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孔,想要在偌大的东渝皇宫找到他并且手刃并不是一件易事,此刻她的心仿如这宫殿九曲十廊的宫殿,前路迷茫,没有方向,她得强迫自己尽快熟悉这里的一切,这一次她不想与那个人失之交臂。

    从嘉乾宫回来顾清妙陷入了无尽的痛楚,久久沉思,这皇城像一个迷宫,似乎将她的思绪也绕乱了,置身在西梅园她该如何洞察外面的一切。

    在西梅园当差这两年,她当然知晓每个差事的具体事务,所以在掌事姑姑安排活时她挑选了那个只有在犯错时才被惩罚做的累活,尽管所有人对于她的疯狂嗤之以鼻,无言以对,但她心中却露出一丝欣喜。

    清晨天还未大亮她顾清妙便随着收洗马桶的太监出发,幽深的宫殿长廊,她一步步计算着到达每个宫殿的路程,皇太后的寿康宫、皇后的雍宁宫、太子的宣宁宫以及三殿下的嘉乾宫,最后是位于皇城角落乌达纳送亲队伍居住的永明宫,据说一般外族队伍原本只能住在城郊驿馆,乌达纳的送亲队是陛下特赦所以直接入住皇城边缘。

    乌达纳的服饰带着西域独有的风情,远远便能听到头饰及腰间配饰碰撞出的清脆银铃声响,天已经破晓,永明宫的大门敞开着,这里远离皇城主殿,一般用于边疆贵臣回朝时的临时居所,是个僻静独立的院落,所以即使是西梅园中的人也能进入。

    门口的士兵裹着皮草,出乎意料的佩戴了乌达纳特有的月牙弯刀,顾清妙微微觉得惊讶,要知道在皇宫除了东渝的禁军是不能有人佩戴兵器的,看来东渝君王为了稳定西域邦国,对于这次联姻极其看中,当然也不难看出乌达纳王对于这位公主也是十分宠爱,毕竟在这样的场景下,乌达纳不再是西域的霸主,所以为了赫连清欢即使乌达纳成为一个附庸小国,乌达纳王还是为她争取了这种特殊对待。

    随行的和亲队伍正在巡逻交接,看到他们进屋,领头男人随即扬手制止了她们的脚步“有什么事?”

    他的声音冰冷、粗犷,不似这东渝国男人这般温朗,领事太监简单上前说明缘由,他便不再阻拦。

    顾清妙听着那低沉的声音却不自觉的慌了神,男人的声音她太过熟悉,还记得初到昌平时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即使震惊她还是淡定的埋着头,苦苦一笑,这个男人正是昌平的驻军统帅,乌达纳亲王赫木托之子-赫木荣丹,兵已死,将未亡,顾清妙无声悲伤,最可笑的是他居然可以毅然踏过昌平白骨来到东渝,真是何其可悲、可叹、可恨!